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是在下午才来的,来时正将要到晚膳的时间,秦姝言随口打趣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那是。”长宁就当在夸自己准时了,开开心心应了下来。
洛衔霜站起来,笑着道:“怎么,卡着时间来?”
“哪能啊?”长宁也不急,为自己辩解道,“这不是来的路上被皇帝拖住了吗?让我去批奏折?”
洛衔霜一听,顿时乐了,道:“哎呦这不是信任你吗?是个好兆头,没事。”
“对了,说起这事,礼部尚书我见了,借着早朝见的,为人倒是正直。”
洛衔霜点点头,有了些谈正事的模样。她拉过秦姝言 说:“别的呢?你应该不止想说这个吧?”
“吃饭去吧,边吃边讲,我饿了。”秦姝言想着洛衔霜早上就没怎么吃,劝两个人别一聊正事就什么都忘了。
洛衔霜点点头,所以片刻之后三个人便坐在了桌边。
长宁道:“为人很好,但也正是因为这样,反而我觉得不容易纳为己用。”
秦姝言在心里说:你三皇子这手段也不差,你要是真的想,怕是也可以的吧?
洛衔霜笑了笑,夹了只虾来剥。长宁就默默地看着洛衔霜剥完虾把虾放在了秦姝言碗里。随后洛衔霜才一边擦手一边说:“谁说一定要为己用了,不过是提醒一下,这位算是个忠良之臣,可以借一借他的力。”
长宁本来打算的是,是人,那就总有偏向,或许可以成为一个突破口,让这礼部尚书成为自己可用的人。
洛衔霜这么一说,长宁又有些想改主意了——谁说非要站队,不动声色地借势,不是更为明智吗?
何况……忠臣,不需要成为谁的幕僚,若是成了,反而没意思了。
长宁陪着两人下了会儿棋,拿着洛衔霜和秦姝言刚做不久的熏香便跑了。
秦姝言看看洛衔霜,看见了洛衔霜面上同样无奈的模样,轻轻笑了笑,拉着洛衔霜去檐下坐着。
“抬头。”
洛衔霜靠着秦姝言发呆,突然听着这么一句话还有些怔愣,眨了眨眼,抬起头,看见了满天的星星。
“看见了吗?星星。”
洛衔霜没收回视线,道:“嗯。看见了。”
洛衔霜偏过头,看着秦姝言,说:“那看见月亮了吗?”
“想什么呢?”秦姝言拿着截米白色的绳子,给洛衔霜绑了截辫子,说,“月明星稀听过没?”
洛衔霜把辫子拉到身前,很是满意地看了看,随后抬起头看着秦姝言的眸子,说:“我就是看见了。”
秦姝言愣了愣,偏过头轻轻笑着,片刻之后,转过头看洛衔霜,说:“嗯,看见了。”
“衔霜啊。”
洛衔霜:“怎么了。”
秦姝言问她:“我记得,早些年我们俩见面,你都是爱穿一身红衣的,为什么又变了?”
的确,不管是大年初三的夜晚;又或者是许久之后那一场没有被另一个人觉察的相逢,洛衔霜都是一身鲜艳而又热烈的红衣。
不过从洛衔霜进宫起,洛衔霜就没穿过红衣了,甚至是色调明艳写的衣服秦姝言也不曾见洛衔霜穿过。
洛衔霜愣了会儿,抱着脚坐了会儿,不等洛衔霜回答,秦姝言便猜到了些什么。
秦姝言攥紧了手,伸出手揽过洛衔霜的肩,安抚性地拍了拍洛衔霜的肩。
洛衔霜正想着那一场雪,雪地里的红,辨不清是衣服还是谁的血迹。
一声她再为熟悉不过的声音,把洛衔霜拉回了现实:“好了好了,衔霜,不要想了,都会过去的。”
洛衔霜发了会儿呆,回过神来,靠着秦姝言看星星。
“没事,过去了,总会讨回来的。”
秦姝言肯定道:“会的。”
洛衔霜过了好久,总算是主动开了口:“姝言,你知道吗?在北疆,下了雪的时候出门,尤其是去草原上都会穿些稍微艳一点的衣服。”
“免得找不到?”
“嗯。”洛衔霜顿了顿,接着说,“但其实以前喜欢红色的衣服,纯粹也就是个人喜好吧,正好也就合适那些不成文的要求了。不过……洛家出了事就不太喜欢了。”
秦姝言知道,洛衔霜没说完的半句话应该是:因为那总是会让她想起来那一年的冬天,铺天盖地的雪里,触目惊心的血色。
秦姝言抱着洛衔霜,没再说话。
次日。
洛衔霜一早起来就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泡了杯茶,还在冒着些白气,闻着像桂花茶。
估摸着秦姝言醒的时间,洛衔霜才拿开了面上的书,慢慢悠悠站起来又泡了一杯,专门多撒了几颗桂花。
晚秋的阳光,斜斜地洒在身上,洛衔霜靠着椅子又眯了会儿。
秦姝言走出屋子,就看见洛衔霜脸上盖着书,也不知道是故意盖着当阳光还是阳光过于舒服看书看睡着了。
秦姝言低头笑了笑,轻轻走过去,拿起来洛衔霜面上的书,看洛衔霜还没醒便又低头轻轻吻了吻洛衔霜的唇角。
洛衔霜嘴角极不明显地勾了勾,抬起手便扣住了秦姝言,凑上去便加深了这个吻。
秦姝言下意识撑着躺椅的一半,想跟洛衔霜隔开些距离,但到底是没能成功。
洛衔霜在秦姝言试图退开后,带着使坏性子一般轻轻咬了一下秦姝言。
秦姝言最后的理智总算是激发了她推开洛衔霜的潜力,在自己要喘不上气之前错开几分,有些不满和委屈一般抱怨道:“衔霜,你平日里可不是这样的。”
洛衔霜看着她,所以这一刻琥珀落入深湖,洛衔霜声音带笑:“人都是要变的嘛。”
“是吗?”
秦姝言顺了几口气,含笑道:“嗯,真的假的?”
说着,洛衔霜察觉到一抹很熟悉的白茶香气靠近,渐渐混在了太平花气息里。
洛衔霜到底先受不了了,跟秦姝言分开些许便赶紧坐好,正色道:“别闹了,我看书。”
秦姝言站起来,瞥了一眼洛衔霜,毫不留情地拆穿洛衔霜:“书拿反了。”
洛衔霜一哽,抿了抿嘴,慢慢地把书正过来:“……”
秦姝言坐在旁边矮桌边,她早拿好了纸笔,便慢慢悠悠地研了墨。
洛衔霜看着秦姝言,好奇问道:“想写什么呢,大小姐?”
“写诗,会吗?”
洛衔霜坦然应道:“不会,不能看?”
“当然能啊。”秦姝言笑着道,“这算什么话,你想的话有什么是不能的啊?”
洛衔霜抿着唇笑,拿着书站起来,凑到秦姝言旁边,念念叨叨:“哇哦,好厉害的秦大小姐~”
秦姝言瞥了一眼洛衔霜,道:“看你的书去吧,别盯着我了。*
洛衔霜不但不听,甚至还有靠近了些,基本都要贴在秦姝言身上了:“我偏不呢?”
秦姝言无奈笑笑,由着洛衔霜靠着自己她说:“不成,你非要靠着我我紧张,写不出来。”
洛衔霜轻轻一笑,说道:“是吗?我这么就打扰你了啊?”
秦姝言坦然点头应了:“你在就很干扰我,有了心底月在旁边谁看眼前笔墨啊?”
洛衔霜笑着,倒是颇为受用这句话,她笑了笑往旁边挪了挪,很乖地道:“好的哦,那我坐旁边。”
诗自然是没写多少,照例还是被洛衔霜看了会儿收在一处去了。秦姝言道:“每次都收着,写得也不怎么样吧?”
洛衔霜摇摇头,毫不犹豫就否认了:“不可能,懂不懂什么叫情人眼里出西施?”
“……”秦姝言无言片刻,说,“你有理好吧?”
洛衔霜跟秦姝言对视了好久好久,洛衔霜先绷不住笑了起来,道:“看什么啊?”
“看月亮。”
洛衔霜沉默片刻,别开头不再讲话了。
秦姝言敏锐地觉察到这很有意思的一瞬,故意含着笑道:“哎哟喂,只能你逗别人,这一说就生气啊?”
洛衔霜一塞,辩解道:“我没有。”
说完话,洛衔霜仍然一副“我在认真看书”的模样,也不抬头看秦姝言。
秦姝言便又凑近些洛衔霜,道:“那就是害羞了啊?”
洛衔霜不说话,头埋得更低了,等秦姝言凑到自己面前,洛衔霜飞快地看了看她,注意到秦姝言眼里的笑意,捏着书角,很快地就抬起头亲了亲秦姝言的胎记处。
秦姝言一愣,笑着让开了,两个人这才算揭过了这个话题,秦姝言让开,继续研了点墨,低头思考改从何处下笔。
洛衔霜探着头要看,却被秦姝言挡开了。秦姝言摇摇头,说:“不行,这个不能看,要有点意外惊喜。”
洛衔霜也别开头,就差在脸上写着“不让看我还不乐意看你呢”了,她换过头,又像是觉得态度不够明显,又坐回了一边的躺椅,靠着悠哉悠哉的看书。
秦姝言用余光看看洛衔霜,稍稍勾了勾嘴角,很快就落下了第一笔。
过了好久好久,不知道洛衔霜看了多少次秦姝言,又在秦姝言看她时赶紧收回实现,有是秦姝言也做了多少次同样的事情之后,秦姝言总算是很轻很轻地呼了口气。
秦姝言搁了笔,站起来,吹了吹纸面,等到画干了才折了折收起来——从前日洛衔霜藏着韩蕴送的东西不让她看之后,秦姝言也自己藏了个盒子,就在她屋子里,甚至明目张胆放在梳妆台边柜子里。
秦姝言就是笃定了洛衔霜不会轻易动她的东西,所以也不怎么担心。
秦姝言走进屋子,把图纸放好,又回来看洛衔霜,她早已昏昏欲睡。
——秋天的日头,的确助眠。
洛衔霜看着秦姝言回来,打起来几分精神,张着手就要全姝言拉她:“站起来好累——”
秦姝言好脾气地拉着洛衔霜坐好,洛衔霜便没骨头一般靠着秦姝言,道:“好累啊,姝言。”
“看书也是累上了?”
“看书也好累的。”
“好啦。”秦姝言蹲下来,看着洛衔霜,说,“去睡一会儿?”
“不要,今日殿试。”洛衔霜提起这事倒是有几分执着了。
洛衔霜没有问过秦姝言那张纸的去向,她总是觉得两个人就算关系很好很好,也总是该给彼此自己的空间的,重点不过是自己喜欢她,对方也这样,就够了。
秦姝言也不执着于看韩蕴送的东西,也就是因为这样。
距离感,永远都是要有的。从她们刚认识彼此,就注定了。
就像是,最开始秦姝言并不拆穿洛衔霜,洛衔霜也不问秦姝言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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