许岚还真没等他,自顾自来找芙蓉,看见她们屋里昏昏没点灯,才想起来她们应该是在后方侧院的流水席。
她出了院门不想走大路,怕易寒非追出来看得见,就赶紧随便往一个路口走,果然才走几步,听到易寒非在院里喊了声“小岚”。
她才不理他,她加快脚步,从树丛中穿到后院一个小花园,突然在假山前和一个孩子撞上。
她跌倒在草地上,那孩子摔倒在石地上,暮色昏暗,她看不清孩子长相,只隐约看出是个男孩,手里拿的糕点撒了一地,“对不起,你摔疼了没?”
那男孩爬起身来就跪下磕头,也不说话。
“没事的,你快起来。”许岚去扶他,他没先起,捡起来地上的糕饼捏在手里才起来。
“重新去拿点吧,这都被压碎了,脏了。”
男孩低着头说了一句:“不脏。”
“刚刚摔的那么重,你快检查下身上可有身伤口。”许岚真说着,便看到他抓着糕饼的手渗血了,低头看他膝盖却看不清楚,“你手都破皮流血了,跟我来。”
“不,不用。”他害怕道。
“你不要怕,你几岁了?在府里是做什么的?我从来没见过你,可你好像知道我是谁。”
“我只是一个奴隶,不能污了王妃的眼。”他又跪了下去,本就瘪掉的糕饼更碎了。
许岚实在看不下去,“扔了吧,在地上碾了两道,不干净了,我给你拿新的好不好?”
“不怕,这本来就是给猫吃的。”他指了指旁边假山洞里的一只三花猫,身下垫着稻草,腿上包着布带。
许岚没养过宠物,看不清楚,也不敢上前,“那你把东西丢给它,随我去上药。”
男孩磨磨蹭蹭将东西一点点喂给猫,显然是不想跟她去上药。
许岚也不急,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在府里做什么事?”
“贱奴叫二狗,十二岁,干些洗碗的活计。”
“这只猫是你的?怎么受伤了?”
“不是,只是在府里抓耗子的,但是它前日偷吃了厨房的鱼,被厨子揍瘸了。”
“你很善良。”
她说这句话时,二狗第一次抬起头看了她的脸,随后又赶紧垂下。
看他终于把手上东西喂完,许岚下令:“给我个带路,咱们去医斋。”
二狗只能惶恐走在前面,一步三回头。
到了府斋,当值的大夫带二狗到帘子后面检查了,果真膝盖上也擦出血了,大夫给他处理伤口,全程他都没抬头。
外面天色已经昏暗暗的了,许岚让大夫明天找个认识的兽医给那只猫看看,随后让二狗掌灯笼送自己回玉韫园,路上问他:“你爹娘呢?”
“我娘是奴隶,被我爹送给别人了,我就被卖出来了。”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奴隶,可以随意处置。”
“连自己的孩子都卖?”
“本来是要处死的,王爷遇上了,就把我救回来了。”
许岚都怀疑自己听错了,“你那渣爹是哪个啊?你娘被送给谁了,我帮你打听打听。”
二狗眼睛一亮:“我爹是阳城城主,但是奴隶的孩子是随母的,何况我还真随我娘一样,眼睛是金色的,所以在李府我也是奴隶,除了大哥哥,没人瞧得起我。”
“两年前,李府来了一个人,大家也喊他城主,我记得是姓师,哪里来的忘了,他用一个年轻的女奴把我娘换走了,又不肯带上我,我和我娘一闹,姓师的翻脸,我爹下令把我处死。”
“可惜我运气真好,就在他们把我把我捆了拖出去打杀时,王爷正好碰见,见状很不满意,就把我带回来给口饭吃。”
许岚边注意脚下,边听他说,好好好,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二狗是他爹就是李璱他爹,二狗他娘被师珑映她爹要走了……
“你不敢看人,就是因为你的眼睛是金色的?”许岚问。
“他们都说我和我娘身上有脏东西。我们只能低下头,不让她们看见。”
“金色的眼睛也很漂亮,害怕你们的人是他们见的少,伤害你们的人是他们自己心脏,你小心些也是生存之道,但是心里千万别瞧不起自己,你又没有做错什么,。”
二狗半晌才说出话,“我明白了,王妃,你真好。”
到了玉韫园,已有灯火,许岚便给了他身上揣着的几枚铜板:“给你的压岁钱,你悄悄收好。”
“多谢王妃,你真是我见过的,除了我娘以外,最好看最好看的人了。”
许岚被他逗笑了,“好了,你拿着灯笼回去,路上别再摔了。”
看他哒哒哒地离开了,许岚突然觉得落寞起来,易寒非去哪找她了?会不会生气啊?
许岚没有猜错,下人都被打发去自娱自乐了,易寒非出了院门没看见她,猜测她会去流水席找芙蓉,结果去那里看了一圈没找到人,还让原本欢声笑语的大家都拘束起来,他还是没惊动别人,自己离开便去了舞坊找她,结果舞坊也没人。
易寒非找不到人,心里又气又急,天黑下来,她看不见路自然就会喊人,哪里有灯火她自然会往哪里去,难不成这么大个人还能掉进湖里不成?
他在屋檐上奔走,就是没看见她,最后气冲冲地回了玉韫园,发现她已经在房间里了,还洗漱好换了睡衣,靠在床边。
他一言不发,将大氅挂于一旁,露出睡衣,换了鞋径直去了耳房擦洗,发带很随意地随他的半披发垂下,显出颓废感。
许岚见他回来了,也没说话,默默放下帘帐,瘫在床上,心里犹豫到底要怎么向他示好?
她听着耳房水声,感觉时间不多了,于是一个旋转滚到床边,下了床鞋也不穿,把烛火吹灭,蹑手蹑脚跑到软榻上,偷偷钻进被窝,紧张得如同做贼。
易寒非出来后借着耳房未的烛火透出的微光,死死盯着帘帐里,他倒要看看他们谁先开口?
他坐在软塌边岿然不动,看帘帐了也是毫无动静,呵,装睡吗?
他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掀开被子躺好,才发觉今日这软榻格外暖和,还有点挤。
许岚抱住了他,从身侧爬到了他的身上,将头靠在他胸膛上,“我们别分床睡了好不好?”
易寒非消气了不少,“你去哪了?”
“我去医斋了。”
“身子不舒服,为何不说?”
“不是,是方才在路上摔伤了。”
“你夜里看不清还一个人出去,你该庆幸只是摔伤了,而不是掉进了湖里。”
许岚点点头:“我不该不等你的,摔伤了是我活该。”
“我看看。”
许岚把手递给他,易寒非定睛看了半天也没看见伤在哪里,“你玩苦肉计也得舍得吃点苦吧?”
“不是,我摔得很轻,已经好了,去医斋是因为和我撞到的孩子擦伤了。”许岚笑道。
易寒非没说话。
许岚在他胸口轻轻砸了两下:“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跑出去?”
“不问,我知道。”
“你知道还跟我生气?”
易寒非将枕头边的木盒放到她头上,许岚摸到盒子,爬起来打开一看,是一对珍珠簪翼,足足鸟蛋一般大,璀璨夺目,色泽如粉流紫,镶在扇形金钿头,金钿尾还有短流苏挂了白色圆润小珍珠。
“好漂亮!是送给我的新年礼物吗?”
易寒非心虚移开眼睛,淡定点点头。其实这是之前江信送来梧城的,他刚刚去找她时才拿出来的。
“谢谢你!好郎君。”许岚在他嘴上亲了一口,跑到梳妆台把东西放好,转身问他,“你是同我睡床,还是独自睡那软塌?”
易寒非掀开被子下了软榻,过来抱起许岚,往床上一放,“娇卿留我,岂有不睡床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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