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清下班出来，看见那里静静抽烟的人。

走过去，他将烟递给他。

就着吸了一口，吐出烟雾。

陈引也吸了一口，看着他。

“吃什么？”

“就会问这个。”

他又递上烟，他笑着再吸一口。

“那问什么？心情怎么样？”

陈引吐出烟，耸耸肩膀：“好极了。”

贺清点头，“那就好。”

“好你大爷。”陈引说着再抽一口。

贺清笑了笑，又看着他：“打算怎么办？”

陈引不说话，看着他。

烦躁地又狠抽了两口烟，喷出烟气说：“怎么办怎么办，都这么问。是你你怎么办？”

贺清不言语，陈引盯着他。

他也盯着陈引。

“她是无辜的。”最终，他这样说。

陈引看着他，片刻，说：“那谁有罪？——我？还是父母？”

贺清看着陈引，很久。

“我也想知道。”他转过脸去时又说了这么一句，“也许是我们。”

“呵！”陈引冷笑，吸下最后一口烟，看着他。

然后说道：“如果我们是错的，那么，我会把你带到正确面前，告诉他们我们就是错的。”

贺清看向他。“你为什么没有做？”

“我不爱你。”

“等不及你爱了，事实已经摆到面前。”

“没人可以逼迫我委身婚姻，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去钻他们的空子。”

“那祝你成功。”贺清冷笑。

“你应该祝我们成功。如果你能有幸让我们相爱，我就会带你去看看真正的太阳。”

贺清觉得可笑至极，面前人无知地可爱，终于绷不住笑了。

“相爱也不一定会看见太阳，能看见的是月光。”他指了指遥遥的半边月。

陈引顺着他的手看去，又看着他：“那是你没见过。”

贺清看过来，“我见过太阳本身。”

陈引看着他，最终也笑了。

他们看见的，哪算太阳。星星陨落，就奢谈长夜。

他牵起他的手：“我能让你再看一回。”

贺清握住他的手，只是笑着，你想看还是我想看？

一次真心也不肯付出的人，谈什么太阳。

吃过饭，溜达到常去的湖边。

倚着栏杆，两人静静抽烟。

远处的湖水暗黑深沉，不知道唐灿有没有喜欢的人，陈引想。

崽崽们在干嘛呢？弟弟不会又在欺负姐姐吧？贺清笑了。

抽完烟，陈引伸了伸腰。

贺清吐出最后的烟气，转过来靠在栏杆上。

陈引看着他。

优越的鼻梁撑起如峰侧颜，温润的唇，下巴，喉结。忍不住亲了一口。

贺清看过来。陈引笑着：“怪好看的。”

贺清不动声色地等候。

陈引笑着靠近。

夜风淡淡，树影浓重，彼此如月如斯。

过了几天，到了唐家满月宴。

一大早，陈引和盛越就都接到了父母的电话。

两人带上礼物准时出发。

车上，盛越问道：“准备好了吗？”

“没有，能不去吗。”

“那你好好祈祷吧。万一唐灿一见你就决定出家，或者她比你还恣意潇洒，你就又有的活了。”

“谢谢你。”

“不客气。”

满月宴在唐家老宅办，四世同堂，又是长孙，意义非凡。

来的客人都递还请帖，得到了回礼。男的是菩提手串，女的是金手链。

盛越同陈引进去厅内，在一片欢声笑语，暖香宜人的明亮中看见了主家。

两人的父母正好也在一旁。

“小越，快来。”林岚先看见了他们，招着手唤。

“快来快来，小引！干妈想死你了！”李婧一等两人走近，就抓着陈引的胳膊。

笑着看着他，摸摸脸说道：“又帅了！吃什么了这是？”

陈引笑着贫嘴：“仙丹，你和干爸一天不回来我就吃一颗。”

“这孩子！”林岚笑地拍他一下，“光瞎说，快去见你唐奶奶。”

两人于是拎着东西，先到老太太跟前恭敬问过：“奶奶好。”

唐家老太太耳聪目明，端坐椅上。笑着说：“好，好，是小引和小越来了。”就朝他们伸出手。

两人连忙握住。

“奶奶怎么比上次过寿还看年轻了？”盛越笑问。

“就是，您是不是又偷偷喝酒了？还喝了仙酒。”陈引也凑趣。

老太太大笑，拉着两人的手直晃：“两个油狐狸！哈哈哈······！”

唐朝夫妻俩和儿子唐琛在一边也笑得不行。

等老太太止住笑，唐朝说：“就这俩小子敢这么逗您了妈，不然您能老念叨着？”

“嗯，···”老太太腾出手抹掉笑出来的眼泪，“我就喜欢这两只小狐狸，油嘴滑舌。”

“哪有啊我们。”盛越急忙辩解，将手中一份礼物递上：“亏我们还想着奶奶，给您买了爱吃的点心，又找好酒又找不粘牙的老桂花糖，您就光记得我们油嘴滑舌。”

“就是。”陈引也附和着将礼物送上。

“好好好，”老太太笑着接过，只道：“奶奶油嘴滑舌，行了吧。”

众人笑成一团。

林岚和李婧两个都拍自家的贫嘴祖宗。

两人又问候了唐朝夫妻俩，将满月礼给了唐琛。

几人寒暄几句，问起孩子，又说许多。

后面又见了几个长辈，又与熟人聊天。终于得空去到一旁，陈引又被李婧拉着问东问西。

问得盛越直对林岚抱怨：“干妈，早说你把我俩换了得了。你看看。”

“已经换过了。”李婧回儿子一嘴。

林岚笑得不行，轻轻拍她一把。

“再换回来。”盛越笑。

“滚，没个正形。我让你给我找的儿媳妇呢？Jackson逛超市都会说自己要什么了，你呢？等Jackson结婚你给他当伴郎吗？”

“那你让小炸加油。”

“我···”李婧还没爆发，就被林岚挡下了：“好了好了，今天能不能和睦一点，不是说了让他自己找吗？”

“你看他···”

“少说两句，少说两句，那不是赵姐······”林岚拉着李婧走了，回头给盛越使了使眼色。

盛越和陈引两个相视一笑，过去拿起酒。

陈引无聊地拨着手串，边喝酒边看四下里布置的宝宝照片。

然后就看到从后面走出来的人。

比照片上还要鲜活的温柔之美。

明明在国外多年，却散发着诗书的气韵。粉色长旗袍也衬得像是水乡摇曳之波。

盛越也看见了，或者说所有人都看见了。

见了家人长辈，唐朝夫妻俩将她引着一一见了亲朋。

无数赞美的话混进明亮香气里，在各处响起。

盛越看向陈引，他也看过来。

原来以为至少是个双簧人，表面乖乖女，里子自由叛逆。

现在一看，真的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好到像一只小小鸟。

陈引喝完酒，放下杯子。想着同她接触几次能不伤她的心，还能将贺清那块石头磨一磨。

人已经介绍给了他们父母。

看向他们。

父母在招手。

走过去。

“快来快来，看看，灿灿回来了。”林岚笑着拉住儿子说。

“就是，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小时候你们还在一起玩呢。”李婧也拉着盛越附和着说。

“你好，唐灿。”

“你好。”

盛越也在一边打了招呼。几对父母都说几年没见这么见外，又说让他们自己熟络熟络，就离开了。

瞬间冷场。盛越只能当工具人。

又问唐灿在哪里读书，又问读的什么专业，又问画展，又聊大师。

把知道的不知道的想到的想不到的都搜刮出来，终于宝宝粉墨登场，他大喘一口气。

白了旁边幸灾乐祸的人一眼，他也随众一起走近，看那个白嫩嫩的小团子去了。

唐琛抱着孩子，与妻子一起笑迎大家的祝福赞美。两家父母都在旁边陪着。

接着又将孩子送到祖母怀里，一家人围着看顾。

老太太亲热够了，将备好的金项圈给孩子戴上，又止不住亲着那软嫩的小脸······

陈引往后抽手拿过一杯酒，喝了一口。

不管老太太还在给什么礼，正要再喝一口，看见唐灿恰好看过来。

两人目光相遇，他想，她可真不见得能爱上他。

等后面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各种亲戚都给孩子加完礼。

那已经是戴无所戴，挂无所挂，满桌满台，活脱脱一个小金人了。

孩子也差不多闹烦了，赶紧切了蛋糕，就和母亲进去了。

再说了会话，道了会喜，就正式开宴。

果不其然，和唐灿在一起坐着。

唐朝讲了话，再三感谢。

唐琛也讲话，再三再四地恭敬感谢。

吃东西，喝酒。喝酒，吃东西。

盛越满桌联络着感情。

唐琛夫妻俩一桌桌敬酒，陈引被母亲过来递小话：“光知道吃，灿灿在旁边好歹照顾着点啊，你是来吃席的吗？”

陈引笑，笑着点头，将最后一个‘金元宝’夹在唐灿盘里：“不客气。”

唐灿笑笑，“多谢。”低头咬了一口。

后面几乎得空他就给唐灿夹东西，只要她盘中有空。

盛越继续联络感情。

陈引吃喝，唐灿吃，喝。

终于盛宴结束。

陈引喝下最后一口酒，盛越口干舌燥灌下一杯水，唐灿搁下筷子。

人又三三两两聚到一堆，说着些该说的话。

陈引问盛越：“去卫生间吗？”盛越点头，两个一起去了。

出来，陈引拉着盛越在花园里抽烟。

盛越终于说他：“你也太烂了吧，净给人家女孩子夹菜。”

“那你呢，净说废话。”

盛越无语，“别欺负她。”

陈引点头，“用你说。”

等两人过去，人也散去些了。

不见唐灿的影子，唐朝夫妻俩和唐琛夫妇都在送客。

老太太还在主位端坐，身边陪着几个老亲戚说话，也有人来同她道别。

“跑哪去了这么半天？”林岚问两人。

“卫生间。”陈引答。

“嗯。你和灿灿都聊什么了？”

“嗯？”

“嗯什么？光吃饭了？”

“哦，她的学校，专业，画展，大师。”

“还有呢？”

“哪道菜好吃。”

“还有呢？”

“她姓什么。”

“滚，能不能正经点。”林岚没好气地说。

“好了，”李婧一边安抚好友，一边说陈引，“你也是，怎么这么皮？”

陈引笑，“就吃个饭，还要怎么聊？”

“好好好，”李婧拍拍他，又给好友使眼色，“以后你们接触的机会多着呢。”

林岚点点头，戳了儿子一下：“臭小子。”

后来两人又去和老太太说话，到最后都走得差不多了才两家人整整齐齐去道别。

“哎呀好不容易来一趟，这么齐全。在这住下吧啊······”老太太拉着人就是舍不得松手。

“就是就是。”旁边的亲戚们也都帮着说项。

“您要是想我们，回头我们再来，哪能今天就留下呢。这么多远来的亲戚朋友，你们一大家子好好聚聚才是。”林岚说道。

“没事，都留下都留下。”老太太只是说。

“奶奶，我和陈引您可得放走啊。小时候从后园那树上摔下来我们现在屁股可还疼呢，一瞅见那树就更甭想睡觉了。”盛越在旁说。

老太太撑不住地笑，众人也都大乐。

“你，你这个猴子，你还说······”老太太笑得是话也说不全了。

“还在这上过树呢这俩孩子？”有人说。

“哎呀快别提了。”林岚和李婧只是摆手。

“看着那树上的野鸽子窝，两个大中午偷爬上去，鸟蛋没掏着，摔得哇哇乱叫。那时候有十一了吧？”唐朝也想起来，边笑个不停边说着。

“就是十一，刚放暑假来着。”李婧不好意思地笑说完，又拍了自己儿子一把。

大家又笑。陈引看见唐灿身影闪出，也在笑着。

两人又对上目光。

“好了好了，下次留他们在这住上十天半个月，随他们爱爬哪棵爬哪棵。这么大了，应该摔不着了！”唐朝笑着打趣道。

“哈哈哈······！”老太太笑地直点头。众人也笑得合不拢嘴。

最后终于道别离去，唐朝夫妇和唐琛夫妇同唐灿一起送出来。

亲亲热热话别，林岚拉着唐灿的手，又是喜爱的那叫一个撒不开。

“灿灿，有空来我家玩啊······一定啊，阿姨在家等着你······我手艺老好了，你想吃什么我都会做······”

末了，到他们。

盛越礼貌道：“再见。”

唐灿回：“再见。”

到陈引，林岚在他身后用手推了推。陈引笑：“再见，唐灿。”

唐灿也笑：“再见。”

然后各自上车，挥手，嘱咐，出发。

路口分道扬镳，盛越和陈引两个去了公司。

这晚仍旧路灯下等候，抽烟，吃饭，散步，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