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盛况,京中也有几十年年未曾有过了,因此,皇帝大手一挥,决定举办一场盛大的宫宴。
宫中嫔妃、皇子公主并京中正二品的大臣,悉数出席,连玉洁这样的伴读也没有落下。
沈皇后为她们俩添置了新衣与首饰,细心装扮了一番,便去了举办宴会的奉天殿。
这般正式的宫宴,旁的皇子公主伴读能跟着嫔妃们坐,但玉洁与沈令衡却不能跟着沈皇后。
索性她们二人的祖父都会出席,便跟着自家长辈坐了,也是便宜。
温太后并未出席,只让嬷嬷带了刘珝、刘瑞并明安郡主过来。
其中原由,年长些的大臣都是知道的,温太后必定是想起了上一次万国来朝的宫宴了。
彼时的温太后还是北疆的主将温将军,用兵如神,率军奇袭大败了鞑子,扬我朝国威,那一年的中秋,鞑子使臣进京表示臣服,周围的其他小国也争先恐后地前来庆贺,远比如今的场面更加盛大。
先帝多饮了几杯酒,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要迎温将军入宫,居皇贵妃之尊。
温将军如何想到皇帝给她来这么一遭,若是事先得知自然可以运作,可如今圣上金口一开,她再是足智多谋,也无处施展了。
毕竟,她是无亲无故,可手下那么多将领,她不能弃之不顾。
先帝卸了磨,好在还有点底线,没杀驴。
温皇贵妃宠冠后宫,一连生下一女儿子,都极得先帝宠爱。
后来太子病故,夺嫡之争渐起,居长的二皇子与得了先皇后支持的三皇子斗得你死我活,倒让温皇贵妃得了渔翁之利,他的小儿子登上了皇位,她成了温太后。
即便在皇宫中的生活还算得上顺遂,温太后也依然不喜欢这皇宫,更不喜欢那宫宴,那是她一生噩梦的源头。
逢年过节的家宴,她都甚少出席。
虽说温太后未出席,但有沈皇后操持,宫宴热闹极了。
有好吃的,又有歌舞欣赏,玉洁一开始新奇的紧。
宴席过半,却也有些坐不住了,正巧刘珝来寻她,想出去透透气,玉洁本就有这想法,便与林太傅说了。
官员们正要依次上前给皇帝敬酒呢,林太傅也无暇看顾玉洁,便随她去了。
“明安和衡表姐都不出来,还好有你陪着,不然我一个人,出来了也没意思。”刘珝挽着玉洁的手,两人一道寻了个僻静处呆着了。
玉洁笑着道:“我也是耐不住的性子,托了公主的福,才出来透透气。”
“今日乞颜美人献的舞真好看,看来过些时日,内务府有人要倒霉了。”刘珝想起席间皇帝的表情,面上带了些看好戏的笑容。
玉洁了然,乞颜美人是鞑子前几年进献的贡女,封了美人,一开始甚是得宠。
可不久后边疆便发生了冲突,两军摩擦不断,皇帝对乞颜美人也就淡了。
乞颜美人这几年的日子并不好过。
沈皇后自不会亏待她,可是内务府那些人精,怎么会老老实实将东西送过去?
“总归是替罪羊,拿了好处的,可不会倒霉。”玉洁摇头,有些可惜道。
“这是难免的……”刘珝说着,忽然变了脸色,见玉洁要开口,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也不用刘珝再示意,玉洁也听见了些许沉重的脚步声。
玉洁神色一凛,她们这儿离奉天殿可不近,照理来说是不该有人的,况且这脚步声,也不是普通宫人会有的。
更像是着了盔甲,才会如此。
玉洁心中有些不安,能在宫中着盔甲的只有禁卫军,若是好端端的,禁卫军怎会在宫中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拿着防身。”玉洁取下发髻上的珍珠发钗,分给了刘珝一支,还好今日她头上的装饰多,两个人加一个老嬷嬷也够分。
刘珝接了,手垂下去隐在了宽大的袖子里,心砰砰直跳,小声道:“好像有人来了。”
玉洁冷静下来,勉强才听出那道极轻的脚步声,那些沉重的脚步声倒是不见了,她大着胆子朝宫道处走了两步。
“别动!”玉洁刚悄悄探出一个脑袋,冰凉的匕首便贴上了她的脖颈,寒意瞬间漫上了她的头顶。
玉洁不敢往后去看刘珝的情况,也看不到是谁挟持着自己,只能死死地攥着珍珠发钗,手心被硌得生疼。
那人并未察觉到角落里的刘珝与老嬷嬷,捞起玉洁放在胸口的位置,便往宫门的方向走了,一路东躲西藏的。
玉洁正思索着对策,那人却突然停了下来,玉洁凝神望了看去,竟是一身亲王世子冠服的刘瑞。
他孤身一人,站在僻静小道的中间。
玉洁心里不禁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挟持自己的人自然是想活的,可若想出宫,自然是挟持的人越重要越好,见着了亲王世子,那人还会满足于只挟持一个普通官家女子吗?
这些事玉洁能想明白,刘瑞与那人自然也不会稀里糊涂的。
刘瑞清楚,他应该在那蒙面人发难之前,先弄出些大动静,将禁卫军引过来的,可是见着被挟持着的玉洁,喉咙就仿佛被糊住了似的,发不出声音。
玉洁不知道为何刘瑞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发呆,他似乎很容易发呆,也不看看,现在是发呆的时候吗?
脖颈处传来的刺痛惊醒了玉洁,若是那人打算换一个人质,那么会将她如何呢?
留着她去通风报信吗?
玉洁心中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他一定会除掉自己,死人才不会坏事。
横竖都是死,不如拼一把,玉洁将心一横,估算了一下大致位置,反手便刺了过去。
刘瑞瞳孔一缩,赶紧跑过来,将被压住玉洁的黑衣人用力推开了,这才露出一身血的玉洁。
玉洁抬手捂住自己的脖子,还好只是一路上被匕首抵住划开了的伤口,没什么大事。
倒是那挟持玉洁的黑衣人,被玉洁结结实实地用发钗扎进了脖子,就这么一小会,不止玉洁被溅了一身,连这身下都汇聚成了一摊。
这儿弄出了动静,很快便引来了禁卫军,为首的是禁卫军统领何剑。
“宫里混进了刺客,臣来迟了,好在世子无事。”何剑对刘瑞颇为歉意道,“不知这刺客是……”
刘瑞扫了一眼刺客脖子上的两个孔,又扫了一眼玉洁身后被溅了一身的血,道:“刺客想挟持我,林姑娘机智,先下手了。”
玉洁盯着那黑衣人看,看了许久,都没看出那人的胸腔有任何起伏,心中清楚,他是没命了的。
握着发钗的手紧了紧,她方才,就是用这只手、这只发钗,杀了一个人。
“林姑娘、林姑娘……”
“……玉洁?”刘瑞见何剑唤了好几声也没将玉洁唤回神,犹豫片刻,轻声唤了她的名讳。
玉洁这才抬眼看向他,脸色甚至比地上躺的那人还要白些,面上挥散不去的惶恐与不安清晰地落入刘瑞的眼中。
“没事的,他死有余辜,不会有人怪你的。”刘瑞轻声安慰道。
玉洁扯着嘴角笑了笑:“我知道的。”她不后悔,再来一次,她仍然会那样做。
何剑见她回神了,这才上前道:“林姑娘,您手中那根发钗,是证物,请将它交给臣,届时跟着大理寺封档存放。”
玉洁一愣,这支珍珠发钗与给刘珝的那支是一对,沈令衡那儿有另一对一样的,是今儿早上沈皇后交给她的,据说是沈皇后与沈端怿闺中时戴过的旧物。
两人出嫁之时,沈皇后要了沈端怿的发钗,沈端怿取了沈皇后的白玉簪,彼此留作念想。
只是因着与今日的装扮相宜,沈皇后才命人取出来借她们一戴,宴会结束了,要还回去的。
只是这是要事,玉洁这会儿不给,何剑报上去了,还是得交出去的。
况且,这沾了人命的珍珠发钗,如何还能留作念想?
玉洁心中十分纠结,却还是很快地将珍珠发钗交给了何剑。
何剑交给了下属,命他妥善保管,随后对刘瑞道:“世子,奉天殿那儿已经散了,臣命人送您回慈宁宫,免得太后娘娘忧心。”
玉洁心下一松,不等刘瑞说话,急急问道:“三公主呢?可看到她了?”
“臣搜查时碰见了被嬷嬷带着的三公主,便分了人送公主回慈宁宫了。”何剑答道。
刘瑞看向玉洁:“我送你回坤宁宫。”
玉洁感到疑惑,想问,却叫何剑先答了:“世子,林姑娘今夜该回自己府上了。”
玉洁愣了,好端端的,为何要回去?
她的手动了动,却因为干涸的血迹而异常粘腻,玉洁垂头看去,是因为这个吗?
何剑见她如此,晓得她误会了,忙解释道:“林姑娘误会了,与这刺客无关——”
刚要说原由,何剑便迟疑了,说出来,似乎还不如让人家误解着,眼下,却是不得不说了。
刘瑞见他迟迟不开口,拧眉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何剑垂着头,一字一句道:“奉天殿混入刺客,林太傅为护驾,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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