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闹剧

钟声余韵中,隐约可闻百兽齐鸣,天地灵气为之震荡。

“怎么了?”贺振翎见吟瑜状态不对劲,“你是不是被钟声摄了心神?”

然而那钟声并非凶险之物。或许其初响时震耳欲聋,令人心神俱颤,但其后的余韵却如同清泉般洗涤心灵,带着安神静心的力量。

“……”小小的狐狸脑袋一下子承载了太多,吟瑜转不过弯了。

繁复的符文在熊升树和春岸身上淡了下去,直至消失不见。春岸感觉浑身为之一轻,硬要形容的话,就像是平日里压在心头的那份不适没有了,她甚至有些不太习惯。

“他这是怎么了?”鹿饮溪也发现吟瑜的异样。

“应该没事吧。”贺振翎掂了掂吟瑜的身子。

“……我没事,”吟瑜被颠清醒了,“他就按你说的那么办吧。”

他这话没头没脑的,鹿饮溪没听明白“他”指的是谁,但熊升树和春岸懂了,于是寻了个借口,将鹿饮溪引至一边。

待他们走远,吟瑜撤掉施在赵明德身上的障眼法:“钟声响起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起来什么?”

“没有。”贺振翎随手捡了根枯枝,在地上信手勾画。他画的线条看似毫不起眼,却暗合九宫八卦,寥寥几笔就形成了一个精妙的困灵阵轮廓。

“你确定?”吟瑜对他的答案颇感意外。

“真没有,”贺振翎疑惑道,“莫非你想起来了什么?”

“……没什么,”吟瑜别过脸,“想起几个零碎画面而已,转眼就记不清了。”

……总不能和你说,我想起来自己在和别人亲嘴子吧?

他与贺振翎同样缺失了四年前的记忆,这巧合本就令人起疑。再加上熊升树等人的话语渲染之下,吟瑜几乎要相信他们四年前确实相识,只是彼此将那段过往遗忘了。

可若当真如此,贺振翎也该与自己一样被钟声唤醒记忆才是。但“真没有”的答案又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且贺振翎完全没有必要在这件事上欺瞒自己。

无数疑问在吟瑜的心头盘旋:为何只有自己会对那钟声产生反应?与自己结契的人究竟是谁?还有那个吻……又意味着什么?

“成了,”贺振翎扔掉枯枝,“在困灵阵运转期间,赵明德仍会保持昏迷状态。两日后阵法自行解除,届时他自己就能醒过来了。”

“两日足够了。程天锡那货不仅丢了烧痕剑,还没逮到我和春岸,怕是连今晚都熬不住,就盼着溜回虹霓宗数银子吧。”吟瑜的爪尖划开捆着赵明德的绳索。绳索化作一道红芒飞回贺振翎腕间,重新变成那枚淡红色的玉镯。

“假如……我是说假如,”他无意识用爪子刨了两下地面,“假如我的主人不是你,你还会帮我找尾吗?”

“……”这一次贺振翎没有立即回答——吟瑜不会无缘无故问这个问题,除非那些“零碎画面”远比他所说的要清晰。再联想到吟瑜听到钟声时的奇怪反应和问他的问题,贺振翎觉得他应该是想起来了什么,而且是关于他主人的事情。

老实来讲,或许是因为幼时的经历和这些年的游历,又或许是这些年独来独往惯了,他并不像吟瑜那般期待过年。但这些都只是表象。真正让他踌躇的,其实是去御灵门拜访牧方海。

若牧方海无法指认吟瑜的主人,倒也罢了;若指认出吟瑜的主人正是自己,也算圆满;可万一……

贺振翎描摹着玉镯的纹路,方才狐尾缠上他手腕的小动作让他说不出拒绝吟瑜的话。

“……既已答应帮你,那我自然说到做到,”他避开吟瑜的目光,“但结契的力量是不容忽略的。比起我,你的主人在找尾这件事上,肯定要和你更默契。”

不成想吟瑜直接忽略了他后半句:“说到做到?”

贺振翎一怔,随即释然笑道:

“嗯,说到做到。”

***

几日后,燕京一座饭庄内。

雕花木窗半开,透进冬日难得的阳光。圆桌上摆着七八样菜肴,中央那盘宫保鸡丁已被吟瑜挑得七零八落:“这家的鸡不行,肉质太柴。”

“这可是燕京出了名的老饭庄,”春岸夹了一筷子鸡肉,并不觉得难吃,“您这嘴怎么这么刁?”

她和吟瑜早已化回人形,今日刚从燕山回到燕京,便来了这里。熊升树和鹿饮溪先去联系各派分舵了,拜托他们一起帮忙寻找阿宇,此刻饭桌旁只有他们和贺振翎三个。

吟瑜正要同她理论,忽见店小二端着黑漆托盘从旁经过,盘中几只青瓷碗盛着灰绿色浆液,散发出一股发酵后的酸涩气味。

吟瑜的鼻尖动了动:“这什么味儿?”

贺振翎瞥了一眼:“豆汁儿吧。”

“好……”店小二正从春岸身边经过,她强忍着没把“好难闻”三个字说出口。

“你们居然爱喝这个?”吟瑜一脸不可思议。

贺振翎不置可否:“反正我是不爱喝。”

吟瑜眼珠一转:“熊升树爱喝不?”

春岸观察周围几桌:“外地人似乎都不爱喝吧。”

“……你想作甚?”贺振翎眉梢一跳。

吟瑜当即抬手唤来店小二,点了一碗豆汁儿和四碗甜豆浆。他特意将那碗豆汁儿摆在熊升树的位子前,其余四碗甜浆随意摆放。接着,他像在善玉山上那样,朝豆汁儿上方挥了挥手,让其看起来、闻起来与甜豆浆一般无二。

做完这一切,他还不忘朝贺振翎和春岸投去警告的眼神,不许他们说破。

贺振翎:“……”

不管了,这祖宗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春岸:“……”

在“主人”和“大人”之间,她惜命地选择了后者。

被算计的主人公正好在这时回到饭庄,一屁股坐下来:“成了!他们答应帮忙了!”

鹿饮溪不像熊升树那般乐观:“就怕他们只是表面应付,不会真正出力。”

春岸自认演技拙劣,不敢接话,还是贺振翎说:“无妨,看在你们和御灵门的面子上,他们该帮还是会帮的。”

吟瑜爽快道:“我也与春洲去过信了,一有消息就通知你们。”

“好,我们可以直接回御灵门,不必在燕京干等。因为我把我们接下来的路线告诉那些分舵了,他们若有消息,可通过其他地方的分舵找到我们,”熊升树端起面前的青瓷碗,狠狠灌了一大口。

“噗——”

他这一喷惊天动地,饭庄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到他的身上。知道内情的三位迅速躲开,未沾染一滴。鹿饮溪因与熊升树之间隔着春岸,也幸免于难。

“这不是豆浆吗?”熊升树不死心地闻了闻,“怎么和豆汁儿一个味儿?”

贺振翎压下笑意,淡定回到座位。春岸则是给自己找了个事干:将宫保鸡丁里仅剩的几粒花生米从头数到尾,再从尾数到头。

店小二小跑过来收拾狼藉:“客官,但您这桌确实点了四碗甜豆浆,一碗豆汁儿啊——喏,就是这位公子点的。”

被称作“公子”的吟瑜优雅颔首:“有眼光。”

熊升树:“……”

没办法,先前在这祖宗茶水里动手脚的人是自己,他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再……再来碗豆浆。”

待豆汁儿的闹剧收场,贺振翎将话题拉回正轨:“若是今日启程,何时能抵达御灵门?”

鹿饮溪算了算日子:“约莫腊月十五左右。”

春岸小口啜饮着甜豆浆:“今日?这么急?”

“早些回去也好,”鹿饮溪讲了个不成文的规矩,“你不知道,我们这些做弟子的,尽量都要在小年前赶回门派。”

春岸:“噢噢。”

“获鹿那边最近好像不太平……”

吟瑜耳力好,听到隔壁桌好似在窃窃私语着什么:

“可不是!听说有妖怪专挑夜里袭击村庄……”

“我家表亲说,那些妖怪连地窖里的存粮都不放过……”

“你们听见了吗?”吟瑜学舌,“隔壁那桌在唠某个地方有妖怪劫掠村庄,连百姓过冬的存粮都抢。”

春岸:“听到了,那地方好像叫获鹿。”

“获鹿?”熊升树皱眉,“怎么回事?”

“获鹿归哪个门派管辖?”鹿饮溪面露忧色,“百姓过冬本就艰难,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存粮还被妖怪掠走,当地门派难道不管?”

“早年是谟诚门的地界,”贺振翎放下筷子,“自谟诚门主去世后,门派日渐式微。因他们与青萝门有姻亲关系,所以那片地界名义上归谟诚门管辖,实则早已是青萝门在打理。”

鹿饮溪“啊”了一声,眼中闪过了然。青萝门不仅除妖实力平平,对除妖之事也不上心,这倒也解释得通为何获鹿的妖患迟迟无人制止了。

获鹿是他们回御灵门的必经之地,熊升树便问:“路过的时候我们要不要看看情况?能管就管,管不了就算了。”

“行。”贺振翎也不是爱管闲事的性子——当然,能赚钱的“闲事”另当别论,不过能赚钱的也不能叫闲事了。若太过棘手,他也不愿在此耽搁行程。

其余人和妖也都没有异议。

既已议定,熊升树径直去隔壁桌问起获鹿妖患的详细情况,诸如获鹿的妖患是何时开始的;妖怪的种类都有哪些;妖怪的袭击可有规律;可有百姓伤亡等等。

隔壁桌的食客见他的模样与气质不凡,腰间还配着一柄剑,看出他是个路见不平的除妖师,纷纷将所知之事尽数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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