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爹!阿姐!”
“小姐你快走,快走啊……”
“此去困难重重,你真的想好了吗?”
……
乌云浓得似墨,阴沉沉向人间施压,豆子大的雨珠争前恐后地捶打地面,溅起挑衅的弧度。
在这狂风骤雨下,死寂的街道中央,一个单薄的人影逆着雨,艰难地靠近那个雨幕中模糊不清的终点。
“放弃吧,那里早就不复存在了。”
“蠢人……那里早就灰飞烟灭,你又何必自讨苦吃!”
人影身边幻出无数黑影,发出凄厉尖耸的嘶鸣。它们不停伸出长长的手臂死命拉扯人影,企图让她停下步伐,无数雨点打在人影脸上,模糊她的视线,消磨她的力气。
人影仿佛听不到声音,感受不到疼痛,只一味向着藏在心脏最深处的那个地方前进。
随着她的脚步越靠近,便有越来越多的黑影凝聚在她的身边,叫嚣着,发泄着,撕扯着。直到那瘦削直挺的脊背不堪重负,被黑影压弯压折。
每一步都仿佛深陷地底,黑影就快把她完全吞没了。
“小瑜,我的小瑜。”
一声细细的哭喊让人影停下了步伐,她不顾黑影的压迫,楞楞地扭头找寻声音来源。
但黑影遮天蔽日,雨点暴力洒落,视线满是模糊。
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
到处都是黑影,她找不到,她找不到……
一滴苦涩的雨水垂直坠落,烧着胸口无数浓重悲鸣,带着刺痛的温度。
黑影似乎被烫到了,慌乱四窜,一时之间竟消失得无影无踪。重负骤然离去,眼前恢复清明,人影立刻爬起来,四处找寻着。
“小瑜儿,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阿瑜,活下去。”
“小妹,阿姐永远为你祈愿。”
……
那些无比熟悉的声音一道一道穿过人影的耳朵,为她撑起一片小小的庇护所,隔绝所有风雨。随后慢慢远去,直至消散在天边。
“你们在哪啊,我找不到,我怎么也找不到……等等我好不好,等等我啊!”
“是我太笨了,是我不好,不要抛下我……”
“我想你们回来!我要你们回来!”
人影跪坐在地上,一句句话尖锐着穿透骨血,撕开咽喉,将她扎得千疮百孔。直到口中不停呕出鲜血,五脏六腑止不住地疼,疼得她蜷缩着身躯,奄奄一息地发抖。
“你要记得你是谁。”
“我是……我是宁知瑜。”
“不,你是宁霜延。”
太过突然猛烈的睁眼,身心似乎都还留在那个灾难般的雨夜,细细密密地泛着疼。
汗,坠入衣襟,晕开大片湿痕。
眼角的睫毛还湿黏着,宁霜延抬起绵软的手,重重拭过,完全不在意自己随意的力度在眼睑处留下红痕。
不知过了多久,狂跳的心才渐渐缓下来,随即是无边的寂静席卷全身。
宁霜延抓着被子,将自己缩成一团。
她嗅到了淡淡的泽兰香,这个气味让此刻的她……有些依赖。
脚步声骤然传来,宁霜延连忙闭上眼,动作过于慌张。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又或是掩饰什么。
“睡得真乖。”
清淡的一句话就这么直愣愣砸向床上装睡的某人。
宁霜延睫毛轻轻颤了颤。
一切都被床边的人收入眼中,贺兰乔勾起一个笑,微微苦涩。她拿起床边备好的巾帕,附身为欲盖弥彰的某人擦去未干透的汗水。
“怎么流这么多汗,地龙太旺了?”贺兰乔低声佯装自言自语。
宁霜延在心里连连点头,希望贺兰乔别发觉什么异常。
如她所愿,贺兰乔仿佛只是寻常地来看一眼,寻常地为她擦去汗水,寻常地离开房间。
确认人真的离去之后,宁霜延睁开双眼,抬手揉了揉耳后发烫的皮肤。
泽兰香,似乎更浓了。
清早,宁霜延被屋外的声响吵醒,她揉了揉眼,不知为何她昨夜就无知无觉地又睡了过去。
可能真是有些累了。
推开门,一派生机勃勃。
小满指挥着侍女们装点布置,屋檐廊壁都挂上了喜庆的红绸布,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家成亲办礼。
始作俑者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玉兰树下,贺兰乔正屏息凝神,举着毛笔苦恼到底写什么对联好呢。
瞥见宁霜延走来,她立马放下笔,招呼人:“来的正好。”
宁霜延见人神色如常,不免疑惑,昨日的事……就算了?
正想着,手里突然被塞来一支毛笔,贺兰乔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宁霜延的肩:“状元,请吧。”
宁霜延不明白,但照做。略一思索,便挥笔洒墨,一气呵成。
——润玉束亭齐成雪,繁霜披素满望春。
作为春节新岁的对联,有些不够喜庆,或许与这红彤彤的装饰不符,但这就是宁霜延切实所期盼的。
“这对就挂屋里吧。”宁霜延摸了摸鼻尖,看向贺兰乔。
贺兰乔却出声反驳,“不,我就要挂在最显眼的地方。”
贺兰乔的眉眼与肃冷的北方不同,总是如江南烟雨那般,含着绵绵湿意。
而此刻,却更明显了。
宁霜延凑了过去,没忍住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下眼睑,“嗯,现在不说我酸腐了?”
“心境不同。”
贺兰乔轻轻眨眼,把那点湿意憋了回去,拨开那人冰冰凉凉的指尖,放在手心搓了搓。
两人因为这句话都齐齐陷入沉默,回忆不算美好,俗套却鲜明。
两年前。
“驸马。”路过的侍女恭敬地向公主府的新主人行礼。
宁霜延还有些青涩的脸上满是不自在,成婚有一阵子了,但她还是没习惯,主要是从没想过这辈子自己能被人这么称呼。
随意向侍女点点头,宁霜延没忘记正事,她收敛神色,走向长楹公主的书房。
虽说成婚多日,但两人从大婚那日开始就是分房,这也正中宁霜延下怀,她可不想每日想着怎么在共枕人面前掩饰自己性别。不过这也导致了两人根本不熟,她甚至只匆匆见过这位长楹公主几面。
此时这位公主殿下差人叫她前去书房,宁霜延自然认为是有正事要商讨。
“叩叩。”木门被敲响。
得到进去的回复,宁霜延按耐心中好奇,踏进书房,目前她对这位表面上的“夫人”只有一个印象。
——字很烂。
又回想起大婚那日了,明亮喜庆但却空无一人的婚房内,她独自捧着那铺满“草书”的婚书痛苦辨认……
漫延天际的思绪被宁霜延给强行拉了回来,她还得打起精神试探这位“枕边人”。
毕竟是指婚,她早就想过,自己除了一个状元名头之外一无所有。对方贵为公主,对自己发怒冷脸之类的,她都能接受。
毕竟公主也是受害人。
结果抬头,对方笑意盈盈地看向她,含着江南烟雨般的温柔。
这般好脸色,宁霜延一时竟不知如何面对。
“请问…咳…公主,寻我何事?”宁霜延只能直愣愣地询问正事。
“啊,没什么事。就是驸马写的婚书我已看过,想来我们成婚后不常见面,便寻驸马过来熟悉一下对方。”
按宣朝律法,婚后男女双方都要为对方亲笔写下婚书,也算变相的承诺书。本应洞房前互相交换,但公主给她留下婚书便再没出现,于是她就差人将婚书交给公主,之后便不再过问了。
没想到贺兰乔此时才看婚书。不对,没想到贺兰乔还会去看。
“好的,公主想了解什么?”
宁霜延顺着她的话,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有些不近人情的冷淡,但其实她对这位满目笑颜的的公主生出几分好感。
感觉对方会是个好相处的人。
宁霜延默默想道。
互相询问了一些日常,都是点到即止,但总体还算是交谈甚欢。
“今日聊的差不多了,我就先告退了。”宁霜延见贺兰乔笑意渐淡,以为她累了,便出声告辞。
“好,我们慢慢来。”贺兰乔回她。
这倒是给宁霜延呛了一下,很快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退出书房。
她停在书房前思索,如此看来甚好,贺兰乔看着是个温柔的人,两个人这般维持相敬如宾的关系,对她没有坏处。
提着的一口气此刻才算是松懈下来。
正当她提步欲离去时,一句含着恶意的嘲讽从屋内飘出来,直直刺进宁霜延的耳朵。
“什么烂婚书,写得酸腐至极。”
“看着就恶心。”
宁霜延刚刚提起的嘴角缓缓下沉,绷成一条直线,对贺兰乔生出的几分好感如同云烟,瞬间蒸发。
她不是不接受嘲笑,但恕她消受不起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嘲弄。
宁霜延自嘲一声默默离去。
她忘了,京城这个地方生长的人,能有多良善。
从这次短暂试探之后,宁霜延丝毫不敢松懈,在这位被她打上“笑面虎”标签的公主面前,她用万年不动的冰块脸防备。
而这位公主自然察觉到她悄然竖起的城防,后来也索性不再伪装,两人这才撕破脸皮,开始针锋相对。
直到后来……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同时露出一抹笑。
玉兰树宽阔的树荫下,两颗跌跌撞撞靠近的心,竟也变得如此默契,紧紧贴合。
抱歉大人们,期末周忙得飞起,结果拖到现在。TvT
对联是自己写的,包含了小乔小鱼两个人。
希望她们都能等到自己的春天,一起。
期待大人们的评论,和我互动好不好[害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往事纷飞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