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铭今天没有去坐775,他发挥了一个富二代的专有属性,走到路口就打了辆车走了,他觉得有点儿累。被这么一通问下来,到了嘴边的话也没成功说出,甚至想破罐子破摔的时候被陆时一无情截断,他理不好自己的思绪,只能把眼睛和耳朵都捂起来就当什么都没有。
其实每天起床都已经很勉强了,775早高峰的车也很难挤,6:46的那趟如果赶不上的话,7:30左右就到不了学校,更何况说吃早饭,难道真的要让阿姨晚上把早饭也备上吗?之前自己一直不在家里吃,突然要吃的话他爸和余敏会不会察觉什么,杨铭最怕这种因为变化而突如其来的关心了,让人手忙脚乱。
其实那会在校门口买个早饭也挺快的吧,也不一定会迟到,明天试试吧。
——
第二天杨铭的桌上果然没有了早饭,不仅早饭没来,陆时一人也没来。可惜的是今天他真的没买到早饭,那队伍,简直要怼到校门口。可能是回头的次数太多,陈斯嘉已经照着杨铭的后脑勺打了快十七八招呼了,终于忍不住对他开口说:“放心吧,校门烧了陆时一都会在扣分前进来的。”
杨铭听着有点尴尬,没回应,拿出了英语书开始看单词。
果然没过五分钟,陆时一进教室了,从后门进的,戴了顶黑色的鸭舌帽,压得很低,看不见他的眼睛。最后一排的兄弟们已经吹起了口哨,不少女生带着疑问回了头,又发出了惊叹,陈斯嘉嘴里都快啧出重影了,龚元元直接扑了过去,杨铭才回过头去看他。
龚元元把陆时一的鸭舌帽直接掀掉了,一大声我操从班级后面穿到教室最前边,不少男生发出牛逼的赞叹,女生都摆出了惊讶的脸,于纾直接开大嘲讽,“哎哟哟接受改造了啊”,一颗圆寸脑袋露了出来,杨铭也忍不住拧了拧眉毛,又把目光落在了他左边的嘴角处,一个小小的带卡通图案的创口贴。
陆时一拍开龚元元上手要摸他脑袋的手,又把鸭舌帽戴了回去,大喇喇地坐在位子上,把要交的作业都掏了出来,给到了前排小组长女生,又从包里拿出了一包牛奶、一个金枪鱼吐司,在全班人的注视下,走到了杨铭的旁边,把东西放到他的桌上,对着他用嘴打了个响儿。
陆时一你是要死了吧!作呢!?
前后的女生都发出了“哟——”的动静,陈斯嘉笑得直颤,连旁边的几个男生都有点儿看不太懂,全部安静下来,等待他俩的下一步动作。杨铭深呼吸了一口,刚想说话,陆时一直接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左手食指点在课桌上,歪着头直视着杨铭的脸,表情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但这四个字说得非常凶狠,“不吃扔掉”,狠完他就回座位了,看似一点不在乎这些东西。
杨铭没动作没表情惯了,过了一两分钟看他依旧稳如泰山地看单词,班级里又开始熙熙攘攘起来。细长的手指从牛奶上扯下吸管,扎了进去,又打开吐司的包装,裹着半个包装袋一口一口地吃着。没什么理由,他饿了。
陆时一看到杨铭吃着早饭,心情一下舒畅起来,觉得昨晚追到775车站没看见人也没什么,车站对面的理发店老板娘手艺还挺好,陆时一记得她说自己的脸轮廓好、五官也端正,最适合剃光头了,但他保留了最后一丝理智,让老板娘留下了他5毫米的发根。
“陆时一请你吃早饭,都这么强买强卖的?”陈斯嘉问杨铭。
“他有病,我都不知道他玩儿哪出。”
陈斯嘉笑了,“不是昨天才说了不想吃?”
“他说不吃就扔了啊。”
“下次可以扔我嘴里。”
“又不是狗粮。”
陈斯嘉重复了一遍,“不是狗粮啊。”
杨铭皱了皱眉,没有说话,感觉陈斯嘉和自己说的不是一个意思。
“还贴创口贴,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上火了,啧啧。”陈斯嘉自言自语了一句。
杨铭总觉得最近陈斯嘉强得可怕,稍有不慎就会被他看穿,他得再小心一些了。
老顾来了,老顾已经很久没来8班了,进来就直接找了陆时一。
老顾责备道,一下没收住,声儿大了点,“怎么剪了这个头发!”
陆时一解释说:“理发师剃坏了,补不回来,只能剃了。”
“你还班长呢,你班的什么长,光头的长?”老顾气不过,“纪律分得扣,你剃这个头的时候就该想到!”
扣完了分、训完了人,老顾又恨铁不成钢地在陆时一面前点了点,然后才离开。留下陆时一在外面打了个巨大的哈欠,又回了教室,安分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不仔细看的话,陆时一个轮廓有点粗线条的男生,本来的发型算是个经典的长寸,用发蜡一抓能特别有型的那种,脸型轮廓明显也很流畅,肤色稍微偏深了一些,眉毛锋利、单眼皮眼睛却不小,鼻子应该是五官里长得最标致的,直挺挺的鼻梁、鼻翼也不大,嘴唇倒是偏薄。但仔细看的话,可以发现他的这些单拆开来的每个都不是出彩的零件,拼成了他的脸后,就非常耐看,帅气、有劲力、还带点儿痞。
就像昨天聊的那样,杨铭说不想见到陆时一,一整天也没见着他找杨铭上厕所,没主动和杨铭说过话,甚至陈斯嘉叫他过来,他也是叫陈斯嘉过去,龚元元以为他们的友情产生了裂缝,拽着杨铭就要往陆时一那里带,杨铭好不容易挣脱了,怎么说都不过去,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他俩有事儿。
于纾不得不找他俩聊的时候,两个一米八多的男生,往人小姑娘两边一站,谁也不看谁,于纾只好对着空气讲,最后告诉他们评选日期就在后天的时候,才回过神来,眼神触了一下就分开。于纾忍不住去拽两位的校服外套,好声好气地对两位大哥说,“神仙打架归打架,人间的祈愿麻烦先应一应。”
“什么硬?”龚元元就听到了最后一句,想也没想就复述了出来。
“拳头硬!”两个人都没好气地对龚元元吼。
于纾扶额,觉得心累,嗷地喊了一声后下令:“明天咱们仨就留下来出黑板报吧,出不完谁都别回家!!”
放学后,陆时一又没逮着杨铭,他觉得自己的头剃得还是保守了,这5毫米都不该留。
——
回家做完作业洗完澡后,杨铭躺在床上想,倦鸟是什么?倦鸟归巢……累了之后就飞回家吗?
杨铭看着自己房间的天花板,他依旧没有开灯,隐在黑暗里,思考回家是什么感觉。
从下公交车的那一刻起,穿过人群,走到家门口,掏出钥匙开门,然后呢?
是未知的、无限的安静。
安静两三天,是忙碌生活的喘息。
安静两三月,是享受孤独的底气。
安静两三年……是孤独本身。孤独不是寂寞,寂寞有寄思,孤独就是纯粹的、一个人。
孤独会累吗?杨铭觉得他一定是孤独得累了,才会对陆时一有奇怪的、邪恶的想法。
陆时一会累吗?孤独吗?
他也想问问陆时一,回家是什么感觉。
手机响了,是于纾临时拉的群,就只有他们仨人。
时ONE:巢,是家吗?
陆时一这条没头没尾的消息,也许于纾不懂,但杨铭瞬间就明白了,他刚刚在和自己思考同样的问题。
杨铭对自己说,你看,陆时一会和自己想同样的事,思想在上一刻重合了,你逃不掉的。
一件事情两个人做,就不孤独了。
不孤独的时候,就有了巢,哪里都能是巢。
倦鸟归的是巢,而不是家。
杨铭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再一次被自己的矫情击倒。
思绪在这一刻打开,杨铭迅速起身,甚至连拖鞋都没穿,快步走到画室里,啪的一下打开所有的灯,照得眼睛适应了好一会也没放慢脚步。找了一张水彩纸夹在画板上,从小工具箱里找出了半截儿铅笔,在纸上画了雏形,速度太快以至于没控制好力度,笔尖断了好几次,找出卷笔刀又一顿摇,几乎没有涂改,草稿完成了。
睡前杨铭心里念了一声晚安,他无比希望在此刻陆时一也同样对他说这句话。
真的太孤独了,真的太不想孤独了。
——
隔天杨铭依旧没有买到早饭,但桌子上依旧放着早饭,还是牛奶和金枪鱼吐司。原先陆时一给杨铭带早饭的时候,花样很多,几乎每天都不一样,小笼包、生煎包、烧麦、甚至有的时候会是一碗小馄饨。杨铭觉得有点奇怪,但没有多想,但他今天“礼貌”地问了下陈斯嘉要不要吃,陈斯嘉摆着手说不吃。
陈斯嘉不是不吃,也不是不想吃,是不敢吃。他也吃不准陆时一现在是什么想法,在那通电话后,也没有追问过陆时一的答案,在逼着别人直面问题这方面,陆时一到底比陈斯嘉强势了很多。
于是杨铭只好勉为其难地再一次吃掉。那天拒绝他带早饭的事,陆时一就像手里拿了把刮刀,剜了一大把白色的颜料,厚厚地覆盖在原来的痕迹上,抹掉、擦掉,甚至也不想给杨铭思考的机会。
严格来说,陆时一离杨铭也不过隔了两道走廊和三个人,一抬头就能看到杨铭。这会儿他就坐在最后一排,手掌抚着后颈附近的发根们,在自己的脑袋上来摸摩挲,五毫米的长度,几乎是贴着头皮,他的发质不算软,甚至有点硬,但意外地,只留着发根时,一点也不觉得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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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30章 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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