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嗒。门开了。
陈斯嘉先出来,又跟着林历。俩人走到了客厅,站到三个人面前,林历的眼睛红红的,陈斯嘉的表情也很难看,两个人都不说话,杨铭先站了起来,说:“题讲完了啊?时间也不早了,我一会还有点事,也打扰林历挺久了,要不我们……撤了?”杨铭对着陆时一挤了挤眼睛,陆时一也站了起来:“是的是的,也叨扰许久了,那小林子你好好休息,我们就先走了,东西放着不收没关系吧?”说着轻踹了一脚龚元元,把他也踢了起来。
“啊,没……”林历开口声音哑得厉害,清了清嗓子,还带了点明显的瓮声瓮气,“没事的,放在这里就好。”
四个来探望的人又在门口依次穿好了鞋子,陆时一再次确认林历有没有垃圾需要帮忙拿下去,林历忙忙摆手说没有,等到都站到门外了,摁的电梯也到了楼层,几个人准备跨步进去的时候,林历发了声:“那个——!谢谢你们。”
四个人都没有回头,倒是陆时一潇洒地伸出手在电梯外挥了挥手,意思是对林历说不要放在心上。
林历家离龚元元和陈斯嘉的家比较近,两个人打算坐531回去,陆时一和杨铭在车站陪他们等车,三个人都没开口问陈斯嘉他们俩聊了什么,陈斯嘉现在的表情杨铭从没见过,感觉自己的同桌一直属于疯狗系列,这张脸上不会出现类似深沉的神情,但这会儿的确是沉得快到底了。
到底还是陈斯嘉先开了口:“杨铭,班级里的班旗,你在画是吧?”
没去纠结陈斯嘉为什么会提到这个,杨铭直接回答:“嗯,在着色了,这两天应该能画好,固色一下晾两天十一后应该就能带去学校了。”
“这个旗……”陈斯嘉有点犹豫,“我不是说怕你画不好,就是……”
“没事儿你直接说。”
“虽然我没看到什么样,但看你上次画的黑板报肯定说没的说,但是,我……是我想麻烦你……能不能,再多费点心思,让它……更好看一点?再更好看一点?”
杨铭看到陈斯嘉满脸请求,又不解地去看陆时一,发现陆时一也正看着自己。
“嗯,你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去画。”杨铭认真答应下来。
陈斯嘉看着531的来车方向眯了眯眼睛,说话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刚飞驰过去的出租车能把这句话碾碎一样,“林历要转学了……秋游之后就走。”
又开过去了几辆车,陈斯嘉的脸始终没有转回来,接着说:“陆时一……我讲清楚了,你知道我讲完他什么反应吗?林历说他知道的,他知道我没有喜欢他。”
听罢陆时一和陈斯嘉一样,也把脸转到了来车的方向,让人看不清表情,从杨铭和龚元元的视角里只能看到落着细碎鬓发的耳朵。
“嗯……”陆时一轻声回答。
龚元元问:“是因为这件事吗?还是因为王琛?”
“不是……”几乎肉眼不可见地、陈斯嘉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说:“家里早就定好了的。出事的前一天,他让我揉了揉他的头,打算第二天就和我说这事,怕我多想,怕我有负担。”
陈斯嘉转过头来,傻笑里掺着苦气:“哈哈傻透了,我能有什么负担啊?他说他觉得很圆满了,特别高兴,我们今天来看他他也特别高兴。他说二哈哥,你真好。”
陆时一没有再维持不动的姿势,走到了陈斯嘉旁边,没有说话却安抚似的拍了拍陈斯嘉的胳膊。
“陆时一,问你啊,我明明不喜欢他,为什么还这么难过呢?”
过了能有个十几秒,陆时一回答:“……因为,林历是个……特别、特别好的人。”
“那我应该喜欢他吗?”
“可能……等你真的喜欢他的时候,就有答案了吧。”陆时一也揉了揉陈斯嘉的头。
陈斯嘉偏头让了让,说:“用完了班旗,能送他吗?”
“能。”
“好的,是我自作主张想送的,谢谢你。”陈斯嘉看向杨铭和龚元元,“也谢谢你们。”
停站的车终究会来,要走的人也总是要走。
时间就像擎着高飞风筝的线,风小的时候稳稳地贴着手,大风刮过却勒得生疼。
陆时一和杨铭目送着陈斯嘉和龚元元上车,直到这辆531开得看不见,陆时一长长出了一口气,“走吧,小画家,送你回家。”
“你是不是知道林历要转学啊?”杨铭问陆时一。感觉陆时一不仅是男妈妈,跟东厂估计也有点关系。
“这我上哪知道去”,陆时一双手一摊,有点无奈,“你以为我是锦衣卫呢,天天听人墙根啊。”
“那倒没有,我以为你是东厂……”杨铭不等陆时一发作,紧接着说:“你不回家吗?还要送我回家。”
“回家我也不知道干什么,作业明天再做,我家里也没人,哎你午饭怎么吃?”
“阿姨昨天晚上做的菜,留了一部分。”杨铭瞥了他一眼,“干嘛?”
“蹭个饭,行吗?我都给你带了那么多天早饭了……”陆时一眉头一皱,摆出了一副可怜样,“就让我尝尝富贵人家的饕餮大餐吧,大少爷、艺术家啊啊啊——”
“你脸皮怎么能那么厚呢?一锄头砸进去都砸不穿。”
事实证明陆时一算是捏住了杨铭的七寸,虽然生了一副清冷好看的皮囊,嘴里也经常吐不出几句好话,但到底是个软心肠的人。
两个人没有坐公交,打了辆车直接到了杨铭家的别墅门口,下车的时候杨铭看着陆时一故作夸张的脸后悔得要死,怎么把这个祸害带回家了,竟然同意他来蹭饭。
进了家门打量了下,发现半个人影都没有,陆时一忍不住感慨道:“我以为你们富贵人家总有个管家啊、女仆什么的,你家怎么就你一个人啊?”
“你是来扫黄的还是来蹭饭的?电视剧看多了吧。”杨铭没好气地说,自己往厨房走去,打开冰箱把昨晚阿姨做的菜拿出来,去掉密封盖放到蒸烤一体机里加热,又从冰箱里拿出个电饭煲内胆,用饭勺把饭戳松,接了点纯净水均匀洒在米粒上,放进电饭煲里开启快速饭按钮。
“熟练工啊少爷,平时没少干啊。”
杨铭突然觉得好笑,这人从进了家门就开始打量,不知道的以为是来踩点盗窃的,不禁捏着嗓子揶揄他:“时哥哥,我们家只是有一点点小钱钱,是土得掉渣的暴发户,没有那些贵族的坏毛病哟。”
“可爱。”
“什么?”
“时哥哥。”
“滚。”
——叮。菜热好了。
——滴滴。饭热好了。
“滚过来端菜。”杨铭对陆时一指使道。
“来了来了,你放着别动,手伤着呢。”
陆时一对着一体机操作得十分自然,拿着隔热手套端着盘子挨个放到餐桌上,又拿了小碗盛了饭,最后拿了两双筷子。
“我怎么觉得你也是富二代啊?”杨铭扒了一口饭,对着陆时一说:“那一体机,可贵了,普通人家可不买这个。我家还不是暴发户的时候用的可是微波炉。”其实杨铭还是想问问陆时一家里什么情况,那通电话就像卡在后牙槽的软刺一样,就这么放着问题也不大,总有一天被耗小了就没了,可平时总想着用舌尖去把它弄出来。
陆时一翻了个白眼,“夸我聪明很难吗?再说了,我就不能有几个有钱的亲戚啊?瞧不起谁呢。”
这会儿突然开口问太奇怪了,再说吧。杨铭没搭理他,接着低头吃饭。杨铭家里的阿姨拿手的是川菜,但他不怎么能吃辣,阿姨每回就用豆豉混一点点红油辣子炒一个下饭菜,不怎么辣但很香,俩人一筷子接一筷子,陆时一又给俩人添了点饭,把桌上的菜吃得干干净净。陆时一很自觉地收碗,准备开洗,杨铭有点不好意思,跟他说放在水槽里就行,平时都是放着阿姨晚上一起洗,陆时一怕天热招虫子又容易馊,还是坚持把碗洗了。
饭也蹭了,碗也洗了。但陆时一半点走的意思都没有。
“我看你画画吧,我都没见过。”
“你是不是太把这里当自己家了?”
“我家可没这么豪。”
“我怎么觉着你不太爱回家啊。”杨铭抬头看了他一眼。
“不着家的爸……神经质的妈……被硬控的儿子不想回家。”陆时一对着杨铭笑道:“厉害吗,押上韵了。”
“厉害。”
也许刚刚陆时一就感觉到自己想问什么了?把自己的家庭情况这么直白的告诉自己,杨铭好像看见了一只对着自己翻肚皮的猫,仿佛在说再待一会儿,别赶我回家。
杨铭对着陆时一偏了下头,示意他起来:“走啊,看我画画。”
——
两个人进了二楼的画室,多云的天气把太阳遮得严严实实,画室里的光感没有上次那么足,杨铭开了灯,天花板四周同时亮了起来,补足了光线。杨铭给陆时一找了个懒人沙发,又拿了瓶阿萨姆奶茶给他,找了个不碍事的角落让他坐着。
绷在画架上的素旗没有取下来,只是着上面盖了一层米白色的防尘布。杨铭把卷在一起的画笔收纳袋的搭扣解开,放在工具桌上往边上轻轻一展,收纳袋顺着摊平着在桌上摆了一长条,插着粗粗细细的笔。又在按色系排列好的、放丙烯颜料罐的大柜子前站定,陆时一见他目不转睛,好像在沉思,也小心得连呼吸都放轻了。杨铭挑了几个颜色,又拿了一罐黑、一罐白,都放在搁画笔的桌子上,最后提着塑料桶装了半桶水,放在地上。
拽下防尘布的那一瞬间,陆时一险些出声,他想说自己还没做好准备,但又不知道要准备什么。能看出来绷着班旗的画架非常大,陆时一知道这和他们之前放在地上画画的那个小儿科水准完全不一样,但真正让他震颤的是画本身,其实现阶段只能看出上半部分的天色云彩,和下半部分说不出名字的黄,应该是之前杨铭刷得很轻,才能看清下面的炭笔线条,但陆时一知道旗帜布不如油画布,甚至比不上普通的水彩纸,他不知道杨铭是怎么控制着没让颜色晕得乱糟糟的,而是像他这个人一样,干净、清爽、甚至带了点莫名的香气。
杨铭把发箍戴上的时候,陆时一感觉自己被钉住了,又见他套上了画画专用的软帆布围兜,左手的小臂上还贴着纱布,拿着画笔的右手外侧已经蹭上了颜料,陆时一却不希望杨铭把弄脏的地方擦掉,甚至更希望他抹一下脸,把颜料蹭到白净的脸上。拿着画笔的杨铭像是被光影眷顾的神,陆时一眼睛酸涩,却挪不开半分。
外面的天色越来越暗,旗帜上的色彩却越来越丰富,陆时一只记得离开杨铭家前,杨铭说8班不需要什么俗气的类似火箭、冠军核心的主视觉,8班的每个人,都是在风里铮铮的野草,野草不需要时常浇水、也不需要太多养分,随着季节更替就能向天窜去野蛮生长,杨铭又说野草干燥、易燃,陆时一就是八班的火星子,领着大家一起发光发热。
陆时一觉得自己的脑子撞了钟,晕得可怕,直到坐回自己书桌前,才感受到心脏跳得又重又快。
他想起来了,杨铭说,那个颜色,叫藤黄。
我的。天哪。
61同学您是被自己撞晕了吗?
喝着酸梅汤码字的我只想问问,夏天怎么还会冒痘啊,疼死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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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章 野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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