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变故

既然那两人敢开口,齐微就敢真查。

她拉上江为玉在碧龙帮随便晃荡,不管碰上谁,全捉住侃两句,可问的问题相当不着四六。

“碧龙帮待遇如何?几天回一趟家?”

对面一头雾水,老实作答。

“练武几年?咱俩比划比划。”

对面诚惶诚恐,头摇成拨浪鼓。

不说碧龙帮中人,连江为玉也有点摸不清她想干什么。

一天下来,帮中凡是能教她遇见的人,连跟着母亲过来送马草的小孩,都没逃过她的盘问。

自然也有人由于各种原因,明里暗里不愿配合,齐微立马端出正副帮主的请求,直言帮里出了叛徒,谁不配合就是心里有鬼,直接押送审问。

江为玉跟着忙前忙后一天,她鲜少开口,却总能在最适当的时候帮腔,要么将齐微差点堵死的话头疏通,要么配合演出红脸白脸的戏码,虽说少了她也不碍事,可有她,齐微明显感到轻松许多。

搞得齐微心中十分复杂。

今天不是个好天气,白天见不到太阳,到了傍晚,云朵聚集成一块遮蔽天空的顶盖,天上呈现出低沉的白灰色,风扑面来时仿佛带着刀子,树叶沙沙作响,颇有山雨欲来之势。

窗口大开,齐微左手托起下巴,望着逐渐暗下来的天出神。

身后传出细微声响,她立马闪身床前,只见副手悠悠转醒,露出些许茫然神色。

“感觉如何?”齐微睁大眼睛凑近,生怕副手落下什么好歹。

副手看清她的面孔,渐渐生出回忆,撑起上身便要起来,齐微忙在她身后垫上,教她靠坐起来。

“如今咳……”

一开口便是一阵沙哑声响,副手喉头猛烈抽搐,止不住地干咳。她躬身伏在床边,上身随着咳声震动,受损的五脏六腑针扎似的刺痛,口中隐隐透出腥味。

齐微教这撕心裂肺的声响吓了一跳,顿时有些手忙脚乱,她轻拍副手后背,反教掌下的震感弄得一惊,扭头看见桌上的茶壶,赶忙跑去倒一杯,扶副手起来喂水。

几杯下肚,喉咙经过滋润,总算将将止住咳意,腹中痛感稍加缓和,副手正欲开口,齐微抢先道:“人没追回,你昏迷了三天,这几天的事我慢慢告诉你。”

她先大致讲述副手昏迷当天的事。

“青云派的江为玉……”副手眉头一凛,用粗糙的声音勉强说道,“此人小小年纪便于江湖中如鱼得水,不可小觑。”

齐微撇开头,状作随口道:“还行,帮了我许多忙,看着还算顺眼。”

副手到底老成,立刻察觉出一些弦外之音,“大人很欣赏她?”

“她功夫不错,我不是对手。”齐微回忆这几日种种,“主动配合我,还配合得不错;性子不讨人厌,人还算真诚……”

见她面带笑意,副手叹道:“大人自是一片赤诚可咳……即便她真如传闻中光风霁月,与大人到底并非同路人。”

齐微自然明白,她笑容淡了几分,撇清道:“我同她才认识一天,哪里谈得上赤诚,你情我愿的交易罢,孰轻孰重我有数。”

壬寅宫变后,圣上登基,二十多年改革,朝中女子能与男人分庭抗礼,世家宗族多为女子掌权,民间女子也能争出一方天地,局势一片大好,曾经最令女子自由的江湖,反而成了最难掌控的地方。

女人掌权自然是好事,可据镇抚司多年经历所知,江湖门派的掌权者即便偶为女子,也只亦步亦趋照着男人的老路走,偶尔有个“出格”行为,也抵不过其牠男人的围剿。

外敌内患,威逼利诱,终而“拨乱反正”。

更不提有人早沦为帮凶。

别的不说,当年谁人不知,江晗对首徒江为玉何等器重,可青云派掌门之位,到底给了男人。

纵使江晗广结善缘又如何,还不是教人废了半条命,苟延残喘而终。

树大根深的势力,唯有连根拔除,才有改天换地的机会。可真待拔剑相向时,江为玉等人当真舍得如今的一切吗?

思及至此便止,齐微转而一口气说完这几天的经历。局势变幻莫测,她的脑子连轴转好几天,实在有点不够用,又不敢跟江为玉推心置腹,只能求助副手。

副手思索片刻,说道:“若人人所言非虚,便是如今的正副帮主当年合力算计薛盈,事后共同接管碧龙帮,长此以往,积怨愈深,又彼此握有把柄,不敢明面上撕破脸皮,便想利用大人铲除异己。”

“可牠二人说法明显矛盾。”这是齐微最纠结的点,她不知道该信谁,又该将矛头指向谁,顺着谁深入调查。

“自然,若想除掉对方,只能尽力将脏水泼出去,让自己干干净净。”副手道,“可于大人而言,不正好说明两人皆不清白吗?”

既然两人皆不清白,那么谁好谁坏,谁有罪谁无辜,全凭齐微左右,且不论谁被指控,另一人必然落井下石,提供一些足以将对方逼近死路的线索,她二人这一趟便算没白来。

这点齐微早已想通,只是还有一点,“信中所说,究竟是真是假?”

副手说话直接,“真又如何?假又如何?这与大人此行目的并无干系。”

理是这么个理,齐微自然明白,否则不会将此事随便甩给薛晧。

但她带了点私人感情。

当年薛盈的事迹传遍大江南北,有个说书人专爱讲她的传奇经历,齐微守着她,将那些惊险刺激的故事听了一遍又一遍,怎么听都听不够。

若非薛盈,她大概不会向往江湖,也不会发生后来的事。

她曾多次想来拜访薛盈,可总阴差阳错错过,没等她找到时间,薛盈便深居简出,没几年传来了病故的消息,她至今连这位传奇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若薛盈活着……齐微摇摇头,她算不上情感充沛的那类人,甚至可以说直白到有些迟钝,从来只有她嫌别人优柔寡断的份,哪怕如今经历许多,多余的思绪也只会产生短暂的困扰,她想揭过便能立刻抽身。

如今最该思索的问题是,正副帮主彼此手握把柄,多半都与山中势力牵扯不清,不论她选择对付谁,另一人决计不会留下活口。两人想必都已察觉对方目的,恐怕业已彼此起了杀心,平衡随时会打破,届时她再想深究,才真是难如登天。

这厢齐微忙活一天,那厢内讧的两人也没闲着。既然暂时无法捅破窗户纸直接厮杀,便恨不能使出浑身解数,各种明枪暗箭、阴招险招,想方设法置对方于死地,又提心吊胆提防对方出奇招、下死手。

一时间暗潮汹涌,激荡出逐渐扩散的波涛,帮中众人业已察觉出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有意无意分化作三个阵营,除了各自归顺两方势力的,更多是摇摆不定的观望者。

按说临江县的堂口已教两人完全控制,安插了不少亲信在其中,存在这么多立场模糊的人实属意料之外。个中缘由,盖因不只有牠二人审慎局势,其她人亦早已发觉——谁胜谁负,由不得正副帮主做主,关键看镇抚司如何选。

时间拖得越久,对自己越不利——齐微及正副帮主不约而同地想。

于是入夜后,不等齐微先一步行动,其余两人先按捺不住,她再次迎来这两位意料中的不速之客。

男副帮主蒙着黑色斗篷,做贼似的悄悄踏进小院,一见到齐微仿佛久未归家的游子见到母亲,就差拉上她一把鼻涕一把泪。

齐微勉强忍住不耐,问牠来做什么。男副帮主长吁短叹半天,控诉一通薛帮主对自己的迫害,在齐微耐心即将消耗殆尽前,掏出一封信件。齐微眼前一亮,真当牠愿意掏出点真材实料的证据,等读完才发觉,感情只是薛帮主写给西山上日常汇报情况的信。

别说是一封,齐微在山上见过一打,这玩意什么关键的东西都没透露,作证力度不够,最多聊胜于无有。

她面上不掩失望,男副帮主早料到她不满意,顺势问道:“大人调查得如何?”

脸皮真厚,齐微真想给牠一拳。

既想斗倒薛帮主,又连一点实质性的证据都舍不得拿出来,想指望齐微全程代劳,自动服务,想得倒挺美。

现在不能撕破脸皮,但这笔帐齐微记下了,并主动为牠指条明路,“有人告诉我,如今的薛帮主是牠人假冒。”

不知是真不知道还是演的,总之男副帮主闻言大惊,齐微又道,这个消息是真是假需进一步验证,她希望男副帮主查查。

男副帮主思索片刻,果断答应,再说了些表忠心的废话,匆匆离去,但明显比来时活跃不少。

夜色浓郁,第二位客人很快便到,却不是薛帮主,而是薛晧。

齐微纳闷道:“为什么是你?”

莫非薛帮主起疑,故意试探?

薛晧看出她的顾虑,解释薛帮主左腿受伤,这两日伤口一直捂着,溃烂严重,行走不便,因此教她代为前来,询问齐微调查得如何?

“你调查得如何?”齐微反问道。

薛晧答道:“白天牠悄悄在房里架火盆,似乎在销毁一些信件。”

此事齐微白天打听时便已知晓,她追问道:“还有呢?”

薛晧仔细思索片刻,摇摇头,“许多地方牠都不许我进,况且若真有什么,大人也来了些时日,牠想必已将物证销毁得差不多了,真要继续追查,恐怕只能从人下手。”

又是个废话一箩筐的。齐微心道,她倒是想抓人,自打第一天到临江县她便想直接抓人,关键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她没人手。衙门调兵的人还没回来,除非她立刻站队,倒能把一方的人手暂时化为己用。

“你回去告诉牠,我来这几天,牠作为东道主总该设宴款待,明天是个好日子,大伙一起热闹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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