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泉!”
朗娴听见小泉在屋里叫唤,赶忙打开房门却看见小泉缓缓转身看向她,他充血的眼中冒着黑气。
“小泉,你——”朗娴很快安抚自己受惊的内心,试探的步伐靠近小泉,目光打量着他的变化,只见小泉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手举过头顶扒开自己的头颅,从分开的头颅里拎出来一只青面獠牙的头颅。朗娴受惊,身体无法动弹,脑中一片空白,已然感受不到恐惧。
杭秋赶过来的时候只看见一颗满嘴鲜血的头颅从朗娴的身旁离开,飞回不远处站立的无头身躯上。
“小娴姐——”杭秋看见朗娴倒地愣在了原地,一口气在心口迟迟上不来,他看着她那双惊恐无助且失落的双眼,一想到会是因为他让须夷去见束妘才引发的这一幕,他的心像是被人用狼牙棒来回碾压一般。
瓈扶追来,见杭秋这般在意朗娴的生死,右手指尖随着心中捻的诀暗暗跳动,用一道肉眼无法看见的白光包裹着朗娴,留住她体内存活的最后一缕残魂。
“小娴姐!”缓了一阵子杭秋才跑过去矗立在朗娴身旁,跪在她身旁,伸手想抱住她又怕揉碎了她,察觉到她还有一丝生气,他小心翼翼将她拨进怀中。
咬死小娴的头颅与无头身体融为一体,适应了新的身躯后,他充满杀气的目光看向杭秋,他的脸上带着轻蔑的笑容,嘴边似是要生出獠牙。
杭秋怒火中烧,抬头死死瞪着那双沾染了朗娴血液的嘴脸,他丝毫不畏惧眼前这个青面獠牙不人不怪的杀人凶手,头颅占用小泉的身体,眼中只有“索命”二字,他眼中亦是写满了“偿命”一词。
头颅张开血盆大口朝杭秋飞来,杭秋正准备应战,耳边想起一阵清脆的银铃声,刹那他便感觉自己被绳子束缚了身躯,被一把扔到屋外去了。
杭秋知道是瓈扶将他甩了出来,被捆住的时候他看见了一道交锋的强光,也下意识抱紧了朗娴。他看见瓈扶不敌,那头颅亦是负伤归体。瓈扶用法术关上了房门,背部重重撞在了门上,他若不关门,必定被打出这间屋子!
“阿扶!”杭秋轻轻放下朗娴,挣开了红绳腰铃,这是阿扶作战的武器,没有武器,他的胜算就更小了!杭秋欲将红绳腰铃送还,可却被它牵制得紧,腰铃像金钟罩一般在他身旁环绕,不准他向前半步。杭秋无奈,只好停下冲破它的举动,腰铃渐渐停了下来,杭秋矗立在原地望着门窗紧闭的屋子,只能听见里面的打斗声,却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他看了一眼无可奈何的腰铃,只能咬牙叹气。
这是——
杭秋无意间看见银铃中映射的身影,这是身后屋檐的风景——屋檐上,有人——
是那个妖道!
在屋檐上看戏的道士似是也看出杭秋察觉到了自己,正准备将他一并解决了,剑诀尚未出口便见须夷闯了进来。
“杭子?”须夷见杭秋被红绳腰铃捆住,又看见地上躺着的奄奄一息的朗娴,一时间诸多疑问涌上心头,他吃惊地盯着朗娴好一会,心里已经知道了造成朗娴如此模样的原因,却仍不敢问出这是否是小泉所为,只问一句“小泉呢”?
杭秋并未回答,屋内传来的打斗声吸引了须夷的注意,不等他过去,房门便被撞开了。
“阿扶!”杭秋拽开红绳腰铃冲过去接住了被打出来的瓈扶,将腰铃塞入他手中。
占用小泉身体的婴灵乘胜追击,冲出来准备将他们一并消灭。婴灵得意一笑打出不留余地的一拳,他感受到承受这一拳的人元神已散,就连自己都被反噬震退了两步。
“妘——娘?”
听见须夷的叫唤,婴灵惊疑抬头,不曾想有一天母亲会这般虚弱出现在他眼前,而让她无法起身的,是他自己!
须夷听见一声兽一般的哀嚎,随后自己被一股力量撞开,他看见婴灵在尽力护住她的元神,可对逐渐消散的元神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怎么会在这里?
同样疑惑的还有杭秋。
“她不是被封印在陵县了吗?”
“她是用最后一丝精元附在须夷身上过来的。”瓈扶解释道。
她也知道将会发生什么,所以不惜以灰飞烟灭为代价挣脱封印,哪怕没有承受这一击,她也是要消散的。
“好不容易做了——人,要——向善——”
婴灵看着束妘的右手在自己脸庞逐渐透明,随后整个身躯都开始化作星点融化在空中,他歇斯底里的哀嚎着,不知该如何留住她的魂魄,不知该如何流泪,如何说话,如何喊一声“娘亲”。
在婴灵兽鸣般的哀嚎中,隐约夹杂着撕心裂肺的一声“娘”,这一声撼动了垂死之际的朗娴,也惊动了屋檐上坐收渔翁之利的道士。
他看见了婴灵眼中呼之欲出的泪水,道士握紧了瓦片,咬紧牙关,眼中露出饿狼扑食的绿光。
【千辛万苦得来的赤子之血,绝不能便宜了别人!】
婴灵突然面露苦色,哀嚎变成了惨叫,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双手瞻前顾后无处安放,整个人摇摇欲坠。瓈扶观摩了一会发觉是有人在抽离他体内的精血,顾不得是谁在暗地动手脚,他甩出腰铃捆住婴灵的身躯,右手施法震住婴灵体内被抽离的精血。
杭秋皱眉思索了一番才猛然想起屋檐上的道士,他再次望向那个地方,果然是那个妖道在搞鬼!
“阿扶,是那个道士!”
瓈扶一手控制着婴灵,一手护着朗娴的残魂,就算看见妖道在眼前明目张胆的使坏,也抽不开身去将他奈何。
杭秋、须夷不会飞檐走壁,更是只能在原地无奈观望,瓈扶看见那道士得意的笑,越发乱了心性。他知道那道士在笑什么,他这样两头兼顾,根本敌不过这个近妖的道士。
瓈扶咬牙,掩饰自己的忧虑,突然他看见一个身影从屋顶蹿过,那人手持利刃下手果断,毫不留情拦腰砍向那道士,道士却身手敏捷,翻身躲过那人的利刃从屋檐上跳下,来到众人面前。
“子伢?”
那人在屋顶停留的片刻,须夷认出了他,杭秋也认出了他,哪怕他此刻的模样与从前毫不相干,他的招式也不会变!
冉伢很快追了下来,势要斩下那道士的头颅,了结了这祸害。冉伢的功夫确实厉害,那道士为了接他的招已经无暇顾及婴灵的精血,眼看到手的精血就要落入他人之手,道士准备速战速决,收回抽离精血的手,一边抵挡一边捏诀,找准时机迅速伸手盖向冉伢的颅顶,任凭冉伢武功再高也动弹不得分毫。
道士奸笑,不屑道:“我能给你一条命,就能让你永世不得超生!”然而他并没有让冉伢不得超生,只是让他无力反抗,转头又去对付瓈扶。
他捏了个剑诀刺向瓈扶,同时也兼顾了杭秋,瓈扶只得暂时仅凭腰铃之力束缚婴灵,松开右手将杭秋推走,自己则凭眼力躲开那些飞剑。
“你瞻前顾后的,凭你的修为也妄想如此赢我?”道士露出嗜血的笑容,铆足了劲蓄力,誓要一击毙了瓈扶的命。
瓈扶能单手挡住道士的全力一击在道士的意料之外,同时他也能感觉到瓈扶的吃力,那就比比谁更能熬吧,刚才被婴灵重伤的可不是他。
被束缚在原地的冉伢无意间注意到了须夷怀中的朗娴,她的嘴角多了一道殷红,是方才婴灵哀嚎中的那声“娘”让她气血攻心,须夷也是那个时候来到她身旁的。冉伢看见朗娴也注意到了自己,可是她眼中没有欣慰,没有欢喜,没有久别重逢,只是失望与无奈。
她认出他了,她认他了,不是通过刚才的招式,她一直都相信他是冉伢。
可惜如今他才真正明白朗娴不接受他重生的原因,这样的代价,他也不愿承担。
“小娴!”
须夷的叫喊引来了杭秋的注意,杭秋本就忧心瓈扶,看见朗娴的身体散发着魂魄离体的光芒更是雪上加霜,可这时他余光瞥见了须夷,须夷在看他!
他是什么意思?
杭秋意识到须夷那一声是故意引他的目光,他注意到须夷的目光在移动,他顺着须夷的示意看向冉伢手边,须夷见他看见了冉伢手中的利刃,又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下他明白了!
杭秋哭喊一声“小娴姐”,从道士身后跑过去,道士只顾着讥笑他们面对生死无可奈何,根本没把杭秋当回事儿,怎知嘴角的嘲讽尚未收回,心口就多出了血红的刀尖。
道士像是走火入魔一般,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瓈扶收功侧身躲开四溅的血液,嫌弃拍了拍衣袖。
“你们,不讲规矩——”
“谁说过单挑了?”杭秋拔出剑摆出防御的姿势。
道士踉跄几步,御剑仓皇逃离,瓈扶却没有追的意思。
瓈扶收回束缚婴灵的腰铃,红绳捆着一瓶血液落在瓈扶手中。婴灵融入小泉体内,此时此刻昏厥在地上的是模样和当初一般无二的小泉。
“他是冲着朗娴的赤子之血来的,朗娴命格特殊,加上她的赤子之心可以净化万物,妖道要用她的血净化婴灵的灵根,再用灵根助他修行,所以设下了几十年的局,”瓈扶看向已经没有被束缚的冉伢,“从你战死沙场开始。”他拿出刚才那瓶精血,“这便是妖道想要提炼的东西,此物可助一人复生。”
“救小娴姐!”
瓈扶冷眼看向杭秋,解释道:“我说的是复生,不是聚魂。”说罢,他把东西交给了杭秋,“你们决定好了让他喝下就行,不必告诉我。”说罢,便飞身离开了朗家。
“让小泉做个寻常的孩子吧。”
冉伢这个决定没有人反对,也没有人支持,不管是冉伢还是小泉,都是他们难以取舍之人,这种情况只能让一方将复生的机会送入另一方口中。
“子伢哥!”看着冉伢准备把精血喂给小泉,杭秋终是忍不住要告诉他,“你的身躯已经造好了,和从前一模一样。”
“可是大家的心思不会和以前一样了,杭子,子夷,你们现在知道小娴不认我的原因了吗。”
冉伢将精血喂入小泉口中,听见杭秋说“便是今生不能长久,去了地府一样能和小娴姐再续前缘”这样的话的时候,冉伢轻轻一笑,抱起小泉交给须夷。
“子夷,带小泉去小娴的房间吧,他的房间,”冉伢看了看被损坏的房间,“需要修缮一下。”
“子伢——”须夷感觉有些不对劲,但架不住冉伢的叮咛。
“别忘了你是他生父,他的两个母亲,你都有亏欠。”
须夷抱着小泉回房,冉伢看向杭秋,欣慰一笑,道:“杭子,谢谢你。”
杭秋心里发虚,猜想冉伢莫不是知道自己和朗娴都不能投胎了?
“你那位朋友好像受了很重的伤,去看看他吧。”
阿扶!
杭秋回忆起瓈扶先后承受了那么多重击,顾不得想太多,赶忙追寻瓈扶的踪影。
【在我身上下咒,想让我带着他们一起灰飞烟灭,真可惜,我又先一步察觉到了。】
冉伢脸上的笑容凝固,他看向地上朗娴的尸体,将她抱起,一路飞檐走壁去了无人的山林。
小娴,我陪你一起灰飞烟灭。
“娘,看见阿扶了吗?”
“他刚进屋呢,看起来不太舒服,病了?”
“嗯,风寒。”杭秋一本正经说完便掠过杭夫人闯入瓈扶屋内。
瓈扶坐在地上躬身靠在榻边,虚弱的喘息着,无力的双眼微微抬起,看向闯进来的杭秋。
忘记锁门了——
杭秋关上门来到瓈扶身旁,迫切询问:“我能做什么?”
“安静一点,”瓈扶看了看保持安静的杭秋,接着说,“肩膀借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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