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整理父亲的物品时发现了一份手稿,一首诗的手稿。
那首诗我曾经在网络上看到过,人气很高,是一位诗人写给他喜欢的人的诗歌。
诗歌的名字是《团》,作者署名是Ax,内容我现在闭上眼睛都能脱口而出——
你在奔跑时,
总有一弯泉滑过心间;
你在微笑时,
总有一颗糖融在舌尖;
当你在雀跃时,
总有一束花开在眼前;
你是我快乐的源泉,
是我心中解不开的团。
毋容置疑,这首诗是写给我的。我的好父亲写给我的。肠胃里一阵翻滚,忍着不把纸撕碎的冲动把它揉皱,我恶心的浑身颤抖。
我叫韩萧,我的父亲叫韩林。
家里的户口本上也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的关系清晰明了——父子。
但他不是我亲生父亲,当然想生也生不了我,他只比我大十二岁。
我从十二岁被他捡到收养,到现在二十六岁事业有成,已经过去十四年了,我们也一起生活了十四年。
*
我永远记得被他收养的那晚,那夜下着瓢泼大雨,电闪雷鸣,世界似乎迎来了末日,而我在那一天脱离了拐卖组织的枷锁。
可我忘了,我没亲人,在组织里我受苦挨打遭暴行,逃出来就要在泥里打摸滚爬活命。
其实那天晚上我想去死的,我的世界里除了雨声没有任何其它声音。
我的生命中除了苦难没有任何其它光明。
所以,我选择站在马路中央被车撞死。因为这样至少会有人替我收尸,至少会有人注意到我……或许会得到几分迟来的悲悯。
车灯把雨丝染成金丝,这是世界送给我最后的礼物。
我做好疼痛劈进身体的准备,张开臂膀拥抱我死里逃生后又向死而生的自由。
活够了,苦够了,人怎么能吃这么多的苦?我钻过狗洞,捡过其他孩子掉落在地上的零食碎渣,吃过被那些人在脚底下碾压过的肉,睡过奇臭无比的猪圈,断过一条胳膊,背上满是刀子刻过的疤痕……
我该结束我悲惨糟糕到透顶的人生了……
不料,那抹刺眼的灯光在我眼前骤然停下,车门打开,一道瘦削的身影从车上下来,带着热气与烟草味道的怀抱落在我身上。
他抱我到车上扒掉我湿透的脏衣服,从座椅后拿出一条洁白的毛绒毯子将我包裹起来。
死神被天使阻挡了脚步,死透的心恢复跳动。
我看着他的脸庞,似乎看到了拯救我的天使。
他用带着香味的毛巾擦我肮脏的发丝,那双眼睛里是我从来都没有得到过的体贴。
“你这是做什么?”
“带回去养……”
“你公司资金都周转不开了,养这个小畜生?再者你知道他哪里来的吗?”
……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嘈杂,淅淅沥沥的雨丝敲打着窗户,车子里很温暖,我攥着那人的手指不知不觉睡着了。
*
韩林带着满身的疲惫回到家,保姆已经做好了饭,而我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漫不经心的往嘴里夹着菜。
“爸,你回来了?”
我眼睛弯了弯看似不经意瞟他一眼。
“嗯。”
他答应一声,拉开一把椅子坐到我身边,我鞋尖顶着地面将椅子往后拉了一点,动作很刻意,韩林不瞎不傻,我知道他能看出来。
他给我夹了一筷子菜,略微沙哑的声音里带着难言的疲惫:“乖宝多吃一点。”
在他筷子要放在我碗里的那一刻我移开了饭碗,在筷子间的菜摇摇欲坠,一声低笑后他收回筷子,放在自己碗里。
“乖宝还在生气吗?”
我摇摇头,离开餐桌。他紧随其后,身上那阵尼古丁味很浓烈,他抽了不少烟。
我转身不耐烦地说:“没有。”
“乖……”
“你不嫌恶心我还嫌恶心呢!”
我从旁边的柜子上抓起皱巴巴的纸张让他看,“这是你写的吧?”
他看了一会儿我举在他脸前的稿纸,又把目光放到我脸上,无奈弯了弯嘴唇后平静地告诉我:“是我写的。”
“父亲,别再拿你那令人作呕的诗恶心我了。”我冷笑一声,把“父亲”两个字咬的极重。
顾不上他略微变化的表情,我收回手把那张布满抒情文字的纸张撕毁,挥手一扔,那些碎片像是飞舞的蝴蝶重重朝他脸上扑去,当雪白的纸片缓缓降落到地面上时,我抬脚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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