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过后，一切回到正规。汪如海为筹办新店的事情忙得脚不沾地，檀辰因此暂时“赋闲”，拒绝了汪如海提供的基础工资，只一周一次去他办公室跟运营和仓库的同事观摩学习。

张望进入初二下学期，学业明显繁忙起来，但是每天心思不知道飞到哪里，体格日渐强壮，成绩一落千丈。檀春大字不识一个，只看到张望每天乖乖呆在房间看书写字，觉得乖孙尽在掌握，直到檀辰偶尔问起他月考成绩才发现问题不小。

檀辰翻了翻他的笔记本，发现很多页都被撕掉了，笔记只有潦草一点，也不知道这青春期的小孩是犯了什么毛病，决定开展第一次学习会谈。

于是打球回家的张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檀辰坐在书桌前，身形修长，眉头微蹙，夕阳投下的柔光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金边。

张望痴痴地看着，说哥你成仙了吗。

檀辰掀了掀眼皮，瞥了他一眼：“是，文殊菩萨派我来问问你，最近怎么就成了迷途的羔羊。”

“怎么回事，本子撕得跟狗啃过的似的！”檀辰把笔记本合上，可汗大点兵，“我看了你这次月考卷子，语文100，数学99，英语98，要不是满分150还以为三喜临门了！”

张望紧张地看着他手边的几本练习册，又观察他的表情，判断应该没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只是单纯批评自己成绩下滑，遂松了口气。

檀辰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但看出了他并没有很为这件事情发愁。

檀辰二郎腿一翘：“说说原因吧。”

张望低眉顺眼地开始进行自我反思，一怪春困秋乏上课难以集中精神，二怪同桌的他废话太多干扰听讲，三怪自己情绪焦虑学不进去。

主客观结合，内外因兼具，感情充沛，句句动人。

檀辰狐疑地看着他头顶的发旋，随手又抄起一本笔记翻看，追问道：“那这本子怎么撕成这样？用来塞你同桌的嘴了吗？”

张望心又提回嗓子眼，生怕自己留下什么罪证，吞了口口水道：“有时候……听课睡着了就会不自觉地乱写乱画，留着自己也看不清，干脆就撕了。”

檀辰没翻出什么名堂，直觉里面有点猫腻，但着实没有太多耐心探究这个年轻人的内心世界，干脆简单粗暴地跳过方法直达结果。

“下次月考至少排到你们班前二十……前十五吧，初一基本功那么扎实，怎么样也应该是中偏上的水平，排不到就提头来见。”檀辰想了想，补充道，“下半年开学就初三了，我们乙城第一高中虽说不是全省最顶尖的，至少也是本市第一，你要是再这么下去进不了本校，上了别的学校可就要搬出去住校了。”

宛如晴天霹雳，张望仿佛刚意识到后果会这么严重，嘴唇紧闭，盯着他手里的笔记本。

檀辰对他的表情很满意，言尽于此，转身就出去了。他自己学习从来不需要别人监督，他也不信监督这套办法，每个人想做什么事情，能做到什么程度，大多都是靠自发的冲劲，家长能看住孩子的人，看不住孩子的心。如果张望真不想学，他就是每天二十四小时盯着他，这知识也学不进脑子。

确认檀辰出门后，张望立马把所有的笔记本都检查了一遍，确认自己处理得干干静静，这才有空想檀辰最后扔下的话。

他说得对，张望心想，要是考不进檀辰所在的高中，不仅最后一年不能跟他一起上学放学，可能还得住校，要到周末才能见上一面……檀辰马上升高三，成绩又一直稳定，本地没什么好大学，那他大概率要考到外地去，到时候就只能寒暑假再见。

张望在这个阳春三月心里拔凉拔凉的，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其他的心思都放一放，先搞好学习再说。

于是等檀辰买菜回来发现士气大振，嘴上没说什么，心里不由怀疑到底是自己太会教育了还是文殊菩萨真显灵了。

改天还是要去庙里拜拜，檀辰一边洗菜一边想到，巩固一下疗效。

于此同时，租房事宜也终于尘埃落定。年后檀辰跟檀春总共接待了三波来看房的人，最后挑了一对看起来感情深厚的夫妻接手。丈夫是退伍军人，妻子一直在饭店帮工，两人想租这个店面开一个牛肉面馆。

檀春看着他们想起了自己当年和丈夫短暂又甜蜜的岁月，不禁有些黯然，檀辰想到的却是南下碰到的那对开面馆的夫妻。

檀辰：“你们有小孩吗？”

租客夫妇露出欣慰的笑容：“有的，我们有个十二岁的女儿，今年刚升初中，学习好还听话，今天在家里写作业，没跟我们来，之前一有空就来店里帮我们干活。”

檀辰莞尔，心想有小孩的家庭相对会比较本分稳定。檀春也听得连连点头，接着跟他们介绍了下周围的情况，看起来比较满意。

再接着走流程就很快了。檀辰跟李小树学着拟了合同，押一付三，账户里突然就多了一笔闲钱。

他们暂时也没有特别用钱的地方。于是檀辰去银行存了定期，多少有点微薄的收益，存折交给檀春保管。

檀春守了十年的店突然“没了”，一时还有点不适应，隔三差五就摸到人家店门口转转，好在这夫妻俩也不是很介意。后面渐渐习惯了“退休”生活，她终于加入楼下小店的老姐妹聚会——一群花白头发的老奶奶，朝九晚五打毛衣到剥蚕豆，手里活不停，嘴上话不断，一到饭点各家小辈要回家吃饭，就相当有组织有纪律地散了，回去做饭。

这也间接造福了张望和檀辰。原本两人也要分担的部分家务进一步减少，让檀春歇歇她根本不听，哥俩干脆就随她去了，只是每天吃完饭雷打不动分工洗碗，然后帮檀春备好第二天的菜。

学期初檀辰的“敲打”卓有成效，等到期末的时候张望又回到了班级前五名，尾巴翘上天，连蹦带跳地第一时间把成绩单呈给檀辰过目。

檀辰敷衍地翻了翻，鼻子里哼了一声以表肯定，随即就放到一边。

张望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努力了一学期就被这么敷衍了，仿佛小猫挠心，扭捏半天终于脑袋上的电灯泡一闪。

“哥！” 张望起了个高调：“下周我们有初二的篮球暑假联赛，年级组长说大家升了初三可能就没什么机会打球了，所以搞了这个比赛，到时你来观赛吧，做我的亲友团。”

张望本来还想邀请檀春一起，但檀春这两年视力严重下降，别说坐在观众席上看球，就是有人在她面前舞球，她都不一定看得清，况且在场的都是年轻人，万一气氛热烈出了什么意外，对檀春来说也不是很安全。

檀辰犹豫了一下，他对篮球没什么兴趣，也不清楚规则，只能看懂进没进。可亲友团这三个字让他又觉得自己多少应该支持一下，毕竟这世界上没几个真能算张望的亲友。

虽然他去了应该也绝不会加入振臂高挥的人群，顶多是文明观赛，以资精神鼓励。

“行，下周什么时候？”檀辰松口道，眼看他随着自己这句话眼里都有了光。

张望龇着一口白牙道：“下周六下午三点！那到时候我们一起过去！”

檀辰点点头，把注意力收回到自己手中的书本上，余光瞥见张望蹦蹦跳跳地出去烦檀春了，不禁感慨这才是年轻人该有的活力啊。

自己也不过十六岁，怎么一天天就提不起劲，难道是用脑过度营养跟不上。檀辰狠狠地翻了一页。

怪不得个子也赶不上张望，檀辰叹了口气，那有什么办法，这家里的脑子都是自己在用，能量守恒也很合理。

等檀辰周六来到篮球赛现场，愈发觉得自己是个殚精竭虑的老东西。赛场上的初中生们一个比一个充满活力，每个都跟张望一样，个子高，体格棒，肌肉线条清晰，精神抖擞生机勃勃。中场休息时表演的拉拉队也是青春洋溢，特别搭配的白色队服和摇曳生辉的金色手花，简直是她们黄金时代的完美缩影。

檀辰拒绝了张望给自己预留的黄金景观位，自顾自找了个靠近张望所在球队主场的角落位置，百无聊赖地趴在栏杆上。

这场联赛的观众席坐得满满当当，并且因为是男子球队，来观战的绝大多数都是本校的初中女生，不管哪边进球都会引起人群的尖叫欢呼。

仿佛球场上不是普普通通的初中生，而是什么了不起的篮球明星。檀辰暗自腹诽。

就算一水的活力少年，张望也是格外令人瞩目的那个。他个子高挑，身材比例也很好，头小肩宽，腰细腿长，肤色不知道什么时候晒成健康的小麦色，基础款的黑色无袖球服配上简洁的寸头显得人格外精神。

张望的五官是很周正的好看，抢球时紧绷的下颌线有一种很锐利的杀气，进球后则笑得灿烂变傻气，在一片欢腾气氛中好像太阳般耀眼。

檀辰莫名有了点“吾家有儿初长成”的骄傲，直到看见中场休息时有女生上场给他送矿泉水，随即转向老父亲般的五味杂陈。

张望接过水，看口型应该是对她说了声谢谢，随即拧开瓶盖仰头痛饮，不知道有几分是耍酷，送水的女生脸上绯红一片，观众席上也是一阵不明的尖叫。

啧，檀辰不由笑了笑，少男少女总怀春，就是看这小子好像还没开窍的样子。

下一秒却猝不及防看到张望直直朝自己这边走来。

“哥，”张望在他面前站定，随着喘气胸膛微微起伏，“我以为你又悄悄溜走了呢。”

他是有这个想法，只是还没来得及行动。

檀辰抬了抬下巴：“挺不错啊，我看你进了好几个球，是不是要赢了？”

张望得意地摸了摸自己的寸头，“问题不大！下半场他们可能要换人，但我们之前都交手过，胜算很大。”

檀辰不知道除了加油还能说点什么，发现随着他走过来，一些观众的视线也聚焦过来，有些无所适从。

“行吧，你回去准备吧，他们好像在喊你，”檀辰注意到他球队的小伙伴在对着这边招手，“加油，赢了回去加餐。”

张望回头看了眼，猜他们估计是喊自己回去商量战术，又转回头看檀辰，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回到赛场。

下半场局势更为焦灼，两方的比分迅速拉近，饶是再不看篮球比赛的檀辰都看得有些紧张，微微坐直身子，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直到哨声响起，檀辰才下意识地看了眼比分牌，发现张望的团队以相当微弱的分数领先胜出比赛。

霎那间欢呼声排山倒海般袭来，张望第一反应看向檀辰所在的方向，好像准备冲过来，却被队友抢先一步拥成一团。

欢呼声简直要掀翻体育馆的天花板，金色手花像麦浪一样在人群中翻涌，大家试图把张望抛起来。

张望的人缘一直很不错，身边从来不缺朋友，每个阶段都有关系最好的“哥们”和小团体，总是热热闹闹的。反观自己，每年都好像独行侠一样穿梭在各种人和事中。

人潮持续地往场地中间涌去，檀辰在角落站了会，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让一让让一让……让我出去！”张望勉强从汹涌人群的缝隙中看到檀辰转身就要离开观众席，赶忙扒拉开大家，奋力挤了出去，三步并作两步冲向他。

檀辰步伐轻快，很快出了体育馆大门，正犹豫着周六剩下的时间去哪打发，被一只手猛地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