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异常

日头慢悠悠西移,道上稀稀拉拉的行人来去匆匆,夯实的路面烤出细纹,脚底隔着鞋都烫得生疼。

萧若若额上渗出一层汗珠,山里清凉,全无暑气,凭牠一身累赘也无碍,如今到了山下,旁人俱是短衣麻鞋,频频回头看牠。

江为玉也是一身长衣,她行止从容,不见疲态,看萧若若热得面颊通红,料是牠因中毒无法修习内功,便从摊贩手中买了把伞,供牠遮阳。

怕牠挑剔,江为玉专门挑了一把样式素雅的。她撑开伞,伸手递给萧若若,对面明显一愣,旋即犹豫着握上伞柄,衣袖擦过她的手背。

“多谢。”

“客气。”

两人各自沉默,继续前进。

脚下投出一块圆形的阴影,萧若若扭头,只能看见身旁人的侧脸,江为玉始终略快半步,二人相隔三尺有余。萧若若将伞换至左手,脚下不自觉偏移,慢慢靠近,直至两人只剩一拳距离,并肩而行。

头顶遮蔽,江为玉全无心思在意,只思考陆林杨送别时的提醒。

“地宫传出去必定落人口舌,你我全难逃脱干系,这点事不用我解释吧。”

这番道理,早于入地宫前她便明白,但往好处想,有了共同的秘密,方便她同悬壶山庄拉近关系。陆林杨的话教她品出些欲盖弥彰的意味,墓中人的身份,兴许悬壶山庄已知晓。

慢吞吞走了约莫一个时辰,终于到了山脚。江为玉没有停留,直接备马上路。

路上见她吃药,萧若若不服输,坚持要替她认真诊断一次,却照样一切如常。她向萧若若解释心病之说,萧若若嗤之以鼻,道陆英是故弄玄虚,教她别信,待至青云派牠再想办法。江为玉嘴上应承,该吃还是吃,惹得萧若若不快,两人之间气氛冷淡。

行路七日,心病并未发作,江为玉料是药效作用,她更不管萧若若如何。倒是萧若若见江为玉也冷着牠,反倒又主动亲近,仿佛先前闹别扭的不是牠似的。

是夜,鸟鸣山幽,两匹快马跃蹄而过,一路尘土飞扬。

眼见夜已深,临江县的城门恐怕早已关闭,江为玉拉紧缰绳,马儿渐渐放缓脚步,不远处能望见点点灯火,她带萧若若前去找户人家投宿。

往前一段,第一户亮着灯的,是一间简陋的茅草屋,四壁由黄土夯就,正面不足两丈长,左上角开了一尺见方的小窗,透出朦胧的微光。

嗒嗒的马蹄声和着杂乱的虫鸣,江为玉眼见窗中的光亮闪烁几下,屋里人似乎听到了她们靠近的声音。她将缰绳交给萧若若,独自走向合掩的木门。

茅屋下风处简单搭了个草棚,勉强为垒好的土灶遮风挡雨,江为玉走近时下意识扫一眼,土灶口大喇喇敞开,黑漆漆的内壁上冒出几点绿。

木门上把手爬满铜锈,江为玉没敢用力,只用手背推着叩两下门,木门立刻发出刺耳的声响,在幽静的夜里十分吓人。

开出半人宽的门缝,里面是个同江为玉一般高的男人,掌着一盏暗淡的油灯,双眼直勾勾盯着她的脸,没有言语。

江为玉摆出友善姿态,道明她二人未赶上城门,想要就近借宿一晚。

“县城外有客栈,去那里住宿!”

男人语气不耐,门差点摔到江为玉脸上。她再试着叩了两下门,屋里干脆熄灭灯火,意味再明显不过。

几步外,萧若若眼见她吃了闭门羹,问道:“去城外?”

江为玉眉头微蹙,不是恼怒,而是心生疑惑。她接过缰绳,答道:“再问几家。”

夜里山中容易遇见野兽,马儿累了一天,也需要歇歇脚,再加之两人舟车劳顿,若遇危险恐怕难以应付,实在不宜赶路。

下一户人家不远,二人牵马步行,马蹄声交错作响,叩出轻巧的节奏。

一声吱呀,尖锐的声响仿若利箭,直直刺入后脑,惹人心惊。江为玉回头,昏暗的夜色隐没了茅屋的情形,只留出一个模糊的轮廓,可江为玉能感觉到,有双眼睛正躲在黑暗中注视着她。

第二户是一处设有竹栏的小院。

江为玉叩响院门,不一会儿门突然打开,又是一个与江为玉身高相近的男人,手中举着火把,开口问她所为何事。

江为玉依旧摆出友善姿态,重复来意,男人扫一眼她身后牵马的萧若若,犹豫两下,请她二人进门。

正对院门的主屋里亮着灯,左右偏房是暗的,院里除了地上的几簇杂草再无其它。

“寒舍简陋,还望不要嫌弃。”

男人从两人手中接过马,走去栓到墙边,江为玉正想上前客气两句,右臂忽觉一滞,她回过头,萧若若面色有些慌乱,马上要开口,她抬手作出噤声的动作。

萧若若心急,还是要开口,江为玉眼疾手快,点住牠的哑穴,冲牠摇了摇头。

“我许久未回家,尚未来得及收拾,只能委屈二位一晚。”

男人拿来一个油灯和一卷草席,领二人进右侧偏房,里头四处布满灰尘与蛛网,只有一个土炕,似乎许久未通风,隐隐有股霉味。

“不碍事,荒郊野岭,能有地方遮挡已是万幸。”江为玉垂目接过油灯,暖黄色的火光打在两人交替的右手上。

等牠走远,江为玉掖上门,没有为萧若若解穴,而是自包裹中取出纸笔,用水濡湿笔头,递给牠。

草席铺在炕上,萧若若将纸放置于此,提笔写道:“有异。”

江为玉自然知道有异。男人走路没有声音,手背茧子是外家拳法的练习痕迹,这院中没有半点人气,比起许久未曾打理,更像是遭人废弃。

头一户人家也处处透着可疑。

她思索片刻,提笔写道:“探查。”

萧若若点头,江为玉伸手解开牠的哑穴,将写过的纸张收入怀中,其余放回包裹,熄灭灯火,换上夜行衣,裹好头脸,自窗边向院中望去,只等男人进屋的功夫,立刻轻轻抬起一段间隙,闪身离开。

此次夜探只为摸底,凝霜剑容易暴露身份,她留下佩剑,交给萧若若防身,单于左脚靴内藏入一把匕首,有备无患。

说来算她运气好,今夜正值弦月,月色暗淡,便于潜行。她将附近几户点灯的人家摸查了个遍,每户人家的房屋都或多或少破败,屋里没有老弱妇孺,俱是身形健壮的青年男子。

这片山头是碧龙帮的地盘,若山上有什么要紧东西,碧龙帮也该光明正大守卫才是,何必如此偷偷摸摸?

沿山间小径一路向上,江为玉行动迅速,脚步轻盈,不露出一丝声响。好在山中无人,否则见了她,会以为有鬼影飘过。

愈往上,四周愈静,原本嘈杂的虫鸣逐渐微弱,江为玉便知已离有人处不远,她离开路径,跃上树梢。山中最不缺树,她于树林中跳跃前进,如履平地,连入睡的鸟儿都不曾惊醒。

高处便于望远,江为玉四下远眺,偶见几点火星跃动,便直冲而近,待到相距不远、能听见人群声响时停下,层层树影遮蔽身形,路经树下的巡逻小队毫无察觉,井然有序地排成纵列,队伍于夜色中连作一条火龙,江为玉目送牠们离开,直至细微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山中恢复寂静,她重新沿路跃进。

路上她又遇到几支队伍,多为五人左右,各自一手持火把,一手握兵器,有持长枪的,有持短刀的,还有腰间挂绳索的,队中分工明确,各不相同。

除开巡逻小队,上山路上相隔不远便设有岗哨,愈是向上,布岗愈密,哨兵愈多,江为玉的心也愈沉——单是守夜人数已不可小觑,这山中聚集如此多人,究竟守卫的是什么东西?

江为玉于树间前行,一路行至尽头,总算到了山顶。山寨建造者恐怕早料到巡防的缺陷,山寨四周围有高约一丈的木栏,围栏外圈十丈以内,寸草不生,一览无余,木栏上十步一哨,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男哨兵肃然而立,目光紧盯眼前的空地,不放过一丝异常。

天罗地网,不过如此。

翻墙的路数似是不通,山寨大门倒敞开着,门口东西两侧各立一名长矛男护卫,人高马大,凶神恶煞,似是年画里中门神,不单吓退各路妖魔鬼怪,连人也忍不住退避三舍。

寻常人碰到这种情形,怎么也琢磨着打退堂鼓。此刻尚有全身而退的机会,若执意入内,一旦暴露,必然如小鱼钻密网,有来无回,死无葬身之地。

江为玉却更要一探究竟,碧龙帮已然不重要,今夜所见所闻实在勾起了她的好奇。

此处究竟是什么地方,这些又到底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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