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桑托拉岛

第四章桑托拉岛

终于逃出了生天。康桥弯腰扶着膝盖喘息半晌,环视四周。

原来康剑的老巢就在市中心的地下。

行人如织。有的人戴着蓝牙耳机嘴里念叨着“指数”“抛售”,有的搂住身边人的胳膊说着甜言蜜语,还有的三五成群、人手一杯热奶茶,穿着暖和的面包服嘻嘻哈哈。

康桥就这样穿着一件旧的卡通背心,狼狈又不合时宜地站在他们中央。

苏家迪和龙昌大声喊着“让一让让一让”从人群里向她跑来,满脸关切地扶住她问东问西,给她披上衣服。

康桥望着他们的脸,有点恍惚,又有点愧疚。

她毫无心理压力地丢下他们不管,他们却以为她出事了,很担心她,一直在找她。

但没关系,她只要撒个谎,骗龙昌和苏家迪说自己不是故意丢下他们的,他们就会相信她的。

就跟以往一样,谎言能解决除了生死之外的所有问题。

康桥仰起头,阳光洒在她的脸上。一架飞机飞过蔚蓝的天空。

***

幸福的人大抵是一样的,不幸的人则各有各的不幸。

高之扬不知道自己算是幸福还是不幸。

如果说算幸福的话,他的事业刚刚起步就遇到了瓶颈,他不知道要怎么继续追求他的梦想。除了当一个惩恶扬善的好警察,他不知道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如果说不幸的话,他正在全世界数一数二贵的国际航空头等舱套房里享受一场奢侈的淋浴,准备落地旅游胜地桑托拉岛。

没错,淋浴。

他裹着浴巾走出来,浴室里水汽氤氲,他大剌剌地用戴着素戒的手抹了几下镜子,一张好看但沮丧的脸映在镜中。

记忆里姚凤仙的脸仿佛也出现在镜子里,对高之扬苦口婆心地说:“儿子,你总是把人和事儿想的那么简单。上班的很大一部分内容都是搞人情世故,不管做什么工作都是这样。弘扬正义这种话谁都爱说,但谁会为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真把自己的人生搭进去?儿子,你这是走弯路啊!”

高林毅的面容也浮现出来,眉头紧皱,比姚凤仙看起来更发愁:“之扬啊,你想想,你身边的同事都是些什么人?他们的收入水平怎么样?他们开心吗?他们的业余时间都干什么?还有时间像你一样去健身、冲浪、滑雪吗?有钱像你一样买好几柜子球鞋摆在家里吗?你好好看看他们,你想变成他们那样吗?”

不,那不是他想变成的样子。

真实的生活跟他的梦想差的太多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努力工作的人得不到好的结果、反而会被同事骂“太卷”,故意制造障碍,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并不难查的案子却没有人愿意处理,更不明白为什么领导一开始还客客气气、很亲和的样子,过了两天就变得阴阳怪气,故意把没人干的杂活压给他。

高之扬觉得自己很悲哀,也觉得他“同事”“领导”们无能狂怒的人生很悲哀。家里人警告过他,可是当时他不信,他总是把人想得太好。

从来没登上过顶峰的人,但凡得到了那么一丁点儿权力,就会把柴火棍当权杖,把自己当国王。

高之扬把头发擦到半干,换上家居服走出浴室,空中乘务员微笑着对他说:“先生,感谢您多次乘坐我们的航班,我们将在两小时后落地。您是美籍,还是像以前一样,不需要填写入境申报的。”

他摇头:“不,我已经放弃美国国籍了,把申报单给我吧。”

十八岁那年,为了追求他的警察梦,这是他放弃的诸多别人趋之若鹜的事物之一。

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

他已经答应父母,假期之后就回来辞职,然后去父亲的企业,从基层做起。

当然,从基层做起只是一种说辞,不出五年,他就会跃升管理岗,接手父亲的产业。

他才22岁,长相出众,家境优越,学历出色,按照父母铺的路,他将来会是一个万人景仰的青年才俊。

他未来的人生一片光明,他再也不会和挤兑他的那些同事们有任何交集。

他是自己做出这个决定的。他希望自己不要后悔。

高之扬穿着熨烫得平整的基本款白T恤、牛仔裤,提着两个崭新的大号Rimowa行李箱阔步走在机场VIP通道。由于他的外形太过吸引人,有人投来艳羡的目光。

一走出机场,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用蓝牙耳机接通了电话。

“兹~~~扬~~~”台里台气的中文同时从耳机里和街道对面传来,甜腻得刺耳。

高之扬看向对面,一个满身大Logo的大眼睛少女在冲他兴奋地招手,年纪约莫十七八岁。她身边停着一辆保时捷718,车上贴着四个巨大的粉红字母“SUKI”。

高之扬皱起了眉头,嘴角却不自觉扬起。

高之扬一脸生无可恋地开着车,大眼睛女生坐在副驾驶,一辆旧面包车在后面紧紧跟着他们。

沉默半晌,高之扬问:“你,为什么,要用跑车接人?”

大眼睛女生在副驾驶一丝不苟地照着爱马仕配货的小镜子,甜甜地说:“高警官莅临桑托拉岛,我才特意租了个看上去不错的车,想让你面上有光嘛~~”

高之扬扶额:“那你有没有想过,跑车根本放不下我的行李箱呢?”

女生继续用台湾腔娇滴滴地答:“人家一时间没想到嘛。再嗦了,刚才你不是在机场临时找到一辆面包车放行李了嘛~~”

高之扬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面的破旧面包车,忍无可忍:“高秀琦,你可是个东北人,能好好说话吗?”

女生瞬间黑了脸,啪地一声合上小镜子,冷冷地用东北口音说:“叫我Suki。”

高之扬有心逗她:“嚯,还挺会给自己起名。不过按辈分,应该叫你大侄女才对嘛。”

Suki皮笑肉不笑地盯着高之扬,在脖子上比了个“死”的手势。

高之扬挑了挑眉毛,不再说话,平滑地一个转弯,把车开到了万豪酒店门口。

Suki白了他一眼:“你咋这么逆反啊,你爸不是在香格里拉有个包年的套房吗?”

高之扬下车关门:“我啊,就剩下这最后一次逆反的机会了。我记得你过两天生日,香格里拉你去住吧,跟你的小姐妹们办个小派对什么的,里面的咖啡厅拍照好看。不过——只许白天去,不准喝酒!”

Suki嘿嘿一笑,扒着车窗喊:“谢谢老叔!不过,你一会得开车送我过去办入住啊,我不会开车!我也不会说这岛上的南美语!”

高之扬熟练地掏出小费和钥匙给迎宾员,对他示意面包车的方向。

他回头对Suki喊:“我去楼上放个行李就回来。还有——没有什么南美语,那叫西班牙语!”

Suki做了个鬼脸。

同一间万豪酒店内,二层的SPA馆里,康桥和苏家迪正并排享受着芳疗精油推背。

按摩师囫囵吞枣地说着她的话术,略带不耐烦:“Los productos para ustedes hoy son el aceite esencial de rosa y el aceite de jojoba. Esta es la última sesión de nuestra aromática sesión de hoy. Por favor, descanse bien.(今天给二位用的产品是玫瑰精油和霍霍巴油,这是我们今天芳疗的最后一个环节,请二位好好休息)”

康桥闭着眼睛,懒懒地问:“He hecho el mismo SPA antes en sus sucursales de otros países. Su fórmula tiene varios otros, además de los aceites esenciales de rosa, aceite de jojoba. ?Cómo se simplifica ahora?(我之前在你们其他国家的分店做过同样的SPA,你们的配方除了玫瑰精油、霍霍巴油,还有几样其他的,怎么现在简化了?)”

按摩师的表情僵住了,尴尬地回了句抱歉。

康桥冷笑:“Además, veo que ofrecen frutas y refrigerios a otros huéspedes. ?Por qué no a nosotros? ?Es porque discriminan a los chinos? Voy a escribir un correo electrónico a la sede de marriott sobre esta situación y me gustaría que se comunicara con el gerente sobre cómo podemos compensarnos.(而且,我看到你们给别的客人提供水果、零食,为什么没有给我们提供?种种敷衍,难道是因为你们歧视中国人吗?我打算给万豪总部写邮件反馈这个情况,希望你和经理沟通一下要如何补偿我们)”

按摩师欺负惯了亚洲的年轻女游客,见康桥不是好捏的软柿子,大惊失色,连忙出去找经理汇报情况。

按摩师一走,苏家迪就凑过来感慨:“哇,姐,你的西班牙语好熟练啊。你不是才练了几天吗?”

康桥笑了:“我也就是学口音学的像,能把人唬住,其实单词不会几个,语法也不懂的。”

苏家迪小心观察着康桥的神色,犹豫着问:“姐,你有没有看过一个叫《安娜》的韩剧啊?其实你的天资那么好,要是像那个女主一样伪造一个学历,是不是也能开启新的人生啊?你就也不用躲东躲西,为了逃离那些□□跑到这个岛上来了。毕竟,你一直说人定胜天......”

康桥沉默良久,久到苏家迪以为她不打算开口回答了。

半晌,康桥的声音响起,轻声却坚决:“人定胜天不等于以强力意志扭曲一切,你说的,那叫指鹿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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