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保温杯口飘着白雾，沈言凑近，忍着药味鼓着腮帮子对着里面吹了吹。

椅子划过地板的声音，贺苳在前面坐下，沈言讨好地对他笑笑，“谢谢。”

“为什么不吃药，”贺苳问，见沈言被药味熏得皱眉，“怕苦？”

“不是，”沈言赶紧摇头，他又不是小孩子，“怕困，考试嘛。”

一般的感冒冲剂沈言喝了都会昏昏欲睡，可能考试都考不完他就会当场睡着。虽然他知道这次考试对于芳姨和他哥，哪怕在贺苳看来都微不足道，他也不想应付了事。

贺苳听了以后没什么反应，只是坐着看沈言一点一点把药喝完，又帮他把杯子洗干净，装好温水放回来。

沈言很不好意思，自己都多大人了，吃个药还要人盯着，但他前科在先，也不敢反驳，见贺苳做完这些后看了看表，问，“你要不要睡一会？”

贺苳摇头，“我出去一下，你也别睡，已经感冒了。”

沈言的确已经觉得困了，他也知道不能睡，拍拍脸，打算去趟厕所，对贺苳说，“你快点回来，很快就考试了。”

沈言在厕所洗了把脸，回来以后看教室里已经有来得早的同学了，下午是英语，他拿出单词本打算再背一会。平时认识的单词此时就像一串乱码，他看了一会觉得脖子酸，调整了一下姿势，单手撑着下巴，没一会就觉得意识飞升，眼前的东西越来越模糊——

一只手撑住了他即将歪到一边去的脑袋，沈言懵懂地睁开眼，贺苳喘着气站在他身边，手还放在他的耳侧。

“你回来啦，”沈言困得迷迷糊糊，声音也很软，身体往后靠了靠，贺苳看他清醒了些才松开手，沈言揉揉眼睛，“我实在太困了。”

贺苳没说话，沈言放下手时，桌上多了一个蓝色包装的东西。

沈言拿起来看看，迟钝地眨眨眼，看清上面的字，“超强劲薄荷糖”。

“一秒提神，即刻苏醒，”沈言念出来，愣愣地问贺苳，“给我的吗？”

“嗯，”贺苳点头，到前面的位置坐下，“先撑过考试，考完赶紧回家，周末好好养病。”

“谢谢！”沈言心里一暖，原来贺苳刚才出去是给他买薄荷糖去了，下午的英语考试开头就是听力，如果还是这个精神状态，那还不如不考，他又不想回家，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剥开包装放进嘴里，冰凉的感觉直冲脑门，连鼻子都通气了，沈言清醒了些，递给贺苳一个，“你也吃。”

“你吃吧，不过也别吃多，”贺苳看老师已经进来了，小声问，“还困吗？”

“醒了，”沈言一开口都是薄荷冰凉的味道，他把糖在嘴里换了个位置，“一点都不困了。”

薄荷糖功力强大，沈言在考试期间吃了两个就足以撑到考试结束。英语考试有大量的阅读，又是周五下午，教室里除了沈言和贺苳，全部哈欠连天，监考老师见好几个同学眼泪都出来了，站在讲台上冷冷发出提醒，“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

吴骏业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毕竟是在一班考场，虽然困，但大部分同学对时间还是很有把握的，除了他。他赶紧对了一遍选择，开始数作文字数。

考试结束就可以直接回家了，贺苳交完卷回来，沈言已经收拾好书包了，“我先回家了，你们好好训练。”

“嗯，”贺苳点头，不忘提醒道，“多喝水，按时吃药。”

沈言老实点头，“知道啦。”

周六上午，尽管有芳姨的细心照料，沈言仍然开始发烧，整个人烧得昏昏沉沉。

沈榭周五晚上就出差回来了，见弟弟病得神情恹恹又不去医院，只得打电话让熟悉的医生上门。

“输液能快速把烧退下来，不过最好带他去医院验个血，看看是不是病毒性感冒，”来的是沈榭的高中同学楚玥，现在是南城三甲医院的主治医生，“观察一下，超过39度就得去输液了。”

沈言烧得两颊通红，刚刚吃了药，苦得脸都变形，不忘礼貌道谢，“谢谢楚玥姐。”

“不客气小言，”楚玥高中和沈榭做过一段时间的同桌，和他很熟，知道他有个宝贝弟弟。因为毕业就进了本地的医院，沈榭没少因为弟弟的事情麻烦她，对于他们家发生的事，楚玥多少也了解一些。见沈言苦着脸，有心逗他，“怎么，见到我不开心吗？”

“没有没有，”沈言连忙摇头，沈榭原来在上学的时候就和楚玥关系挺好，自从自己出事楚玥又进了南城的三甲医院，沈榭更是因为自己经常麻烦她，他也很过意不去，“不好意思，麻烦你又跑一趟，我没什么事的，睡睡觉就好了，都是我哥大惊小怪。”

“怎么是我，倒是你，感冒了还非得去学校，生病了也不愿意去医院，”沈榭佯装生气，瞪他，“一天到晚的不老实，小孩太难管了。”

沈言耷拉着嘴角，小声辩解，“我才没有不老实，我只是不想去医院...”医院人多又乱，输液的时候还老是想上厕所，他行动不方便，输液时手使不上力，每次上厕所都得两个人帮忙，他想想就觉得麻烦。

“行了，别逗他了，”楚玥帮他解围，“他够难受的了，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趁沈榭去送楚玥的时候，沈言摸出手机，贺苳昨天晚上训练完到家给他发了微信，问他好点了没，他回复后贺苳就没再回。

热度并没有降下来，到周六晚上，沈言体温超过三十九度，他无力反抗，由着他哥把他带到了医院，楚玥今天下午去外地参加研讨会，没在本市，帮他给科室熟悉的同事打了电话。饶是楚玥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但抽血，拿药到输上液，时间已经接近凌晨。

时间太晚，沈榭让芳姨先回家，他陪着沈言。医院的空气很差，沈榭并不打算让沈言在这过夜，他见弟弟委顿在轮椅里，整个人瘦瘦小小的一团，心疼不已，“小言，你想吃点什么吗？”

摇摇头，沈言睁开眼睛，“不好意思哥，又麻烦你们了。”

“说的什么傻话，”沈榭轻声道，抬头看了眼点滴的进度，怕沈言睡着，跟他聊天，“竞赛准备怎么样了？”

“还行，”沈言说，想了想补充了一句，“我不是因为准备竞赛太累了，就是换季普通感冒，没事的。”

六月初哪里来的换季，不过沈榭也知道，弟弟是怕他担心，笑了笑，“我知道，你们班还有贺苳和林淼参加吧，他们怎么样？”

“都挺好的，贺苳解题巧，林淼属于规范稳定型，”沈言说，想起了下周的球赛，“他们才累，我们班排球赛打到决赛了，他们不上竞赛的时候就得去训练，时间很紧张的。”

见弟弟神色正常，沈榭挑眉，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哦？我记得你说你们班今年是第一次参加排球赛，这就打到决赛了？”

“对呀，”沈言想起这个，精神好了一些，补充道，“而且除了林淼，我们班其他人都没有打过排球，第一次就进决赛了，厉害吧？”

听出弟弟语气里满满的骄傲，沈榭心里有点酸，他勉强压下心中的沉重，笑着摸摸沈言的头发。这时来了一位护士，在输液架上挂上新的点滴，她看了一眼贴着姓名的标签，确认道，“沈言是吧，有青霉素过敏史吗？”

“没有，”沈榭帮他回答，“这瓶是消炎的吗？”

“对，楚医生刚打电话了，再加一瓶，赶紧把烧退下去，”护士态度挺好，眼睛不经意间瞟到沈言的轮椅，叮嘱道，“我稍微调快一点，赶紧点完回去休息，有不舒服找我，我就在护士站。”

“好的，谢谢您，”沈榭道，沈言也哑着嗓子道谢，护士摆摆手，“不客气，应该的，”她看着面前年轻英俊的沈榭和虚弱坐着轮椅的沈言，好奇地问，“你们，是兄弟吗？”

“对，”沈榭站起来，这么晚还要麻烦护士，他真诚地再次道谢，“谢谢，您费心了。”

“我就说嘛，哪有这么年轻的爸爸，”护士戴着口罩看不清脸，但一双眼睛很是狡黠明亮，“不用这么客气，这是我们的工作嘛，再说楚医生也给我们打过电话了。”

护士刚走，楚玥的电话就来了。沈榭接起来，那边问他沈言怎么样了，点滴还有多久，有没有不舒服一类的。沈榭一一答了，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沈榭语气柔软，“嗯，你也是，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见沈言一脸促狭地看着自己，沈榭挑眉，“怎么了？”

“楚玥姐真好啊，”因为发烧，沈言嗓音有些哑，但语气轻快，“哥，你也觉得吗？”

“我也觉得什么？”沈榭见沈言在逗他，胡乱揉揉弟弟的脑袋，沈言躲不过，挣扎的时候气息不稳咳嗽了几声，沈榭赶紧拍拍他的背，不敢动了，“没事吧小言？”

“咳咳，没事，”沈言摇头，沈榭还在帮他顺气，见他呼吸平稳了才继续道，“还说我，先管好你自己吧，看你瘦的，下巴都能钻地了。”

“哥，你喜欢楚玥姐吗？”沈言轻轻地问，“她没有男朋友，对不对？”

“我…”沈榭一时语塞，他小心地打量了一下弟弟的表情，沈言大半张脸躲在口罩里，只有两只灵动的眼睛露在外面，因为发烧，眼角有些红，此时这双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看出了弟弟眼神中鼓励的含义，沈榭也笑了笑，笑容中带了点羞涩，像个刚毕业的大男孩，“是有点，不过之前没想过，她也没提。”

“每次楚玥姐来，你都很高兴，我能看出来，”沈言说，“哥，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

“喜欢一个人啊，”沈榭坐在医院的椅子上，两腿放松地岔开，眼睛看着前方，语气柔和，“就是喜欢看她笑，她高兴你也高兴，她要是伤心，你比她还难过，见她被人欺负，”沈榭停了一下，“气得恨不得揍死欺负她的人。”

沈言想起来去年有一次，楚玥碰到了医闹，下夜班时被不讲理的人堵在诊室门口，她怕父母担心没敢告诉他们，就给沈榭打了电话。沈榭那时候刚从国外出差回来，在机场接到电话后二话不说立马去了医院，用了一天时间帮她把麻烦解决了。回家以后沈榭困得倒头就睡，整整一天才爬起来。

“就是一种，情绪同感吧，”沈榭最后总结，“觉得这个人在心里分量很重。”

沈言微微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垂下，耳尖也透着不自然的红色。好在他正发着烧，给这份少年羞涩一份恰到好处的理由。刚刚沈榭每说一句，他都在心里默默重复。贺苳转来后的点点滴滴在眼前浮现。

春寒料峭的时节，贺苳带着新添的伤口来到一中，整个人冷得像块冰，他走进教室，也走进了沈言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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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早上化验结果出来，还好不是病毒性感冒，只是普通的流感。沈榭带着沈言去医院完成第二天的输液，今天沈言感觉已经比昨天好多了，打点滴的时候还在给贺苳发微信。

沈榭上完厕所回来就看见他弟在用一只手艰难打字，视线瞟到他的屏幕，“还和贺苳聊着呢？”

“嗯，”沈言也不避他，单手打字实在太慢，奈何第二瓶点滴才刚刚开始，索性直接点开语音，发了一条，“你们今天几点训练？”

“周末还训练？”沈榭听见了，好奇地凑过去看了看他的聊天界面，一大片的绿色，贺苳回得很少，基本都是他弟弟在说话。

沈言退出聊天界面，切换窗口点了几下，发了一个链接过去，沈榭闲着无聊，看他们聊天觉得有趣，既然沈言不避他，索性直接围观，“排球联赛视频集锦...”沈榭看着链接名称直接念了出来，感叹，“弄得还挺专业。”

“嗯哼，”沈言嘴角上扬，自然道，“我又不能上场，总得做点什么。”说完又退出和贺苳的微信，点开另一个“凡人”的微信，这回还是打字，“赵凡，我觉得挺好，就这个吧。”

“哟，”沈榭觉得好笑，“怎么还有叫‘烦人’的。”

“他是我们班体育委员赵凡，”沈言打字，“行，周一下午自习课的时候说。”

“哎，”沈榭不是一个好观众，一直在发表评论，这回更是直接制止，“你等等，周一下午？你还想去上学？”

“啊，”沈言停下手里的动作，“我好了...”

话还没说完，沈榭从口袋里拿出沈言的病历举到他面前，指着其中一行字，“大声念念，这是什么？”

“建议卧床休息...”纸张离得太近，沈言不得不往后靠才能看清楚，他不情愿道，“哥，我都好了呀。”

“好什么好，你今天晚上不烧，周三允许你去上学，今天晚上再烧，你明天还得来吊水。”沈榭强硬道，见沈言还想说话，抬手指指他的手机，“我知道你想去看排球赛，参加活动我赞成，但也要身体好才行，听话，只要你不发烧了，周三我送你去学校，看完接你回来。”

“我...”沈言还想再抗争一下，不过他也知道，这件事情上他哥已经让步了，按照以往他可能要请一周的病假。这时手机震动一声，沈言见说不过他，只好暂时转移注意力，点开微信。

贺苳的消息，他也直接回了一条语音。沈言点开，贺苳似乎在家，那边很安静。

“生病了就好好休息，不要操心。”

医院里环境嘈杂，刚刚为了听清楚语音，手机外放声音调的挺大，沈榭也听见了，有了同盟，他冲沈言扬扬下巴，“你看，你同桌也这么说。”

沈言抿抿嘴，贺苳又发了一条语音，手机自动播放。

“等着我们拿第一回来。”

小言明白自己的心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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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发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