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笑里,洛衔霜和言寂殊已然摘好了两筐桃花。
“寂殊。”
被洛衔霜没有来地一喊,言寂殊立刻回头看洛衔霜。洛衔霜正弯腰拿起筐,眼里含着笑,不知道是闷着什么坏。
“怎么了?”
“过来一下,给你看个东西。”要不说洛衔霜能装呢,几乎是那么一瞬间里洛衔霜就一副“真的有正经事”的模样。
言寂殊看不出什么端倪,只能依言走过去,在言寂殊靠近的那一刻,洛衔霜放在篮子里的手突然拿了出来,抓着一小把桃花撒向言寂殊。
洛衔霜撒的时候刻意注意了,并不是直冲言寂殊的脸撒过去的。霎时间桃花纷纷而下,一如方才的风。
“洛衔霜,你有意思吗?”言寂殊看得出桃花没什么必要躲,便站在原地,无奈而又好气地看着洛衔霜。
洛衔霜笑着,躲开言寂殊的手,又站定了由着言寂殊撒出一把桃花。
两个人又闹了好一阵才算是停歇下来了,洛衔霜拉着言寂殊的手,温声劝道:“好了好了,再撒真的得重新摘花了。”
“说好啊,谁也别动。”言寂殊可不相信洛衔霜的口头承诺,所以还是攥着洛衔霜的手腕。
洛衔霜点点头,提起竹筐,最后撒了一小把就要跑。但言寂殊的手还手没放开,所以洛衔霜就刚要迈出步子就被言寂殊又反手抓住。
“跑什么?我是那么爱冤冤相报的人吗?”言寂殊说着,拿起一朵桃花,别在洛衔霜的发间,“成了,扯平了。”
“好——”
“真的走了,快。”
接着,两个人坐在那一方石桌前,用另一个竹筐收摘好的花瓣。
“你说,什么时候才算是能开始呢?”
言寂殊的话有些指代不明,但洛衔霜几乎是在那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看着天际上最后一抹橙黄,说:“也许又一年春。”
这又一年春,是为了等你的而定的,顾惜文。你若是不来,那我就当你真的葬在那一场雪里了,只能由我来替你讨回来这声名。
洛衔霜早已从出宫听到的传言里,窥见了几分端倪——
池清衍不在,但顾惜文可是他唯一的徒弟啊,这种险情,当真能够按耐住不寻顾惜文吗?虽然那时池清衍的确对外称抱病,但……若非真的病重不能行,洛衔霜可不信他不会去救人。
何况……既然尸骨无存,那要么是丧于野兽,要么是池清衍了——洛衔霜是偏向后者的。
明年宫宴,是最后的限期了。顾惜文,你可别迟到了啊。
——说起来,洛衔霜并没有什么理由确定顾惜文的打算,但她就是莫名相信顾惜文如果或者,总会和她取得联系的。
“你……是在等什么吗?”言寂殊敏锐地觉查到了洛衔霜的略微反常。
洛衔霜稍微一怔,但也只是眨眼之间就接上了自己摘花的动作,她轻轻一笑,说道:“也许吧,等你能自保的时候。”
——这一年,是留给顾惜文的,也是给言寂殊的。
洛衔霜不得不承认,她不能够保证言寂殊始终在自己的保护范围内。所以她想让言寂殊能够有自保的能力,不管是从算计,还是从打斗中而言。
不只是为了初次相逢的结尾和烟花,也是为了——言寂殊本人,不需要别的什么,只因为是言寂殊,那就是洛衔霜会顾忌的因素。
“对了,你那套剑法练得差不多了,回头教你点别的,两者结合起来效果要好得多。就是要累一点。”
言寂殊点点头,不问细节,只是说:“知道了。”
“好了,走吧,去洗洗。”洛衔霜和言寂殊已经在桌前坐了好久了,总算是摘好了,洛衔霜站起来拍了拍手,看看已经暗下去的天色。
言寂殊也起身,却不看夜色,只看向那皎皎月色,不在无尽的长空里,只在自己眼前。
就这一年了,往后可未必那么轻松了吧……
两人在厨房站着,各司其职,只不时说些无关痛痒的闲话。
洗完后两人也不急着离开,因为洛衔霜注意到言寂殊的手有些红,像是冻的,便很自然地伸出自己的手拉住她。
洛衔霜一直是用一只手在洗,另一只便缩在袖子里捂一会儿,所以总归是有一只手暖和些。
言寂殊看着洛衔霜,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描摹洛衔霜的眉眼,看她睫毛在灯光下轻微地颤动。
言寂殊不由想:若是有一天,你发现我也并不是真的这么单纯,又会怎么样呢?
也许也不会怎么样吧……
毕竟,你应该也比我清楚,在这深宫若想立足,没有点手段和本事是万万不行的——就算我以女官身份入这宫。
洛衔霜垂眸,感到自己和言寂殊的体温趋近于相同,才松开了手,说:“算了,总归不能完全捂热,走吧,先把这个晾着。”
“好。”
不知道洛衔霜是不是有意的,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言寂殊总觉得像是在说她们俩现在这不上不下的关系。
说是关系极好不为过,但终究言寂殊并不算是用真正的自己在和洛衔霜接触——洛衔霜也如此,但她比言寂殊会伪装,所以言寂殊并不能察觉多少。
这样的她们之间,永远会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谁也走不近谁,捂不热谁吧……
洛衔霜和言寂殊讲桃花瓣晾在了檐下,便进屋坐下,抱着暖壶捂手。
翌日,傍晚,长宁陪着洛衔霜她们用晚膳。
洛衔霜慢慢悠悠放了书过去坐下,两个人都也才放了剑过来,长宁还边走一边跟洛衔霜抱怨:“你看看,偏心也不是这么偏的啊,把不知道的以为她是你护卫呢?还只教她不教我。”
洛衔霜心说其实是因为你比她会藏,所以我信她,对你那顾虑可少不了啊。
洛衔霜最后只是轻轻笑着,她道:“那不一样,你是皇子,该由先生来教,我掺和什么?寂殊就不同了啊。”
长宁不说什么了,他知道这是洛衔霜不信自己,担心养虎为患。
那也不急,我们慢慢来,皇后娘娘。
总归……来日方长。
“好了,吃饭吧。”
三人围着桌坐下,言寂殊正要动筷,洛衔霜却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拉住了言祭殊的手。
与昨日不同,那时小打小闹,可今天这次,洛衔霜手上的力度分明重了些。看洛衔霜眼里不再是一副云淡风轻状,言寂殊也知道是真的有事了。
洛衔霜神色有些厌恶之意,但也夹杂着嘲弄意味。她半晌轻轻哼笑一声,道:“什么下三滥的手段……”
“有毒啊?”
“是吧,如果没猜错还是慢性的。”刚刚说完洛衔霜就觉得自己这话就是句废话,又接着道:“至于是什么……那试试不就知道了?”
言寂殊:“……”你又没事瞎说些什么?
长宁:“…………”你突然那么疯真的有点不习惯,都要让我觉得你才是最装的了。
洛衔霜胡说八道完就自己也没忍住笑了,她正了正脸色,好好说人话:“开开玩笑,那么严肃干什么?我挺惜命的,没那么有勇气。”
至少在我的目的达成之前我会很惜命的——就算自己完不成,再不济也要看见顾惜文吧。
“猜一猜,这一次是谁的手笔啊?”言寂殊稳定下来情绪了,洛衔霜这么些日子教的东西也算是有用的,至少言寂殊有初步的判断了,甚至想出了好些应对策略。
洛衔霜说:“说不定呢,没准冲着我来的,毕竟前些天有点多事,谁知道惹了谁呢?而且这皇后的位置也是有点意思的。”
“谁知道呢?”长宁看起来也不怎么在乎,起身拿起下午自己做的鲜花饼,放在桌上,递了一块给洛衔霜,接着说道,“说不定前些天抢谁风头了?或者谁开始计划夺嫡了,这排行第三的皇子是有点碍眼?”
言寂殊看这两位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说话的腔调隐约还有些阴阳怪气,但更多的像是在讨论今天吃的什么一样随意,她突然很想说:除了我你们谁是无辜的啊?
“要不演下去?”言寂殊撑着半边脸,看向洛衔霜。
洛衔霜点点头:“是我我肯定演下去,多有意思的。”
言祭殊一咽,心说我就知道你肯定不着调,我还在幻想什么劲……
长宁随意归随意,但还是比洛衔霜在乎,他问:“演下去,然后呢,怎么处置?”
“当然闹大了看戏。”
“……”长宁张了张口,犹豫片刻又说,“坤宁宫不是一向是设了小厨房吗?今日为什么却是御膳房?”
洛衔霜看看长宁,也不意外,颇有耐性地解释道:“有啊,但为了省事只有一个厨子,昨儿病了,我让他休息了。”
长宁低低一笑,洛衔霜和言寂殊也看看彼此,在那一刻看见彼此眼里的嘲讽意味。此刻,三个人思维同步上了。
洛衔霜含着笑说:“倒是……筹谋许久啊?”
“走吧,还是假装一下吃过了。”
长宁的关注点显然已经偏了:“那晚膳呢?不吃对身体可不好。”
洛衔霜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惊讶于长宁的思路为什么能那么跳跃,愣了愣才说:“要不我们自己做点。”
“好,我也要桃花羹。”长宁这明显是又想起那天他用了早膳,等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洛衔霜和言寂殊起来了就都在小厨房挤着,他过去看时两个人正在做桃花羹。
那时长宁还质问为什么不做他的那一碗,洛衔霜看着他,眼里也是质问:我问你了,问了你两遍,但你在练剑,每次都说的是“吃过了,你们吃吧。”
洛衔霜那时甚至学出了长宁的语气,不说十成十的相像,至少也学了七八分。
长宁一时无言,说了点什么就出了厨房。但等洛衔霜和言寂殊出来,他却看见盘里还是装了三碗桃花羹。
洛衔霜眼里明晃晃的尽是“没想到吧,我这么好的人”。
长宁道了谢,那时是发自内心的欣喜。但还是记着洛衔霜故意逗他,以及不叫他一起去做——好吧,三皇子就这么斤斤计较,改不了了。
洛衔霜笑了笑,说:“那你去摘桃花啊。”
“摘就摘啊。”长宁头也不回走向院落里那几株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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