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玥中午从老师办公室那抱了一堆A4纸出来，已经时装订好了的，班级后面挤了一堆人，于纾正在挨个确认角色，当一沓剧本塞到自己手里的时候，杨铭意外地觉得没那么厚，薄薄的大概就几毫米的样子，龚元元和陈斯嘉也拿到了剧本，俩人对视一眼互相嫌弃，看来之前没有通过气。

“你是主动请缨的，我是被邀请的，分量不一样。”龚元元勾了勾陈斯嘉的脖子。

陈斯嘉笑了，“我这个叫识相，班级里有困难，要主动分担，至于分量么……”陈斯嘉上下打量几眼，“的确不大一样。”

“你被邀请的是什么角色来着？”杨铭问了句。

“不知道啊，陆时一就跟我说是个重要角色，是事件发生的关键节点。”龚元元语气里透着骄傲。

于纾憋着笑，没说话，谭玥一本正经地把龚元元手上的剧本翻了翻，又用荧光笔在他的重点场景上划了出来，“你就是朱丽叶的堂兄，和罗密欧决斗了之后就升天了来着。”

下巴差点没掉地上，龚元元眼神里带了点迷茫，“那我出场时间能多久？”

谭玥认真地算了一下，“挺久的呢，占大概六分之一呢，大概一分钟吧。”

“那可真是……有点长啊。”龚元元的嘴角扯得都有点抖了了。

不得不说，8班的女孩子真的有些害羞，愿意来参演的两个小姑娘，一个只愿意当罗密欧的妈，一个只愿意做朱丽叶的妈，对朱丽叶这个角色，大力摆手说自己无法胜任，最终决定杨铭参演罗密欧，谭玥参演朱丽叶，陈斯嘉参演神父，龚元元作朱丽叶的堂哥，于纾作为旁白。

杨铭朝着陆时一在的方向抬了抬头，问谭玥：“他做什么？”

“陆时一不肯说，他就说上台前一天会和我们配合一下。”谭玥脸色也不太好，主要是陆时一没做这个罗密欧，让她心里有点没底。

几个人熙熙攘攘地念着台词，第一天略过了那些火辣的爱慕表达，只为了把词能够顺利地顺下来。

“哎元胖，你这发音，为什么有大碴子的味道？”在龚元元念了第三遍的时候，陈斯嘉提出了质疑。

“我这叫本土化表演，你懂不懂？”龚元元双手抱胸，“我们总不见得真的想把歌剧还原吧，总得找点亮点和不一样的地方啊。”

杨铭点了点头，“这我同意，不然这深情的戏码一上，和普通故事没什么区别。但你这发音的确，有点硌人。”

“行行，我多练练。”大艺术家发话了，他也只能吃瘪。

午休的时间挺短，大家都没说两句，就快到上课时间了，各自回位置之前，谭玥叫住了杨铭。

“那个，杨铭，方便加你下微信吗？”谭玥有点局促，还有点儿纠结，“如果要改脚本台词的话，我们沟通能方便点。”

杨铭拿手机的动作没什么犹豫，但总觉得从后边有一道目光向自己这边射过来。

“加了，你通过一下。”谭玥留下了这句话就回了座位，感觉好像也在为自己刚刚来加好友的这件事松了口气。

“嗯。”杨铭顺手就点了通过，然后假装不经意地往陆时一的方向看过去，毫无意外地对上了陆时一半笑不笑的脸。

有病，都是公事好吧，还都在你眼皮子底下。

有什么好笑的，到底是看谁的热闹呢。

还看，没完了是吧。

杨铭清了清嗓子，走到陆时一边上敲了两下桌子，“放水。”

“得嘞。”陆时一倒也不端着，召唤了咱就跟着走呗。

两人还是并排在小便池前站着，陆时一一边放水一边哼着小曲儿。

“真高兴啊？”杨铭也觉得有些好笑，跟着一起笑起来。

“哎哎，你当心点，别呲出来。”陆时一放完了水把裤子提好，就去洗手了。“感觉怎么样？罗密欧。”

“挺好，刚和朱丽叶接上现代化的头，应该能聊得不错。”

脑袋嘛，绿嘛，假绿植，种嘛。

陆时一来回看看厕所里没人，对杨铭做了个挥拳的姿势，又在人腰上狠狠掐了一把。“适可而止啊，我们学校早恋可是要写检查的。”

“你们学校管得也太严了。”杨铭啧了一声应了句，先走出了厕所，陆时一跟在了后面。

下午英语的时候，英语老师看到8班报的节目名字，欣慰地点了点头，“没想到你们能想到歌剧，看来还是对西方文化有点了解的，不过隔壁7班也是歌剧，傲慢与偏见，如果你们要出彩的话，得想想怎么在表演的时候体现差异化了。”

陆时一一点儿没谦虚，“老师您放心吧，我们奔着第一名去的，毕竟我们罗密欧和朱丽叶，颜值上直接碾压了。”

全班跟着这句话欢呼了起来，谭玥脸红得都快滴血了，把头埋在了臂弯里，杨铭听话听音，觉得陆时一就是找茬，但又不好直接呛他，也只好抚着额头作无语状。

这几天放学排练节目的几个人都留得晚，即使是出场一分钟的龚堂兄，也陪大家从头到尾走完了流程。陆时一不用参演，就做了指导工作，除了指导剧情外，还要纠正一些口音，尤其是龚元元的四不像英语，也不知道哪里学的，辅音的重量比元音还强。

这座城市的冬天气温并不是很低，但风力带着潮气，直接往衣服里面钻，冷得人阴恻恻的。

排练得差不多了的时候，陈斯嘉突然发问，“你说7班他们，会排成什么样？会比我们更专业么？”

“我觉得有章莹瑛在，他们应该差不了，毕竟她英语年级第一。”龚元元如实说道。

“那我们能在硬件条件上，有什么补足吗？”于纾是朝着陆时一问的，她习惯了都，碰到问题找陆时一，“比如服装道具上？”

这倒让陆时一犯了难，让自己找个能讲空气动力学和能源动力学的博士来，也比找这些容易，脑子里想着是不是要问少年宫借，还是直接去找英语老师帮忙，但这如果直接找英语老师的话，万一人家班级能搞定呢，评分不就落下来了。

“我可以……”杨铭开了口，“问问我妈。”

几个人同时盯着杨铭看，眼睛里飘过去了一百个为什么。

“我妈……经常给剧团舞团或者演员们，画画海报、做做肖像图什么的。”

“是那个靓女姐姐吗！”龚元元突然炸了，沈云年在校门口的仙子降临画面记忆犹新。

陆时一看过来的眼神有点儿复杂，他觉得这会杨铭和沈云年见面，免不了又要提起家里的事情，而且听杨铭的意思，应该他之前很少对沈云年有什么诉求的，是自己和他说的话听进去了吗，把自己想说的、想要的，努力表达出来，无论是诉求还是拒绝，直接表达出来？

他在心里问，是吗，杨铭，这次没有勉强自己吧。

杨铭投过来的目光里有着温和的安抚。

他无声地在回应自己的猜测，他说是的，他想尝试向前迈一步。

几个人收拾完东西，走廊的灯早就关了，杨铭习惯性地走到陆时一的旁边，伸出了右手，陆时一却没有握上，而是把手握拳放到嘴边咳了两声。

好几个人的手机闪光灯打开的时候，杨铭才反应过来，啊，还有这一招。

阶梯被冷白色的闪光灯照得发亮，几个人摸索到了校门口，临别的时候谭玥特意关照陆时一别把他说的秘密武器藏太久，如果需要联系的话自己也不能懈怠，陆时一对她再三保证，进不了前三他再把头发剃了。

这次陆时一和杨铭没有和陈斯嘉龚元元同路，在校门口就道了别。

“哎你——”

“你——”

两个人同时开了口。

杨铭没有谦让，直接继续说了下去，“你怕黑的时候为什么不提醒我开闪光灯照路？故意的是不是？”

“你说的是哪一次？”

“就黑板报，你去厕所路上找我那次。”

“大哥，”陆时一觉得好笑，声音里透着无奈和求饶，“你当天没把我从班级窗户里扔出去，都已经是对我手下留情了，我怕得要死，哪还记得要开闪光灯。”

“那在实验楼那次呢？”

“那里更可怕谢谢。而且我那会手机没带身上。”陆时一双手一摊。“没疑问了？”

杨铭没说话。

“虽然我对你……咳，可能挺早的吧，”陆时一眼睛往这瞥了瞥，“但也不至于这么禽兽……挖坑让你跳，对吧？”

听着这话杨铭笑起来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自己好像也从来没问过陆时一是什么时候开始对他，呃，有想法的，但这会儿不重要。

“你刚想说什么？”

看他不毛躁了，陆时一才慢慢开始走起来，带着杨铭一起朝着775车站的方向走，“我想说，你找你妈问这些，方不方便？”

“不知道啊，我从来也没找她要过什么，”杨铭其实心里也没底，他连买玩具都没和他妈说过，可能印象里最深刻的是他妈主动送给他的一套笔吧。

陆时一想了想，梧桐叶的影子从他衣服上掠过，“你上次说，要让我们和你妈一起吃饭，是真的吗？”

“真的啊，要不这次就正好？”杨铭转过头来问陆时一。

“你想好了就行，一个人也可以，我们……我陪你也可以。”

平日里看着稳稳当当的陆时一，在碰到杨铭的问题的时候，也总显得小心翼翼，担心杨铭想要一个人去聊，又担心杨铭一个人聊得不舒坦，他突然也有了当爹的感觉，觉得受杨铭那一句男妈妈并不亏。

“我没什么所谓，那一起吧，叫上哈胖二将。”

哈胖。好的。陆时一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手机响了，是陆时一的。

看了来电号码后，陆时一站定了，走到风小一点的墙边接了起来。

“喂。”

“嗯，我现在还是住在同学家里。是吗？那太好了，我爸怎么样？啊好，谢谢您。”

“喂妈，夏宁同志，乌云揭过了！杨叔叔对我很好，杨铭也很好，一直住他家客卧来着，你放心吧，知道了，行行，你先去和我爸高兴吧。嗯挂了。”

杨铭心里划过一声叹息，要走了么，陆时一只是暂住在自己家，他明明知道的。

整理了下情绪，还是笑着对陆时一开口说：“你爸那边没事了？”

“啊，是啊，可算查明白了。”陆时一也松了一口气，“一个误会而已，没事儿，但流程还是要走一遍的。”

“那你是不是……”

要回家了？

陆时一走到杨铭边上，拉过他的手腕，两个人躲在775站牌边梧桐树投下来的阴影里。

两只手一起搓着杨铭的软软又略显冰凉的手，陆时一抬起头对着杨铭勾起嘴角，痞痞地笑了笑。

“不走，还是得等到年底，我想至少……要和你跨个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