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榆凌晨的时候才从医院回家，睡下没几个小时，就被电话惊醒。

来电显示是医院的座机，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医院是不会在医生休息的时间段致电的，白榆接通电话，“什么事？”

“白医生，不好了，今早的护士查房的时候，明媚趁乱跑了。”

“她现在站在天台上要跳楼。”

白榆掀开被子下床，手机打开扩音仍在床上，“联系业务科和保安科的人，上楼安慰患者的情绪，给消防的人打电话，请求支援。”

挂断电话，他从衣柜随手拿了一身衣服换上，开车往医院驶去。

白榆到达医院的时候，消防的人已经抵达，并且在下面铺好了气床，住院楼的门口有人把守，暂时禁止入内。

工作人员拦住白榆，“先生，现在禁止入内。”

“我是天台患者的主治医生，让我进去。”

电梯的等待时间过长，白榆推开安全通道的门，一口气跑上楼顶。

他推开天台的门，手撑着膝盖喘气，即便他是个 Alpha，一口气不带停的爬三十层楼，也会累的。

“白医生来了。”

“是白医生……”

白榆和同事们点头致意，慢慢靠近站在天台边缘的明媚，“为什么要这样？”

荧幕上光彩照人的大明星，此刻也只是一个感情的囚徒。

宽大的病患服笼罩着明媚单薄的身子，随着她扭头的动作，脖颈后面腺体位置的纱布露出来，无声地昭示着她经历过什么。

她的头发和着眼泪糊在脸上，“你为什么要摘掉我的腺体？”

“你不是这家医院最顶级的医生吗？为什么不能保住我的腺体？”

“没有腺体以后，我就是一个普通的 Beta，我……”

白榆平静地看着明媚，“Beta 怎么了？不能活？”

“照你这样想，这世界上所有的 Beta 都去死好了。”

白榆放软自己的态度，一步步靠近明媚，“我能离你近一些吗？坐在你脚下的石台上可以吗？我昨晚只睡了四个小时，我现在很困很累。”

不等明媚回答，白榆直接上前在她脚下席地而坐，“你和赵凌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一些，你对自己失去腺体改变性征的事情，有这么大的反应，是无法接受自己成为一个 Beta，还是无法接受自己失去赵凌？”

明媚不懂他为什么这样问，“有什么区别吗？”

“如果你无法接受自己成为一个普通的 Beta，是因为在你的心中，人是划分等级的，你认为自己现在取得的一切成就，都是因为自己 Omega 的身份。”

“如果你无法接受自己失去腺体，继而失去赵凌的结果，那我想说这份感情不要也罢。”

白榆调整自己的坐姿，放松明媚的戒心，“我听说赵凌的另一半也是一个 Beta，所以说你们之间是因为信息素吸引在一起，或者更是更坦白一些的原因。”

明媚大喊大叫着，“你懂什么？”

“我确实不懂，但就你出事到现在，他都没有出现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样的人值得你作贱自己吗？”

“可我只有赵凌了。”

“但他的世界，不是只有你一个人。”

明媚面色苍白，眼底惨红一片，看上去是如此的支离破碎。

白榆站起身，说道：“现在的医学和科技如此发达，国外对人工腺体的研究已经进入最后阶段，经过临床试验投入使用，只是时间问题，为什么不能在等一等。”

“生命如此宝贵，你今天就要为了这样一个不值得的人，放弃吗？”

“过几年之后，无论生理或者心理的角度，如果还是不能接受 Beta 的身份，你可以植入人工腺体，选择自己喜欢的信息素味道，重新成为 Omega。”

白榆靠近天台的边缘，向明媚伸出手，“人和人在一起，信息素的吸引只是生理层面的，更重要的是自己的心。”

“你知道自己失去腺体以后，之所以崩溃想要轻生，是因为你认识到了你和赵凌之间的根本所在。”

“你看看下面呼喊着心疼你的粉丝，她们才是你值得你认真对待的人。”

明媚握住白榆的手，从天台上跳下来，在他的怀中放声大哭，“我什么都没有了，抛弃一切，迎接我醒来的是他冰冷的分开信息。”

“是他说和自己的 Beta 之间没有感情的，他骗我……”

“呜呜呜……”

明媚压抑已久的情绪发泄出来，在白榆的怀中泣不成声，腿软的直往下滑。

白榆见状打横抱起明媚，把人带回病房，给她注射一针镇静剂后，便睡了过去。

“你们护士多费一些心，少在背后说病人的八卦。”

护士长经此一役也是被吓得不轻，跟在白榆后面走出病房，小声说道：“我知道了，我会叮嘱他们的。”

郭超早上刚来交接班就听说这件事，看见白榆办公室的灯亮着，推门进去问道：“听说那个明媚早上差点跳楼，被你给劝下来了。”

白榆嗯了一声，说道：“一时接受不了失去腺体的事情，走到死胡同了。”

“这件事情过去了，你们私下不要再八卦患者的**。”

郭超拉开白榆对面的椅子坐下，“我好奇的不是这个，是你在天台和明媚提的，人工腺体置换的事情。”

“这是真的吗？”

郭超也不是外人，白榆也没有隐瞒他，“我读研的导师 Philip 博士的团队，这十年一直在研究人工腺体置换，技术层面不是问题，目前已经进入最后的攻坚阶段，只要能解决信息素的排异情况，就可以。”

郭超感慨道：“这要是能做成，在医学上是一大进步。”

“像明媚这样因为意外失去腺体的 Omega，可以通过安装人工腺体重新获得性征身份，甚至想要进行性征转换的 Omega、Beta 也可以实现心愿。”

“大家都有盼头。”

白榆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你说真有那么一天的时候，Alpha 是不是也可以安装人工腺体，转换成 Omega。”

郭超听见白榆的话，睁大眼睛，愣在原地。

这是他从来没想过的角度，甚至不会有人会傻到做出这样的决定。

Alpha 的性征身份在这个世界上占有最大的优势，一个家庭中所有的资源和人脉，都会优先供给这个 Alpha 使用，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性征身份。

“应该不会有人这么想的，谁会不想要一个 Alpha 的身份呢？”

“如果我是一个 Alpha，我坚信自己在医学上的成就，能够走的更远。”

窗外天光大亮，刺眼的阳光穿过玻璃在白榆的脸上跳跃，嘴角的笑容显得格外的苍白和无力，“Alpha 有什么好的，我觉得像你一样是个 Beta 挺好的。”

“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羡慕你。”

白榆转过椅子面对窗台，尽力掩饰自己的难过。

郭超目睹白榆脸上的悲伤，不知从何安慰他，决定将这个空间留给他自己。

他站起身将椅子推回原位，“我要去查房了，你是晚班，回家再睡一会儿吧。”

办公室的门打开又关上，屋内只剩白榆自己。

他望着窗外的飞鸟和阳光，思绪缥缈，又回到那个狭小的阁楼。

他被白亦行暴揍一顿，关在阁楼的那天，也是这样一个艳阳晴天。

白榆的电脑放在书房忘记关闭，白亦行给他送资料，看见教授发给他的邮件，他的打算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曝光。

从小到达，白榆都没见过白亦行对他发这么大的火。

他跪在客厅的地板上，被白亦行用皮带抽的浑身是伤，依然没有打消心中的想法，也不敢暴露自己想要摘除腺体的原因，是因为褚卫。

但白亦行将他所有的言行都看在眼中，直接道出他的想法，“你想要摘除自己的腺体，改变性征身份是因为褚卫，你喜欢他。”

惊讶和害怕像扎根一样，将白榆钉在原地。

“不用惊讶我怎么知道，从你分化那天，我就知道你喜欢褚卫的事情。”

“我之所以一直没有反对，是想让你们之间顺其自然，但如果因为你喜欢褚卫这件事而伤害自己，我是坚决不允许的。”

“我可以纵容你的感情，但我不会纵容你伤害自己的身体。”

“白榆，你和褚卫之间的事情，不是你摘除腺体就能解决的。”

“这些年，你跟着褚卫的身后做什么我都没有阻拦过，但只有这件事，我坚决不允许。”

白亦行将皮带仍在沙发上，怒斥白榆，“你给我去阁楼好好反省，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出来。”

白榆所有的电子设备都被没收，被白亦行在阁楼关了一个月，原本和褚卫约好出国滑雪的事情也不了了之。

褚卫一直联系不上白榆，来家里找他那天，白榆在阁楼上将两个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他看着褚卫走出白家，上车离开，直到完全看不见踪影。

期间白亦行给白榆换药的时候，都问过他知不知错，但白榆倔强着坚决不低头，气的白亦行将器具摔得叮当响，换完药就离开了阁楼。

榆相思看着丈夫气呼呼的出来，也就知道结果。

意有所指的说道：“也不知道小榆的性子是随了谁。”

白亦行原本很生气，听见榆相思指桑骂槐的话，笑着将他揽在怀中，“儿子也不是我一个人努力的结果，当然是随了我们两个人的性子。”

榆相思推开白亦行，往楼梯的方向走去，“是吗？那当初同样的年纪，被你父亲教训，不低头的人是谁。”

“人老了，自己的脸也开始打了。”

“相思，不能这样翻旧账啊……”

白亦行追在榆相思身后，说着两个人之间的甜言蜜语。

一门之隔的白榆，感受到两个父亲的恩爱，不自觉笑出了声。

一个月后，白榆身上的伤痊愈，和榆相思再三保证不会做傻事后，才被放出阁楼。

无论怎样，他的两个父亲都是爱他的。

褚卫后来再问起他消失一个月的事情，他用了白亦行的理由搪塞，只说自己突然得到一个很好的机会，立刻就过去了。

至于自己在阁楼躺了一个月，无法翻身的事情，再无第四个人知道。

直到那天……

记忆重新变成碎片，现实世界的闹铃声将白榆震醒。

是他原本订好的起床闹铃。

白榆将闹铃关闭，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继续完成自己原本列好的计划单。

锁上办公室的门，白榆没有回家，而是开车直接去了自己常去的健身房，换好泳衣，进了负一层的游泳池，一口气游了三千米，心中的烦闷才渐渐褪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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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Chapter 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