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来得突然,宁榕站在门诊部的玻璃门内,望着外面瓢泼的大雨发愁。她刚做完腰部复查,医生说她的腰肌劳损需要持续理疗,这消息已经够糟了,现在又碰上这场毫无预兆的暴雨。
"早知道就该听舅舅的带伞。也不知道这么大的雨,书店里舅舅一个人忙不忙得过来。"宁榕小声嘀咕,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挂号单边缘。中考结束才半个月,她还没来得及享受假期的轻松,就先被腰疼弄得心烦意乱。
门诊部的人渐渐少了,宁榕看了眼手表,已经快18.00了。她咬了咬下唇,犹豫要不要冒雨冲到公交站。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少年清朗的声音:"爷爷,您今天怎么又加班?我妈说了多少次让您别这么拼..."
宁榕下意识回头,看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老医生正笑着拍身旁高个男生的肩膀。那男生比她高出大半个头,简单的白T恤和黑色运动裤,头发被雨水打湿了些,贴在额前,显得格外黑亮。
"小以啊,最后一个病人情况特殊,爷爷不得不多交代几句。"老医生说着,注意到了站在门口的宁榕,"小姑娘,没带伞?"
宁榕认出来了这是给她复查的老医生,点了点头,有些局促地捏紧了手中的纸张。
老医生正要说什么,那男生已经先一步从背包侧袋抽出一把折叠伞递了过来:"给你用吧。"
宁榕愣住了,抬头对上男生的眼睛。那是一双很特别的眼睛,在昏暗的雨天里依然明亮,眼角微微下垂,给人一种温和的感觉。
"不用了,我..."宁榕下意识要拒绝。
"拿着吧,"男生把伞塞进她手里,"我爸去停车场开车了,很快就会过来的。"他的手指修长,碰到宁榕手背时带着雨水的凉意,却莫名让她耳根发热。
"谢谢你..."宁榕小声道谢,男生已经扶着老医生向电梯走去。她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渐远,手里握着还带着体温的伞柄。
伞是普通的浅蓝色折叠伞,雨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格外清晰,宁榕突然想起自己甚至没问对方的名字。
八月尾的西河,高温不退,暑气逼人。
宁榕站在校门口,仰头望着烫金的校名:西河一中。蝉鸣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燥热,她攥了攥手中的书包带。
"小榕,发什么呆呢?"舅舅的声音从车里传来,"快进去吧,先去看分班表。结束了给我打电话,我过来接你。"
她点点头,走了进去。校门口停满了各式各样的私家车,家长们提着大包小包,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笑容。宁榕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新裙子,这是妈妈特意给她挑的开学礼物。
"宁榕!"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她还没来得及回头,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黎序序咧着嘴站在她面前,晒黑了不少,头发剪得短短的,看起来很精神。
"你真的考来了?"宁榕眨了眨眼。中考前黎序序说过要报西河一中,但她以为只是随口说的。他们那个普通初中,去年考上西河的也只有四个人。
黎序序得意地晃了晃头:"我说到做到!特意没提前告诉你,给你个惊喜。"他凑过来看分班表,洗发水的薄荷味混着阳光的气息扑面而来,"你在几班?"
"五班。"宁榕指向名单,手指在阳光下几乎透明。她注意到黎序序的名字也在五班,心里松了口气说到:“我们同班耶,又是同学了”。
黎序序突然伸手指了指她的后腰:"下雨天是不是又疼了?"
中考前春游的画面突然闪回:山路转弯处失控的面包车,刺耳的喇叭声,她推在黎序序后背的触感,然后是天地颠倒的眩晕——她被反光镜带倒滚下田埂时,最后看见的是黎序序安全跌在草丛里慌张的脸。
"没事的,医生说注意坐姿就好。"
黎序序的手悬在半空,慢慢握成拳头收回去。他太了解宁榕的倔强。阳光把他睫毛的阴影投在脸颊上,显得格外安静:"我给你带了膏药,我妈从云南带来的。"
他们站在香樟树的阴影里,黎序序从书包里掏出一个铁盒。打开时,浓重的药草味立刻弥漫开来,盖过了校园里新修剪的草坪气息。
"涂这个要按摩十分钟。"黎序序示范性地搓热手掌,"你肯定又偷懒对不对?上次给你的那盒,最后都过期了吧?"
宁榕接过铁盒,冰凉的金属贴上掌心。“谢谢你,我会好好用它的。”
“这有什么的,你知道教室在哪吗?我可以送你过去。”
"阿序!"远处传来喊声,"快来打球!"
黎序回头应了一声,又转向宁榕挠了挠头:"你自己去班上没问题吧,就在教学楼六楼最左边,我先去打会球。
"你去吧,我当然没问题了。”宁榕笑了笑回答道。
看着黎序跑远的背影,宁榕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宁榕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撑着手看向窗外那栋独立的小楼——那是西河一中著名的"蓝楼",专门给年级前五十名的一班学生使用。
"这里有人吗?"
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宁榕抬头,看见一个留着利落短发的女生站在旁边,她穿着淡蓝色的连衣裙,笑起来时眼睛弯成月牙。
"没有。"宁榕往里面挪了挪。
"你在看什么呢?这么入神?”女生随即坐下,"我叫曾倾嘉,你呢?"
"我叫宁榕。那栋红房子,宁榕指了指,"听说只有一个班在那上课,还挨着教导处和行政处。"
"对呀!"女生撇撇嘴,"学校给了他们一个安静的环境来学习。不过——"她突然压低声音,"他们每周末还要补课,压力挺大的。"
"原来是这样。"
宁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目光仍停留在那栋蓝楼上。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课桌上,映出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浮动。
"对了,你中考多少分?"曾倾嘉突然凑近,神秘兮兮地问。
"五百多。"宁榕随口答道,视线依然望向窗外。
"我也差不多。真不知道一班的人怎么考的。"曾倾嘉叹了口气。
宁榕收回目光,嘴角微微上扬:"没关系的,五班挺好的。"
阳光渐渐西斜,教室里陆续坐满了人。梁老师在讲台上嘱咐着开学事宜,并通知下周一开始为期十天的军训,底下一片哀嚎。宁榕望着窗外,梧桐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去吃饭吗?宁榕,我妈做了你爱吃的辣子鸡,让我一定要带你去。”黎序序走过来敲了下课桌问道。
“好呀,那我先和我舅说一下,让他别来接我了。”
“倾嘉,周一见。我先走啦!”宁榕转过头和曾倾嘉挥手告别。
“周一见!”
宁榕站在校门口,看着黎序序蹲在地上捣鼓他那辆电动车,后轮发出"咔咔"的异响。
"完了,彻底坏了。"黎序序擦了擦额头的汗,抬头冲宁榕咧嘴一笑,"看来今天只能委屈你坐公交了。"
宁榕无奈地摇摇头:"早说让你换辆车,你这都骑多少年了。"
黎序序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渍:"它陪了我这么多年,不是很舍得,等下个月我生日再换吧。"
两人正说着,身后传来一阵清脆的车铃声。一辆黑色山地车停在路边,骑车人单脚撑地,蓝色衬衫被风吹得微微鼓起。
"黎序序?"那人摘下头盔,露出一张清俊的脸——正是宁榕在中医院遇见的那个借伞男生。
"老宋!"黎序序眼睛一亮,"你来得正好!我车坏了,正愁怎么回去呢。"
宋以的目光落在宁榕身上,微微一怔,随即认出了她:"是你。"
宁榕耳根一热。那天雨中匆匆一别,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重逢。宋以比记忆中更加挺拔,衬衫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你们认识?"黎序序惊讶地来回看着两人。
"之前在中医院见过。"宋以简单解释道,目光扫过黎序序坏掉的车,"要帮忙吗?"
"你这车也带不了两个人啊。"黎序序挠挠头,"要不...你也别骑车了,今天宋叔他们不是去杭西市参加研讨会了吗?我们一起坐公交吧,去我家吃饭,反正顺路。"
宋以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好,那我把车放一下。"
傍晚的公交车并不拥挤。宁榕坐在靠窗的位置,黎序序挨着她,宋以则坐在他们对面。
车窗半开,风裹挟着花香飘进来。宁榕偷偷瞥了宋以一眼,发现他正望着窗外,侧脸在夕阳下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对了,你们怎么认识的?"黎序序突然问道,打破了沉默。
"在中医院。"宋以转过头,"那天突然下雨,她没带伞。"
宁榕连忙接话:"宋医生——就是宋以的爷爷,给我看完病后,正好遇到暴雨。宋以借了我一把伞。"她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不过...那把伞被我弄坏了。"
"嗯?坏了?"宋以微微疑惑。
"嗯,收伞的时候骨架卡住了,我一用力就..."宁榕比划了一下,有些窘迫,"本来想擦干净还你的,结果..."
宁榕认真道,"你把伞的链接发我,我买一把新的还你。"
宁榕掏出手机,"我们加个微信吧?"
宋以轻笑一声,拿出手机扫了宁榕的二维码。他的微信头像是一只白色的小狗,昵称简单直接:"SongY"。
"发过去了。"宋以说,"不过真的不用..."
"要还的。"宁榕固执地重复,低头通过好友申请,心跳不知为何加快了几分。
黎序序看看宁榕,又看看宋以,突然问道:"老宋,你爷爷是有名的老中医,能不能请他再给宁榕看看?她腰老是反复疼。"
"黎序序!"宁榕踢了他一脚,"别麻烦人家。"
"不麻烦。"宋以平静地说,"我爷爷下周出诊,如果需要可以帮你预约。"
宁榕连忙摆手:"不用了,就是普通的腰肌劳损,注意休息就好。"
公交车缓缓靠站,黎序序站起身:"到了!老宋,一起来吃吧,我妈做了很多菜。"
宋以眼睫微垂,流露出一丝犹豫:"这不太方便吧..."
"有什么不方便的!"黎序序一把揽住宋以的肩膀,"又不是没吃过?再说了,你借伞给宁榕,她还没好好谢你呢。"
宁榕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宋以正看着她,那双微微下垂的眼睛里带着询问。不知怎么,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一起吧。"
宋以犹豫片刻,终于露出一个浅笑:"好。"
下车时,夕阳正好。三个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交错在一起。宁榕看着走在前面的两个男生,黎序序正叽里咕噜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而宋以则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那里新增了一个联系人。夏末的风吹起她的发梢,带着一丝甜腻的花香,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宁榕心想:“这样的高中,好像也很不错。”
“宁榕,你傻站着干嘛,快跟上!”黎序序回头看见宁榕站在原地,低着头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第一个作品,攒了很久才有勇气发出来,欢迎大家批评指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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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重新赔你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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