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
在迫不得已听了宿谌10多分钟的自夸后,伊塔白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
“怎么了,我还没说完呢。”宿谌冲他眨眼,一脸无辜。
然而,伊塔白还没有做出回答,宿谌便又突然露出一种恍然大悟的神情,他看了一眼床头柜,然后自言自语:“原来如此,我竟然忘记了。”
“什么?”
“我带了保温饭盒过来的!我敲,一直在聊天,我都快忘了!”
伊塔白原本想说其实只是你一直在说话我根本插不上嘴,可是看到宿谌因整理他的保温饭盒而有些慌不择路的样子,刚准备吐露出来的字句最终还是被他吞咽了下去。
“给你,伊塔白,你一定饿了吧。”
这时,伴随宿谌声音传来的,还有一阵浓郁的汤香。
这是玉米排骨汤。
一小截玉米飘浮于汤面,金黄的玉米颗粒对着偷渡进来的阳光泛起点点光泽,里面的几块排骨看起来很鲜嫩,酥软易嚼,一些葱花零零碎碎的点缀其间,不知是不是因为里面的蒸气在封闭的空间里呆的有点久,当宿谌打开盖子时,它们便都急不可耐地汹涌而出,与此同时,一些气泡出现在汁液明厚的汤面上。
伊塔白问他:“真的是你做的?”
“不然还是谁?”宿谌毫不犹豫地回答,底气十足。
“可是……”
“别可是了,你在客气什么,咱俩谁跟谁啊,哦,抱歉,只是在我看来我们只是朋友。”
伊塔白已经懒得再解释什么了。他说了声“谢谢”,然后便准备接过宿谌递过来的排骨汤。
可是意料之外的,他的双手已经伸出去了好一会儿却还是没有任何重物落下。于是,就在伊塔白困惑地抬眼的那一刻,他措不及防地对上了宿谌疑似幽怨的眼神。
伊塔白:?
他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然后,就在此时,一个饭勺迎了过来,接着,他下意识地张开嘴,毫无防备地把里面的东西吞咽了下去。
一股暖流袭入他的身体,带来的还有那浓郁醇厚的汤味儿,味道对伊塔白来说刚刚好,微辣不腻,适当的咸味与排骨汤的“鲜”相得益彰。
“怎么样,味道不错吧?”宿谌冲他挑眉,同时他自信地微笑着,露出两个浅浅的梨窝。
“的确如此,不过……”伊塔白嘴角抽搐了一下,接着,他看向宿谌右手上的勺子,似乎感到不可思议,“你居然在喂我?”
“怎么了?很正常吧,你不是受伤了吗?”宿谌理所当然地回答。
“我也没有娇弱到那个地步。”
“怎么可能!”宿谌立即反驳道,“你当时的右腿上全是血!”
伊塔白表情淡定:“这个与我能不能自己吃饭无关,而且,我右腿的上基本上是我自己弄的。”
一听到这个,宿谌便有些按耐不住了:“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这么想不开?”
伊塔白不言。当时,他的整个右腿几乎都被一团黑雾占领,传来的黏感让他意识到如果再放任其在自己身上扩散的话,那么他会迟早变为魔灵,于是,为了杜绝这种状况的发生,他冷静地做出了决定:用自己手里的剑,把那块肉给割开。
这意味着他要自己亲手把自己的右腿给砍下,可是与理念不相符的是,不断颤抖的手却昭示着他的懦弱。伊塔白暗骂一声,他呼了一口气,只能先把锋利的剑首对准局部……
直到现在,伊塔白回忆起那时候的场景还是会有一种身临其境的疼痛。尽管不知为何,他仅割下几块肉后那阴影便忽然开始退去,可那时已经近乎到甚至有些麻目的痛感却还是让他滲出了汗水与眼泪,流淌下来的血砸到挺立起来的青草上,压弯了叶,接着又顺着它们扑向土地之中。
而现在,面对宿谌的询问,他只能偏头,然后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语气毫无波澜:“这没有什么的,”接着,他转换话题,“Y先生回复你了吗?”
果不其然,宿谌的注意力很快便移到了另一边,他先是呆愣了几秒,然后讪讪地笑笑:“我忘了看短信。”
对上伊塔白那双深邃的红瞳,他立刻拿出手机:“没事没事,现在也来得及。”
他轻车熟路地点开与Y先生的对话框,然后看到了Y先生发过来的新消息,虽然只有一条:我已经把我可以传递的东西放在你爷爷奶奶送给你的毛绒熊里,还有,出于某些原因,我最近不能和你通讯。
什么意思?那个毛绒熊不是10年前的事吗,他怎么知道?
一瞬间,一阵寒意划过宿谌的脊背,先不说他是怎么拿到那个被他好生保管的玩具,不能通讯,他那边发生了什么吗?
“Y先生说了什么?”注意到神色明显不对劲的宿谌,伊塔白直觉有不太明朗的事情发生,他压底了声音,问。
宿谌眼中闪烁着不明的光芒,然后他垂眼,把手机递了过去。
拿到他的手机后,伊塔白立即看向页面,不过仍然,他最后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明媚的阳光开始消减,温度缓慢地降了下去,城市上空,纯白剔透的晶体气势汹汹地降临下来。
伊塔白轻声说道:“你先回去找出Y先生留在你的毛绒熊的信息,剩下的可以暂时交给毕华他们处理。”
“可是如果我的玩具熊仍然在原地的话,这就表明Y先生这段时间并没有来到我家,而且我家也不是随便可以进去的,然而若真是这样,那不就说明……”
“Y先生来自于10年前!”
他们两人不约而同地说出声,他们四目相对,瞳孔紧缩,皆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
“真的可能吗?穿梭时空这种东西。”宿谌忍不住地发问。
“可能性很小,”伊塔白理性分析,“我有一段时间对天体物理很感兴趣,按照物理学知识,如果时光机这种东西真的存在,那也只可能把时间倒回发明时光机的那一刻,我不信这10年间一点关于它的消息都没有泄露出去。”
“不过当然,也可能是我们多想。”他又补充道。
宿谌耸耸肩,接着,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他再次凑过去,呈现出难以置信的样子:“没想到你还挺有领导能力的,为什么以前我都没意识到?”
伊塔白想了想他面对很多人发号命令的场面,然后,他一贯冷淡的脸显现出了几丝“裂痕”。
城市上空的阴霾撵走了太阳,黑云压着砖瓦灰墙,扬起来的尘埃还在缓慢飞舞。
扎着高马尾的女生进入医院,蓝白色的宽大校服罩在她身上,加上她背着的黑色书包,这一切都昭示着她才刚放学不久。
许子悠按照老师给的信息数着病房号,白色的房门外时常有人经过,他们中的大部分也是白色的,白色的迷芒与不知所措。
等终于到达了作为她目的地的病房前之后,许子悠先是敲了一下房门,等了一小会儿后见没有响应,她斟酌了一下,在心里说了几遍抱歉后便直接打开了门。
在简洁的房屋里,一个面色有些苍白的少年正坐在床上,散发的白炽光在他长长的睫毛上飘动,红色的眼眸垂了下去,俊秀的脸庞上看不出他的任何情绪。他捧着一个保温饭盒,手里拿着一个勺子,在他的病床边还趴着另外一个少年,那个人穿着和许子悠同样的校服,尽管从许子悠的角度上根本看不到那个少年的脸,可是由于从病房内传来的声音,很明显,他一定是在喋喋不休。
而那个总是面无表情的少年,经常会在另一个人的话语中回复几个字或是轻轻点头,接着嘴角扬起一个可能连他都意识不到的弧度,然后在喝完每一口汤后一般会抿抿唇,显露出像午后小猫那样的舒服的样子。
许子悠忍不住出声:“哇塞。”
她的音量并不是很大,可其他两人都同时朝她看了过来。
“班长,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宿谌问。
许子悠憋着笑,回答道:“为了给伊塔白送这几天的作业,不过要是知道你会过来,我早知道就不来了。”
“可是,”宿谌看了看她,狐疑道,“为什么你在憋笑?”
“我没有。”
“怎么可能,很明显的,伊塔白你说是不是?”
伊塔白也看了她一下,接着点头:“嗯。”
“我真的没有。”许子悠红着脸,拒不承认,然而同时,她对自己说:拜托,谁看到刚刚的场面会不激动?
“还有,伊塔白,这些就是你欠下的作业。”她强装镇定,把包里的试卷拿出来,把它们放到了床头柜上。
伊塔白默默看着已经堆了一截高度的卷子,陷入了沉思。
“哦,对了,周老师说因为你上次的语文偏低,所以让你写一篇总结。”
“可是,”伊塔白扯了扯嘴角,“至少有点进步。”
宿谌突然插嘴,他笑着说:“你是说从75到70?”
“不是,至少我作文写完了。”
许子悠:“……”
她忍俊不禁,可还是装作一幅严肃的模样:“还是要写的,尽管你们是盟员。”
“等等,”伊塔白猝然抬头,“你怎么知道?”
“很明显的,”她自信地笑着说,“因为你们经常请假,而且老师都没有责怪的样子,再加上你们经常受伤和伊塔白转校生的身份和红色的眼睛,不难推出。”
“班长这么厉害!连平时和我在一起的陈怀一他们都还不知道,虽然,现在除了秦泽。”
“陈怀一当然不知道,”她忽然像是赌气一样把脸瞥向一边,然而,与之不符的是,她的声音是含着笑的,“那家伙,可是一个笨蛋啊。”
等许子悠离开病房已经是20分钟后了,尽管她很喜欢看到宿谌和伊塔白在一起的样子,可她也不得不承认,只要他们呆在一起,她是很难融入进去的。
就在她刚离开医院大楼,也就是她把自己完全暴露在空气的那一刻,她忽然感到有种微凉的东西落了她鼻尖与发稍。
下雨了吗?
带着疑惑,许子悠抬眼,可是,在视野刚刚开阔的那一瞬间,她便怔在了原地。
柔软剔透的白色晶体成群结队地从上空落下,飘飘洒洒,温柔却又强势地占领大地,就像柳絮一样密而疯狂地洒于屋檐,洒于繁木,洒于马不停蹄的足迹和脚印。
下雪了。
她不受控制地想:可是这个季节为什么会下雪?这里是北半球,位于南方,而且再过不久后就到了5月。所以,为什么会下雪?
不仅仅是她,周围的其他很多人也暂时放下他们的忙碌,呆呆的看向上空或四周,似乎也都在为这种反常的现象感到震惊。
“许子悠?”,就在这时,许子悠听到了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她于是朝旁边张望,然后她发现,在她的左边有一个男人正低头看着她。
这个男人大约30多岁,他的皮肤是标准的小麦色,可能由于他们的距离比较近的原因,他高大的身躯竟然让许子悠感受到了压迫感。
是没有见过的陌生人……
许子悠这样想着,同时警惕地向后移了几步。
男人似乎看出了她的不安,也礼貌地后退了一点:“我不会伤害你的,请放心。”
“没事没事。”许子悠尴尬地回应。
他们现在的距离已经拉开了,所以,当许子悠再次看向这个男人的时候,便不可避免地对上了他的双眼。
深红的眼睛看着她。
“你的眼睛……”出乎意料地,最先发声的居然是那个男人。
“怎么了?我的眼睛不会有问题吧?”她故作轻松地询问。
“没有,对不起,是我一开始就想错了。”他轻轻地摇头,语气仍然是带有礼貌性的。
许子悠依旧感到一丝奇怪:“可是这位……叔叔,你知道我的名字,你认识我?”
“对,我认识你。”他大方地承认,不过说了这几个字后他便不语,而是沉默地看向某个方向。
“但,我不……”
“已经下雪了。”他突然打断了她的话语,可是他并没有看向她,他一动不动,还是看着某个地方。
“已经下雪了啊。”
他又重复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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