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粉末的化验在第二天清晨出了结果。
郄浔又是一夜未眠,在支队临时设立的小型化验室里忙到天亮。
当他拿着报告推开解珩安办公室的门时,眼睛里布满血丝。
“队长,有发现。”
解珩安正对着白板上密密麻麻的线索图沉思,闻声转过头。
简单的讲了一个字:“说。”
“风衣上沾染的白色粉末,主要成分确实是JH衍生物,但掺杂了微量杂质。”郄浔将报告展开铺在桌上,“经过色谱分析,这些杂质包括两种特殊化合物:一种是芬太尼的变体;另一种是……肌肉松弛剂的类似物。”
解珩安皱眉:“肌肉松弛剂?那不是……”
“嗯,医用麻醉辅助用药,过量可导致呼吸肌麻痹。”郄浔接话,语气沉重。
“但这里的类似物经过结构修饰,起效更快,代谢更慢,最关键的是,这两种杂质在通润医院实验室的样品中并未检出,这意味着,我们现在追踪的这批‘货’,配方可能升级了。”
“药效更强?还是更难检测?”解珩安抓住重点。
“两者都有可能。”郄浔指着报告上的分子式,“说明他们可能在开发无需注射或口服的新型施用方式,例如:喷雾、贴片,甚至可以通过皮肤接触吸收,药效期间,受害者可能一直保持着清醒。”
解珩安脸色骤然阴沉:“像周子离那样?”
“可能更糟。”郄浔声音很轻,“如果这种混合物配合他们的实验……”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寒意。
轮煞会不仅没有停止活动,还在加速研发更具威胁性的药物。
“风衣上的粉末是怎么沾上的?”解珩安问,“你在仓库接触过那些箱子?”
郄浔回忆着昨晚的细节:“没有直接接触。那个逃脱的黑影在翻越障碍时,手提箱有轻微泄漏,而我在追击过程中经过同一路线,风衣下摆扫到了沾染粉末的地面或物体。”
“也就是说,那箱子里装的就是这种升级版药物。”解珩安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步,“他们急着转移这批货,说明要么有买家催得紧,要么……他们在准备一次新的‘实验’。”
正说着,蔡铭溪敲门进来,脸上带着熬夜的疲惫:“头儿,小朱那边有重大突破!从废弃仓库那个看门人住处搜出的一个旧手机里,恢复了部分删除的通讯记录和一张模糊的监控截图!”
闻言,解珩安和郄浔跟着蔡铭溪来到技侦办公室。
朱尔愈的屏幕上显示着一张像素很低的黑白图像,像是从某个老旧监控摄像头截取的。画面里是一个仓库内部,时间戳是两周前的深夜。两个人影站在一堆木箱前,其中一人背对镜头,身形与昨晚逃脱的黑影相似;另一人侧着脸,戴着鸭舌帽,正在清点箱子里的物品。
“这个侧脸能在清晰一些吗?”解珩安问。
“已经在做了,但原始画质差的不行。”朱尔愈快速敲击键盘,“不过,我们找到了更有价值的东西——这手机里有个隐藏文件夹,里面有几段加密的音频文件,刚刚破解出来。”
他点开播放键。
先是一阵电流杂音,接着传来一个经过明显变声处理、分不清男女的电子音:“‘货’分三批走,第一批老路线,第二批走水路,第三批……等‘舞台’准备好了再动。”
另一个声音响起,这个声音没有变声,是个有些沙哑的男声:“‘舞台’那边不中!最近风声紧的嘞。”
电子音:“‘天鹅’已经就位。她是最合适的‘候选人’,背景干净,动机充分……就算出事,也只会查到情杀仇杀。”
男声犹豫:“可她毕竟是……”
电子音突然严厉打断:“没有‘可是’!这是会里的决定,她弟弟的病需要钱,她自己想要曝光,这就是代价,做好你的事,‘宝剑ACE’会安排好一切。”
录音到此戛然而止。
办公室一片死寂。
“天鹅……”郄浔低声重复,“是…林晚晴在《天鹅湖》中扮演的角色……”
“候选人……”解珩安眼神冰冷,“和她弟弟的病需要钱……立刻查林晚晴的家庭背景!她有没有生病的弟弟或妹妹!”
蔡铭溪已经拿起电话布置任务。
“‘宝剑ACE’?……”郄浔看向解珩安,“这个代号,在通润医院的账本通讯录里似乎出现过,与钱梓、吴浩联系频繁。”
“看来这是轮煞会的中层管理人员,负责协调不同据点的行动。”解珩安手指敲击桌面,“‘舞台’可能指的是星河剧院,‘天鹅’就是林晚晴,他们故意选择她作为‘候选人’,然后制造一场看似情杀或仇杀的命案……目的是什么?转移视线?还是……”
“测试。”郄浔忽然说。
解珩安看向他。
“测试药物效果,也测试我们的反应。”郄浔的思路越来越清晰,“林晚晴体内没有检出新型药物,说明她可能不是直接用药对象,但她的死,那个充满仪式感的现场,会不会是一种……心理暗示的实验?或者,是为了观察谁会对她的死格外关注,从而筛选出下一个‘候选人’?”
这个推测让在场的人都感到一阵寒意。
如果连环杀手是在筛选受害者,那么一个犯罪组织刻意制造一起引人注目的谋杀案,很可能也是为了筛选——筛选警方的侦查模式,筛选谁会被吸引到案件中来,筛选谁会对特定类型的受害者产生特殊关注。
“何羡的尸检报告还没出来吗?”解珩安问。
“刚收到。”蒋彤拿着文件夹匆匆进来,“详细的毒物筛查结果出来了。林晚晴体内的确没有常见毒物,但是……在她的胃内容物和血液样本中,检出极微量的□□要前体物质,含量低到几乎无法检测,而且代谢得差不多了。”
“?”蔡铭溪皱眉,“□□药?”
“是的,但这里检出的不是□□要本身,而是它的某种前体,代谢产物也与我们常见的不同。”蒋彤将报告递给郄浔。
郄浔接过报告仔细查看色谱图,忽然抬头:“队长,这个代谢产物的结构,与我刚才分析的粉末中的透皮促进剂,有相似的官能团,它们可能源自同一种基础化合物。”
“也就是说,林晚晴可能接触过类似的东西,但剂量极低,或者接触方式特殊,以至于没有产生明显药效。”解珩安梳理着线索,“‘天鹅已经就位’……她可能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当作了某种新型给药方式的测试对象?而她的死,是为了灭口,同时也为了观察测试结果?”
这个推论让案件的恐怖程度又加深了一层。
“查林晚晴的社会关系!尤其是她最近接触过的医生、药剂师,或者任何可能提供‘保健品’、‘减肥药’的人!”解珩安命令道,“还有她弟弟的病,需要什么特殊药物或治疗?”
就在此时,朱尔愈忽然叫了一声:“等等!音频文件还有一小段,刚才没完全解码!”
他快速操作,扬声器里又传出那个电子音的最后几句话:
“……‘青鸟’的处置要干净!她知道得太多,但还没拿到核心名单,如果她肯合作,或许还能多活几天。名单必须拿到手,‘宝剑ACE’会亲自处理。”
“青鸟……”解珩安猛地看向郄浔。
“是阿青。”郄浔的声音有些发紧。
电子音继续:“永康那边不能再用了,痕迹太多,启用二号备用点,设置在‘剧场’附近,下一次‘演出’需要更真实的布景。”
音频彻底结束。
“二号备用点……‘剧场’附近……”蔡铭溪迅速调出地图,“星河剧院周边三公里范围内的废弃或半废弃建筑……有七个可能地点。”
“阿青可能还活着。”郄浔忽然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急切,“她说‘如果她肯合作,或许还能多活几天’,说明他们还没杀她,至少两天前还没杀。”
解珩安看着郄浔眼中燃起的希望,点了点头:“但时间紧迫。‘宝剑ACE’会亲自处理,这意味着一旦他们拿到想要的东西,或者认为阿青没有价值了……”
他没说完,但意思明确。
“头儿,永康化工那边有新情况。”一个年轻警员敲门进来,“我们监控发现,永康化工的副总工程师张维,今天上午请了病假,但手机信号显示他去了城北的一处私人诊所,重要的是那家诊所的注册医生,是钱梓的大学同学。”
“张维……”解珩安在记忆中搜索这个名字,“永康化工的技术负责人,三年前从国外某化工企业高薪挖回来的。”
“他在国外工作的那家企业,主要业务是医药中间体研发。”郄浔补充道,显然已经做足了功课,“而且,那家企业五年前曾被曝光参与过一类精神药物的非法合成实验,后来因为证据不足不了了之。”
所有的线索开始收束。
“兵分两路。”解珩安果断下令,“蔡铭溪,你带一队人,盯紧张维和那家诊所,查清他们和钱梓、吴浩的关系,以及是否参与药物研发。同时排查剧院周边的七个可疑地点,寻找二号备用点和阿青的下落。”
“是!”
“蒋彤,你配合何羡,对风衣粉末和林晚晴体内的代谢物进行更深入的比对分析,我要知道这两种物质是否同源,以及可能的合成路径。”
“明白。”
“尔愈,继续深挖那个手机里的所有数据,尤其是‘宝剑ACE’的联系方式,另外,查林晚晴弟弟的医疗记录,看看他需要什么特殊治疗,费用多少,钱从哪里来。”
“已经在查了。”
解珩安最后看向郄浔:“你跟我去会会张维。既然他‘病了’,我们去探病。”
两人走向停车场时,天色已经大亮。
上车前,解珩安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昨晚谢谢你的判断,如果没有你注意到那些粉末,我们可能会错过这条线索。”
突如其来的肯定让郄浔有些不自在,他低头整理着袖口:“这是我的工作。”
“不只是工作。”解珩安拉开车门,看向他,“你很有天赋,郄浔。但查这种案子,光有天赋不够,保护好自己,明白吗?”
郄浔抬起头,对上解珩安认真的目光。
“我会的,队长。”郄浔轻声回答。
车子驶出支队大院,汇入早高峰的车流。
郄浔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宁静的城市街景,忽然开口:“队长,你觉得阿青真的还活着吗?”
解珩安沉默了几秒,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我相信她还活着。而且我相信,她一定在想办法给我们留下线索。”
“为什么?”
“因为她是你选中的人。”解珩安说得理所当然,“你相信她,我就相信她。”
郄浔怔住,一股暖流毫无征兆地涌上心头。他转过头,看着解珩安线条分明的侧脸,忽然觉得,或许这个总是冷着脸、说话硬邦邦的队长,并不像表面上那么难以接近。
而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在后方隔了几辆车的位置,一辆普通的黑色轿车不紧不慢地跟着。驾驶座上的男人戴着墨镜,对着耳麦低声说:
“‘宝剑ACE’,他们去找张工了。要采取行动吗?”
耳麦里传来经过处理的电子音:“按计划进行,第二阶段实验,可以启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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