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铭和陆时一在三楼上了厕所后,一起回到了教室上上午最后一节课,化学老师脸一进来就板住了,先把期中考试有人作弊事情大肆批评了一遍,杨铭觉得这也是得自己承担的一环吧,不想听但是不得不听,头就低了下去,可下一句化学老师把带来的烧杯往讲台上重重一砸,说更可恶的是竟然有人陷害同学作弊,这简直不可饶恕,让杨铭好好把头抬起来,要记住这个社会的险恶,这一叮哐地,倒是把杨铭弄得搞不懂了,他看了看陈斯嘉,陈斯嘉把头往陆时一那转,杨铭转了头过去,陆时一给了他一个嘴型,“别怕”。
——怕屁?又不是我干的。
杨启刚是中午到学校的,临到学校了才给杨铭发了短信,说班主任找他来,要和家长沟通一下目前的调查结果。刘庆红让杨铭也跟着去三楼的多功能会议室里。这次会议室来得倒挺全,教导主任、老顾、刘庆红、监考老师、杨启刚、还有杨铭。
会议由教导主任主持,先让监考老师复述了一下当天的情况,今天的他已经改口了,上次是坚持认为杨铭作弊了,今天认为杨铭作弊的可能性很大,别人听不懂这词儿里的意味,杨启刚倒是先冷笑了一声。
老顾和杨启刚说了下自己是临青高中的政教处主任,姓顾,主要对这间教室的监控坏了这点表示了歉意,由于这件教室在实验楼,平时如果没有实验安排,教室的空置率还是很高的,所以学校也没来得及维修维护。
听到这里,杨启刚觉得这似乎是学校的车轮阵,懒得听这些话,手一挥,江湖老总的气质一下就出来了,“主任们、老师们,咱们工作都挺忙的,我现在比较关心的是杨铭这次被判为作弊的事件,有没有一个准确的结果?如果没有的话,我也考虑上报上级单位,针对这件事情进行一个彻查。”这是要把教育局牵扯进来,教导主任的嘴角抽了抽。
教导主任看了老顾一眼,老顾清了清嗓子,“杨铭爸爸,您别着急,目前我们有了阶段性的结果了。课桌里的小抄不是杨铭放的,这点我们已经确认了。所以今天上午已经为杨铭安排了理综的补考,不耽误孩子的学习成绩验收,但是因为试卷的不同,没办法计入年级排名,这点希望您能理解。”
杨启刚和杨铭一同望向老顾,才过2天,还是个周末,就能断定不是杨铭放的小抄了?这反转来得有点儿快啊。但杨启刚听到杨铭已经被安排补考了,心里的不爽被擦掉了一些,视线朝着监考老师的方向,“我们是能理解,不知道这位觉得作弊可能性很大的老师理不理解?”
杨铭突然找到了自己嘴毒的原型,四五十岁了的当爹的人了,说话一点不稳重,甚至还带着点儿挑衅,但看着这些老师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心里还挺舒坦,有人撑腰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老顾看了看刘庆红,让她也跟着安抚安抚。刘庆红说:“杨铭爸爸,本来这件事就是要定性的,不管是不是他的小抄杨铭都看了”,老顾捂了一下额头,天呢,这哪来的猪队友,“但陆时一同学针对这个事件,花了大量的精力去调研剖析,最后是从湿巾上的水渍断定出不是杨铭的,说实话我最开始也不大理解,现在也没理解全,但是现在那张小抄的确就是证明不是杨铭作弊的有力证据,我这样的话您能理解吗?”
——颠三倒四,狗屁不通。
——等会,陆时一?调研剖析?
“我不管你们这十一路还是十二路的,现在就给个准话吧,谁把这小抄塞杨铭课桌里的?”杨启刚听了刘庆红的解释,更加不耐烦了。
杨铭清了清嗓子,“爸,陆时一就是我们班班长,上次在医院的时候,敏姨见过。”
“哦……是那个孩子,他是个好孩子啊,刚刚爸爸着急了”,杨启刚没搭理刘庆红,直接对着逻辑在线的老顾说,“一个学生,都能花大量精力时间去调查,你们作为老师脸上挂得住吗?”
反正总能找到打击点,11路打不通就打12路,杨铭在旁边已经开始有点儿想笑了。他爹这是拿出了和供应商砍价的本领,在这儿敲打学校呢,不敲打明白了,以后学校就以为杨铭是个好捏好欺负的软柿子。
“这……”老顾难逢对手,语焉都开始不详了起来,推了推厚重的黑框眼镜,“的确是我们学校的失职,但我们老师的确也比较——”忙这个字还没出来,杨启刚就瞪回去了,一句谁不忙等着呢,老顾也见好就收地没说下去,反而换了个话题。
“陆时一同学的确是个好班长啊,周五考完理综就知道了这个事情,监考老师刚把卷子汇总到年级组,就好说歹说拖着他到政教处来找我。”老顾两手捏了捏,“我承认我对这件事认知也不够充分,请监考老师把那张纸巾留在我这后就打算先放一放,只对陆时一说了句凡事要讲证据,这孩子就跑了,说晚点再来。”
杨启刚整个人往椅背上一靠,没有打断老顾,示意他继续。杨铭的心里动了一下,手不自禁地握紧了,陆时一给自己打第一个电话的时候就在理综考完后不久,他是什么时候去自己家门口等的?
“我以为他礼拜五下午来,也想这个事情有个结论,但没想到等到正常放学的时候,他都没回来,我也就下班了。没想到周六一大早,他不知道从谁那要了我的电话,再三请求我到校,一定要和我讨论下这个事情。”老顾把眼镜拿下来,用衣角擦了擦,好像是有些惭愧,“我也想这件事尽快有个结论,就来了学校,这孩子也通人情,准备了一堆早饭,虽然清楚他是来搞持久战的,但我也很想尽快查清楚,就由着他了。”
“顾主任,上次我爱人见过您,校园霸凌那件事我儿子也是受害者,现在左胳膊的疤还在呢,我爱人说您处理事情会抓重点、裁决果断”,杨启刚停顿了一下,“但是您刚说的那段话,看似好像您很在意这件事,但实际上学校并没有采取调查措施对吗,把调查的权利和获取真相的希望放到一个学生身上,您觉得合适吗?或者说,您觉得事情发生在周五,周末眼看就到了,就先不上这个班儿了,周一再说?”
杨启刚言辞犀利,针针见血,杨铭以前只觉得他爸大事有决断,细节上不太在意,没想到刚刚老顾陈情的一通话,被杨启刚挑得深可见骨,在座的老师没一个脸色好看的。
“杨铭爸爸,我们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教导主任赶紧找补道。
“不管有没有,都已经是这个意思了,不是我不给各位老师留面儿,而是我在恳请你们,从一个爸爸的角度出发考虑,如果周末这两天,我的孩子因为被误解被冤枉而发生什么意外,您们觉得我应该是什么反应?”杨启刚又一挥手,继续直视老顾,“这事暂且不谈,希望您在后续的阐述上,少一点情绪填空,多一些实际的内容。您请继续。”
老顾清了清嗓子,又继续说了下去,“陆时一带我去了保安室,想查看当天的监控,教室的监控之前就坏了,没到维保的时间也就还没修”,老顾又生生受了杨启刚的一声冷哼,“陆时一当时也有点着急,就要了走廊的监控,然后又和我回政教处,一定想看看那张纸巾,我怕他一冲动把纸巾撕了,没让他动,就放在桌上,让他远一点看。”
“你们可真行。”许久没说话的杨铭,这会实在是忍不住了。“他要是想撕了这张纸,何必绕这么大一圈。”
教导主任看了一眼刘庆红,刘庆红这会儿却没敢看杨铭。只有老顾在那叹了口气,“他反复看了很久,中午饿了就着自己早上买的早饭填肚子,他也不让我走,连哄带骗的。他说我走了就没见证者了。大概到了下午两三点吧,他说他想到了。问他什么都不肯说,一定要等教导主任和监考老师来,这就拖到了周日。”
“陆时一说,杨铭上了楼梯没去厕所,看监控也没带水,进了教室之后也没出来过,如果按监考老师说有两张纸巾,一张是杨铭擦手汗的,捏得皱皱巴巴带点潮却没洇水,另一张纸巾上的字也不会晕开。仔细看纸巾上的水是有手捏的形状的,拿这张纸巾的人手一定很湿,而且是直接握了一下,才会有指痕一样的洇水痕迹。所以那张纸巾不是杨铭的。杨铭没有带小抄。”
老顾一口气全部说完了,整个屋子安静了下来。想了想他又补充道,“但他说现在还找不到是谁塞的纸巾,能不能让我们先撤销对杨铭的作弊嫌疑,让他先补考,他说这次考试对杨铭很重要。我们几个商量了下觉得可行,今天一早就赶紧让杨铭补考了。”说完老顾近乎有些讨好地看向杨启刚。
——有没有信心啊,转校生?
——好朋友还是傻点儿好啊
——理综你可能还得复习几天
——别瞎操心了,你没事儿
脑袋里好像装了3D环绕的音响,陆时一的各种话都在四周起伏,杨铭被震得无法动弹。
杨启刚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好像还在挑老师的刺,让老师务必把那个塞小抄的学生找出来加以惩戒,甚至搬出了临青高中的百年校誉,但具体说了什么杨铭已经听不清楚了。他只看到老顾和教导主任都站了起来到杨启刚身边,又在交流着什么,耳边的声音渐渐小了,像湍急的溪流到了尾端,一滴一滴的掉落,敲击在长满青苔的石头上。
“爸,就这样吧,我回教室了。”仅仅说这一句话,就让杨铭觉得有点费劲,感觉胸口闷闷的,又有点毛躁。杨铭站了起来,椅子朝后拉出了很大的声音,他现在就要离开这间会议室,杨启刚也起来了,刚想拉住他,却被轻轻拧开了,杨铭很着急,他说他现在就要去找陆时一。
“是是,赶紧去,好好谢谢人家。”
“爸你回吧。”
三楼到二楼的楼梯杨铭从没觉得这么长,明明脚步已经很快了怎么还在楼梯上,最后两阶几乎是撑着扶手跳下去的,杨铭一掌拍上了班级靠走廊的磨砂玻璃,刺啦一声,玻璃碎了,叮叮哐哐地掉了一地,杨铭这才惊醒过来。
我在急什么?陆时一又不会跑。
那我去和他说什么?谢谢?他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幸好这个位置的同学还没回来,杨铭找了簸箕,蹲下去开始捡玻璃,捡了几块大的后胳膊被人拉住了,他把手上的碎玻璃放进了簸箕里,站了起来,回过头看到是陆时一,两人对视了三秒后杨铭先躲开了目光,陆时一把杨铭拉开,自己蹲了下去,继续捡起了剩下的碎玻璃。
沉默震耳欲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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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22章 水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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