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强住的房子只有两个房间,靳昕都快8岁了还是和父母挤在一间房,而另一间小房间就是姜暮晚上的落脚点。
奔波了一天她打量着这间不到十平的房间,有一张木色的写字台,上面空无一物,像被人刻意收整过,墙上挂着一个很大的飞镖盘,上面三个飞镖扎在正中红心的位置,姜迎寒提前帮她寄过来的两箱衣物用品整整齐齐地靠在墙角。
她不知道是不是靳朝帮她搬上来的,但脑中出现了他扛着箱子一口气爬上五楼的画面。
房间墙上刷的白色乳胶漆有些泛黄了,矮床的床铺却很干净,透着阳光的味道,姜暮猜想这间房会不会是靳朝的卧室?
可是她住进来了,靳朝睡哪?
晚上,姜暮还特地打开房间出去看了一圈,发现靳朝并不在家,好像已经出门了,她给他的那个礼物盒放在客厅的摆台上,没有拆过,这多少让她有些失落。
第二天姜暮跟靳强去了趟学校,附中离靳强家不算近,她稀里糊涂地跟着靳强转了两趟公交才到了地。
说来还挺神奇的,以前小时候但凡碰上家长会学校活动之类需要请家长的,来的都是姜迎寒,靳朝学校有事都是靳强去,那似乎成了家里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这就导致直到爸妈离婚后,靳强都没有什么机会参与她的学习活动,每年文艺汇演邀请家长,都是姜迎寒到场,小时候纵使她苦练拿下校第一的成绩,姜迎寒也不会大肆夸赞,顶多一顿KFC奖励,看着别的爸爸把孩子高举过肩,她有没有羡慕呢?多少还是有的,但她不会在姜迎寒面前表现出来。
没想到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她居然还能被爸爸领着去学校见老师,心情挺微妙的。
铜岗附中比姜暮原来的高中占地面积还要大,一进校门,靳强就对她说:“你妈打电话给我,我就跑过一趟了,找的靳朝原来的班主任,马老师,人家看你以往成绩都不错,帮了不少忙,待会见到人客气点。”
姜暮扫了眼靳强手中用红色塑料袋包了好几层的东西,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只是听见他的话,有些诧异:“哥,我是说靳朝原来在这里读高中的?”
“可不是嘛。”
姜暮试探地问:“听说他高中后就没读了?为什么?”
靳强看了她一眼,局促地捏了捏手里的塑料袋,含糊地说了句:“学不下去了。”
姜暮看着外墙红砖式的教学楼,上面挂着“小事成就大事,态度决定未来”的校训,十二个大字在阳光下散发着熠熠生辉的光芒。
她想不通靳朝怎么就学不下去了呢?好像在她错失的那九年时光中,他彻头彻尾变成了另一个人。
姜暮跟着靳强找到了办公室,见到他口中的马老师,是个大约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长相太有特点,鼻子旁边的有颗巨大的痣,隐约还能看见一撮毛,讲话的时候那撮毛还会随着皮肉颤动,让人难以挪开视线。
办理手续的时候,马老师问了几句姜暮过去的学习情况:“我看英语和语文都是你的强势学科,怎么之前高考滑了这么多?”
姜暮随意回了句:“没发挥好。”
谁料这个马老师突然提到了靳朝:“那你应该多向你哥学学,他那个心理素质啊,前一天跟人打架右胳膊脱臼,吊了一夜水还能带着左胳膊来考进年级前十。”
姜暮怔了下,马老师接着嘀咕了一句:“不过你和你哥长得倒不太像啊。”
靳强在旁陪着笑了笑没接话,姜暮也低着头没吱声,要以前她可能还会反驳一句“小时候挺像的”,毕竟那会家门口人都这样说,但现在她还真说不出口。
东西弄完后,靳强让姜暮自己去学校转转,他和马老师聊两句。
姜暮一直下到二楼,站在窗台前看着前方是空旷的大操场,右边连着个篮球场,放假的缘故,没什么人,烈日的光晕洒在操场上,一切都是全新的开始。
她回过身看见走廊里有橱窗,便踱步停在橱窗前,橱窗里展示着学生的竞赛介绍,还有学校过往举办的一些活动,图文并茂。
意外的是,她居然在那些照片中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那是一场接力赛,跑道上的男生回过头接住后面一棒的画面被永久定格在这里,少年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眼里是无法阻挡的冲劲,阳光正好,青春四溢,场边的学生都激动地站了起来高举双手,好像还能透过这张照片听见画面中疯狂的欢呼声。
仿若画面中的靳朝才是她想象中的样子,可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在不久后放弃了学业?
姜暮驻足良久。等她再次走回去时,看见靳强将那个包了很多层塑料袋的东西拿了出来,里面是两条华子,他往马老师手中塞,马老师推了好几次,靳强干脆往他桌子上一放,转身就招呼姜暮走了。
姜暮脑中浮现姜迎寒出国前嘱咐她的话。
“我要把你生活费打给你爸,他没要,你过去后别花他钱,免得到时候又给他机会在背后说我不近人情。”
姜暮也没明白过来她妈什么意思,倒是记着别花她爸钱这句话。
回去的路上,她提了句:“两条香烟多少钱?我妈说要有用钱的地方让我拿给你。”
靳强讽刺地在喉咙里闷哼了一声:“所以说你妈这个人把钱看得比什么都重,告诉她,我不像她那么心胸狭隘。”
姜暮同样也没明白,怎么拿钱给他就心胸狭隘了?
靳强见她一直不说话,后来又找补了一句:“你也别多想,你哥前几年的事马老师操了不少心,算我欠他个人情,不完全为了你。”
姜暮还想问问前几年靳朝出了什么事,结果靳强还要去上班,把她送到小区门口就走了,这让她对靳朝身上所发生的事产生了巨大的好奇心,特别是想到昨晚那个胡子男的话,姜暮心里就毛毛的。
回到家后,赵美娟给她开的门,告诉她锅里有水饺,让她自己弄。
姜暮从小就挑食,从前爸妈还没离婚的时候,家里只有靳朝能连哄带骗治得了她,他把姜暮所有讨厌的蔬菜编成童话故事,一边跟她说一边趁她听得入神上去就喂进她的嘴里。
自从靳朝跟着爸爸走了后,姜迎寒也拿她没办法,越是凶她,她越是不吃,那些难吃的蔬菜失去了哥哥注入的灵魂后变成难以下咽的食物,小升初的时候姜暮一度营养不良,把姜迎寒急得到处带她找中医。
大了些后虽然稍微好了点,但她还是很不喜欢吃面食,来到这里后,吃了一顿面条,两顿饺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不好意思当着赵美娟的面点外卖,只能盛了五个出来,一个人坐在桌子边吃。
赵美娟在桌子的另一边教靳昕写数学题,十分钟过去,题目还停留在4加7这道加法算式上,赵美娟明显有点发飙的架势,嗓门越来越大,吼道:“瞅瞅你这脑子,真讷,脑花儿都长波棱盖上了?”
“???”
姜暮生活在南方,很少听见这么新奇的骂法,余光瞥见小女孩一脸呆痴的模样,她都替那小孩捏把汗,趁着抽纸巾的档口竖起两根手指。
小女孩果然看了她一眼,说道:“4加7等于2。”
“……”
姜暮果断起身走进厨房把盘子洗了回了房。
一下午门外都能听见赵美娟狂吼的声音,伴随着河东狮吼BGM她居然还睡了一觉,晚饭依然是饺子,姜暮十分艰难地又塞了五个下肚,靳朝一整天都没有回来,吃饭的时候姜暮随口问了句,靳强只说:“他事情多,不用管他。”
夜里姜暮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她总是想起昨晚在过道听到那句话“真要去啊?你不要命了?”
所以靳朝要去哪里?他要干什么?那个胡子男故意不进门,明显不愿靳强他们知道,难道是什么危险的事?靳朝现在不上学到底整天干嘛?
一堆问题绕得姜暮毫无睡意,她拿出手机打开微信,又点开添加手机联系人,果然搜索到靳朝的微信,名字也很简单粗暴,就一个字“朝”,头像是一个很酷炫的酒瓶。
她犹豫几秒,按下添加好友的按键,然后静静等待着,五分钟过去了,手机页面安静如鸡,姜暮脑中浮现马老师白天说的话,靳朝跟人打架把胳膊打脱臼了,莫名一阵心慌,他要干什么不要命的事?不会要去杀人放火吧?
想到此,姜暮又狂点了几次添加,半分钟后,对方终于有了动静,手机响了声,提示好友申请通过,紧接着“朝”发来一个问号。
这个问号把姜暮发愣住了,她要怎么回?回“你干什么去了?”那不是莫名其妙吗?
她纠结了半天,想着怎么样才能套出靳朝的话,组织了半天的语言才回了句:你在哪?
彼时的靳朝正在邺巷后街的烧烤摊子跟金疯子一群人谈事情,本来话题还挺严肃,靳朝的手机突然响了声,他没管,没一会便开始狂轰滥炸,一桌大老爷们都停住话头把目光落在靳朝身上,靳朝皱着眉不耐烦地把手机拿出来,看见一条好友申请,点开后是一排申请记录,一看是个女的,他刚准备重新锁手机不予理会,突然又拿到眼前看了眼微信名:起床困难户,头像是个戴着卡通兔子耳朵的月亮。
他低着头点进对方朋友圈扫了眼,显示只能看最近三天的内容,只有一条“再见,我的大苏州”,配上一张苏州站的照片。
靳朝退了出来通过申请发了个问号过去。
……
姜暮那条“你在哪?”的微信发过去后,又过了两分钟靳朝才发来一条:还不睡?
姜暮扫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还有五分钟都12点了,的确挺晚,但她丝毫睡不着,干脆随便找了个话发过去:饿了。
靳朝不时低头回条信息,几个兄弟实在看不过眼了,话题一转笑道:“有酒,跟谁发信息呐?”
另一个人插道:“不会是姑娘吧?你有情况了?”
靳朝没说话,手机一锁突然站起身,一帮人莫名其妙看着他,他手招了下把单买了,对他们说:“你们喝,我有点事。”
说完他往巷口走去拦了辆出租车。
……
姜暮半天没收到靳朝的回信,点开他的朋友圈想看看他的生活状态,结果朋友圈设置了权限,她什么也看不见。
姜暮躺在床上打了个滚,本来只是随便说说,结果信息发出去自己真的饿了,肚子直叫,这才发现五个饺子真的不打饱。
她摸着肚子一把从床上坐了起来,刚准备和水饺妥协,手机突然又响了。
朝:下来。
姜暮一个激灵光着脚从床上跳下来,拉开窗帘就往楼下看去,皎洁的月色下,一道黑色的身影立在车棚边,目光沉稳地注视着楼上,火星子在他手中闪着淡淡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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