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风橙让卢太守先行服药,而后俯躺在床榻上。
周围之人,纷纷推至屏风后。由琳儿作为她的副手,将蜡烛点燃,而后将药线的一段在蜡烛上点燃,保留火星子。
在卢太守的背上进行施灸,将有火星的线段对准穴位,拇指点按在穴位上。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琳儿替莫风橙擦去额上细密的汗。
长期的专注,使得莫风橙精神高度集中。在她将药线点完后,那紧绷的弦在此刻总算松懈下来。
卢太守已昏睡过去,莫风橙站起时,感觉到一阵眩晕。琳儿立刻眼疾手快地扶着她到一旁坐下,担忧地看着她。
琳儿说:“小姐辛苦了,先歇会儿。”
莫风橙微微一笑,看向卢太守,“现今搭配昨日研制出来的药方,已经完成了疗程,待两个时辰后,就待卢大人醒来。”
琳儿重重地点头,她看得出莫风橙此刻的疲惫。在这狭小的隔间,也没个能躺的地儿。她拍了拍自己的肩侧,让莫风橙靠在自己肩侧。
“小姐,你昨夜都没怎么睡,靠在我身上先睡会儿,待卢大人醒了,我便唤你。”
莫风橙坐在她身边,实在是困倦极了。但也是一手撑着脑袋,喝着茶水让自己清醒些。
她摇了摇头,摆手拒绝。
她心里始终悬着,她不是对她的医术不自信,而是在医术之上,承载了更多人的祈愿,她便背负了责任。
屋外的百姓照顾着自己的亲属,其余的帮助官府他们搬着家中的软榻,被褥。
现今全城上下,在疾病面前,都是平等的。
未到两个时辰,卢太守便悠然转醒。
莫风橙见到他缓缓睁开眼,连忙去到他身旁,检查着他的脉象。而后看着他的瞳孔,神智清明。
她看着卢太守手臂处原先起的疹子,已然消退了一大片。
苍白的唇也恢复了血色,莫风橙欣喜地与一旁的琳儿相视。
莫风橙语速渐快:“卢大人,您感觉如何?”
莫风橙拿出纸笔,将他所言的感受,用笔抄录下来。
卢太守坐起,他捂了捂自己的胸口处,点了点头。
看着眼前二位姑娘的神情,他缓缓道:“老夫感觉心肺处畅快了不少,而且感觉浑身有劲,手臂处也不痒了。”
他看向莫风橙,和煦一笑,“老夫要多谢莫大夫为我诊治。”
莫风橙面带微笑,泪水却先一步流至唇边。
手中攥着的笔越发紧了,泪水一滴滴地砸在密密麻麻的笔记本上。
临床试验的成功,她才敢将药真正地大批运用到其他患者身上。
泪眼间,她看向卢太守,又望向琳儿,哽咽道:“我们终于胜利了。”
......
策马扬鞭,满城烟雨。
淅淅沥沥的雨连绵不断,地面泥泞。路旁的草被雨滴压弯了腰,舒展不起。
夜间的风更为凌冽,寒意侵袭。
数百名士兵悄悄攀上城墙,月光下映照着“四麟城”的牌匾。
数百名士兵暗夜潜行,身着黑色夜行衣,手脚处都换上了更为简易攀爬的爪状器具。
他们翻越城墙后,所有人便吃了一惊。
城门上竟无守卫,而是稻草人。稻草人旁的烛火亮着,光很微弱。
在雨幕的掩饰下,夜色的昏暗中,让远处的人误以为是城门守卫军。
下一瞬,不知从何处窜出一批批守卫军,足足比他们的人数多上了好几倍。城门守卫军严阵以待,从中间让出了一条路。
一人不紧不慢地走来,唇角挂着浅笑,眉眼间仅是戏谑。
墨发束起,一袭玄色劲装,腰间束着一条镶嵌着墨玉的腰带,气势宛若破晓利刃。
苍玦看着围在一起的这群人,一个个眼神灼灼,不由一笑,“你们大晚上不睡觉,来找死?”
他们被捕,也自知中计。在看到苍玦的刹那,眼中的怒意快要喷出火来。
“中计了!快走!”刚说完这句话的人,刀便被架在了脖颈上,脖颈渗出了血迹。
“狗官!你不得好死!”
“小人当道,为国而死,为君而死,又有何妨?”
一旁的城门将领正想让人把他们的嘴给堵上,却被苍玦制止:“让他们说。”
苍玦走到城沿边,微笑地看向前方。城门外,渡口边,隐匿着无数伺机而动的士兵。
“诶,周慕之,都看见你了,还藏呢?”
周慕之看着城墙上那人,站在渡口之上,城外的士兵,在雨中肃立。
周慕之在看到苍玦的那刻,属实震惊了一刹。从京城到四麟城,与咸泽至四麟城,时辰怎么算都是后者要更快。
“你怎会先到此地?”
苍玦埋头一笑,看着视线落在他身上,而后转向他身侧的副将。
周慕之的脖颈便被抵上了白刃,那副将厉声呵道:“都别动!”
周慕之眼神斜倪,看向威胁他的副将,此刻全都明白了。
“红影?”他冷笑一声,抬眸间,雨水落在他的眼睫上。
浑身被雨浸湿,手指发冷,“苍玦,好手段。”
苍玦的影卫他之前早有耳闻,他弟弟被影卫长期监视着,而他自己百密一疏,未曾想寂明觞军中的副将也是苍玦的人。
安插在其中的红影,难怪他与京都相传的消息日子一拖再拖。
原先是两日一封信,逐渐是三天一封。
他本以为是路途太远,可能受到天气等影响,即使是受训的信鸽也会在传送时间上有偏差。
但周慕之万万没想到,他与京都的消息之间,也存在着信息差。
“难怪,难怪这些日的书信时间愈发长,原来是你事先收到,却压了时间交予我。”他横眉冷对,望向上方的眉眼含笑的苍玦,“替你真正的主子拖延时间。”
“苍玦,你前往四麟城的时间,比我在信里看到的时间要早。”
因而,他才能比自己更先动身,更先布下此局。
在周慕之和副将之间,形成了一个包围圈。未敢有人轻举妄动,畏惧地看着架在自家主将脖颈上的剑刃。
苍玦听了,点评道:“嗯,你还不算太笨。”
周慕之眼神流转,汴梁的军队不日便抵达四麟城,他必须得掌握四麟城的掌控权。
原先预计要在夜里将城中守卫换成自己人,大开城门以迎接,现今他的所有计策都暴露了,功亏一篑。
“将士们,奸臣苍玦当道。”周慕之垂泪,仰天拱手,“他挟天子,为的是谋权篡位。无耻至极,可气可恨。愿以吾血荐大齐,宁死不俯首。”
他摘下腰间的半面兵符与皇令,攥在手心,举过头顶。
“将士们,杀!”
他说得涕泪而下,身后的士兵们群情激奋。
一个个地扬起手中的剑,就要往前冲。
苍玦赞誉地鼓掌,“周慕之,你若是演戏,我必包场。”
他扬了扬手,在城墙之上的守卫让出了位置,出现了另一群人。
“瓜娃子,都给我停住,你是要将阿娘逼死吗?”
“别傻了,周慕之乃我大齐之罪首,莫要轻信于他。”
“你们这群儿郎,框有一腔护主心,但你们可知,他所护的主却是汴梁?!他就是个汴梁的走狗!”
“......”
原先欲开战的儿郎一些全愣住了,仰头看着城墙上的人。
“阿娘。”一人喃喃道。
“阿姐,你怎会来此处,此地危险!”
一些士兵连忙拦住周遭还要往前作作战的战友,“别上!别上!城上有我爹。”
城墙上这群辱骂他们的人,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出现,使得这五万大军迟迟不动。
周慕之见城上之人,又急忙道:“苍狗威胁了你们的家人,还不快杀了他?”
“苍大人是个好人呐,你们莫要被他蒙骗了。”
“周慕之才是汴梁的叛徒,他投放残萤之毒,让我们染了疫病,实在可恨!”
“朗儿,阿娘自小便教你忠君爱国,你、你太让为娘失望了!”一老妇人掩面而哭,踹胸顿足,痛心不已。
“......”
城下被换作朗儿的男子,他焦急地看着城上的阿娘。
他从军三年,久未见阿娘,见到她如此,自己也抛掉了剑,哐当一声地跪地。
“儿错了。”
其余士兵,见状,亲人的规劝字字入心。
城上守卫距离他们尚远,更别提威胁。
城下士兵纷纷抛下了手中的刀戟,在雨声中,刀剑的声响较之更甚。
周慕之看着眼前一个个放下武器的士兵,彻底心死。他看向城上始终一言不发的那人,在寒夜之下,唇间挂着若有若无的浅笑。
他立于城墙之上,长风撩动他的衣玦与发丝,身子如松,俯瞰着万千将士。
在那一刻,周慕之失败得彻底。
也是在那一夜,他见识到了那人的可怖。
苍玦一名震九州,不费兵卒尽臣服。
喧嚣褪去,周慕之在唾骂声中被关押在囚牢。
这五万将士被纳入四麟城的守卫军之中,亲人相拥,热泪盈眶的温存不过一瞬。
城中百姓要在夜间从四麟城中离去,数万亲人就此分离,此间相处的每一刻都来之不易。
从军报国,为大家舍小家。
此间一别,天高路远,或是生死之隔,再见不知何时。
烛灯之下,城门之上,苍玦端坐在中间。
他看着前方的蒙蒙雨雾,待天光破晓,待汴梁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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