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檀辰就没功夫管张望上课有没有玩手机了，因为省城大学大一年级军事训练活动，正式拉开帷幕。

省城大学的军训是出了名的时间长要求严格，常规学校走个流程站军姿，省大仔仔细细列出了四周日程，最后一周包含十公里野外拉练和射击训练，相当精彩。

宿舍里惨叫连天，檀辰倒是觉得还行，大不了硬着头皮上，就当锻炼身体了。

杨畅把自己的一头红毛抓成鸡窝：“六点集合？这至少也得五点五十起床吧？不是说上了大学就好了，这哪好了！”

林锦推了推眼镜道：“我们高中都是五点五十起床的，而且我看这个日程安排应该主要是前三天早点，后面写的六点半，就可以六点二十起床了。”

杨畅：“……太惨了哥们，六点二十也没有好多少啊！”

魏易达试图安慰他：“也就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而且后面还有实弹射击，也太酷了！”

结果这一个月比他们想象得还要漫长。

第一天早上六个人就显得有些兵荒马乱，被子叠不明白，帽子分不清楚，勉强把自己收拾干净踩点出现在操场时教官已经在训人了。

电商和会计一个队，物流在另一个队，于是613宿舍在此兵分两路，李志杰拿出室长的派头，带领其他三人入队，队末的红毛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教官：“那个红毛！帽子带好，扣子也给我扣好！敞着太阳浴呢！”

周围同学哄笑一片，饶是杨畅这种外向的人也有点不好意思，火速把扣子扣到领口，摸不准帽子什么状态，向檀辰求救。

檀辰这才发现他居然耳朵通红，有点好笑，利索地帮他把帽子扶正，还贴心地把红毛塞进帽檐。

教官盯着两人，神情严肃：“行了，带个帽子还靠队友，入列。”

没过一会大家就知道为什么要一大早起床。

十点的时候太阳已经变得毒辣，要站满几小时军姿，开始得越早才能结束越早，否则站到十二点一群鲜嫩的大学生可能刚好烤得焦香四溢。

檀辰比较抗热，尽管皮肤被晒得有点发痛，倒也还能坚持，尽量调整呼吸让自己的心神安定下来。杨畅看起来身体素质很好，站了几个小时还有精神趁教官转过身时扮鬼脸，冲檀辰呲牙咧嘴。顾小北一副文静瘦弱得样子，白净的皮肤早被太阳晒得通红，倒也一声不吭地站下来了。

两人伫立在檀辰左右，活像两个护法。

没想到李志杰成了那个全场第一个倒下的人。檀辰完全没注意在变换几次队形后他站哪去了，直到听见后面一声惊呼，“有人中暑晕倒了——！”

这句话像是一个章节的句话，教官立即让大家去阴凉处休息。檀辰头也不回地走去树下，还是顾小北探头看了一眼，才发现光荣牺牲的正是立誓带领本宿舍建设精神文明先进的宿舍长。

李志杰狼狈地被人搀扶过来休息，其他人本着室友情也围过来看了几眼，顾小北从自己包里摸出一把中暑药降温贴递给他。

李志杰虚弱地吃了贴了，不忘跟顾小北道谢。

顾小北略显嫌弃地让他好好休息，别逞强。

杨畅点评：“真是感人的舍友情。”

顾小北：“……”

短暂休息后简单训了几个口令，教官终于放他们去吃饭，午休两小时，众人恨不得在食堂搭张床睡。

省大的配套设施还是挺不错的，檀辰整个逛过一圈，四个食堂都很气派，种类也丰富，且都有空调，甚至还能看到一些学生在食堂自习。

几个人热热闹闹地坐了一桌，檀辰这才觉得自己可能也有点中暑的症状，头脑昏沉，全身发热，食欲不振，看着李志杰那碗卤肉面甚至有点犯恶心。

急需补充体力，他只能硬着头皮去买了点清淡的饭菜。

顾小北看着他盘子里清汤寡水的饭菜，又看看面无表情进食的檀辰，忍不住道：“辰辰你是不是太清淡了没胃口？我这个面配了辣椒酱，你要来点吗？”

檀辰勉强笑了下：“不用了谢谢，有点犯恶心。”

杨畅：“你不会也是中暑了把？顾小北你那个藿香正气水还有吗？快喝点。”

顾小北连忙递过来，看着他喝下去。

李志杰试图对顾小北的后勤保障能力和檀辰的中暑硬抗精神发表感言，被杨畅翻了个白眼后终于识相地闭嘴。

鉴于下午还有一场苦训，檀辰喝了藿香正气水，勉强自己吃了点食物，看中午时间还有一会，拒绝其他几个人饭后消食的邀请，自顾自回宿舍午休。

直到被震动的手机惊醒，迷迷糊糊摸出手机一看，来自张望的十条信息两个电话。

张望知道檀辰因为不喜欢午睡起来昏昏沉沉的感觉，向来没有午睡的习惯。但是他们今天开始军训，张望甚至看了日程安排表，中午十一点半到下午两点都是空档，这才因为等不到消息越发焦虑。

“喂，小望，有什么事吗。”檀辰看了眼时间，才一点半。他整个人像从水里被捞起来一样，半天才找回神智。

“哥，你还好吗？是不是中暑了？”听到他的声音，张望这才安心下来。

“嗯，”檀辰爬起身，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点，“还好，没到中暑那么严重，只是早上起太早，中午回来休息一会。”

张望这才注意到他的声音有点沙哑，难得透着丝午睡起来的懒散。

不知道是不是手机漏电，听得人耳朵麻麻的。

“我倒……没什么事，”张望一时有点不知道说什么，“是不是打扰你午休了？那你快继续睡吧。”

檀辰：“把我喊起来让我继续睡？”

张望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这不是一直没收到你消息担心……下次不打了，嘿嘿。”

檀辰：“行吧，少操点心，挂了。”

檀辰彻底清醒过来，半小时的深度睡眠对于恢复精力效率很高，热气退下去，他又觉得自己满血复活了。

一个高中生还挺操心的，檀辰一边穿衣服一边想，虽然在家的时候张望好像也很关注自己的一举一动，但隔着电话被关心又是一点别样的感觉。

他对着门后的穿衣镜调整好了腰带和帽子，心情颇好地出了宿舍。

后面几天大家终于上了正轨，加上天气没有那么燥热，这群新兵蛋子总算勉勉强强熬了过去。

等檀辰回家过中秋和国庆时，整个人晒得比学完车更均匀，焕然一新。

张望回家时猝不及防发现有人，再一看檀辰整个人仿佛进体校特训一个月。不仅皮肤黝黑，肌肉线条练得更清晰，好像衬得日常无神的眼睛都变亮了。

也不是张望日思夜想的错觉。这一个月每天白天除了军训就是吃饭，晚上还隔三岔五地夜训或者集体活动，动辄负重拉练十公里。檀辰积极参加训练，从不参与娱乐，训练时严于律己从不划水，活动时呆在角落做忠实观众，全程放空。休息时间顶多跟张望打个电话发个消息，或者听室友天南海北讲些废话。到点往床上一躺就能进入深度睡眠。

身体极度疲惫，精神难得轻松。

相比过往因为考虑生计、学习和兼职，大脑过度活跃导致的睡眠不足，这一个月可谓是吃好睡好，调理到位。

张望目瞪口呆，原本以为檀辰要次日回来，今天下午还特意加场打了个篮球，磨磨蹭蹭终于在六点半回家，结果就看到一个黑皮健康版檀辰穿着居家服端出了四菜一汤，招呼他洗手吃饭。

张望：“……哥。”

冲击力实在过大。

檀辰：“怎么明天放假今天还这么晚回？打篮球去了？洗个手可以吃饭了。”

张望不仅洗手，生怕自己身上的汗臭味熏到檀辰，火速去全身冲了个凉，连头带脚五分钟，出来时檀辰刚在餐桌前坐下，准备动筷子。

檀辰：“还挺快，这就洗干净了？煮个饺子还得七分钟呢。”

张望：“简单冲了一下，衣服都汗湿透了。”

他摇着尾巴坐下，运动完又冲洗了一遍，整个人青春洋溢，目光直勾勾锁定在檀辰脸上。

张望盯着他傻笑：“黑了，瘦了，不过看着精神气挺好。”

檀辰一乐，这才仔细看了眼张望，好像也瘦了一点，嘴一张就冒傻气的样子倒是一点没变。

檀辰给他夹了块鱼，想了想问道：“放假想去哪里玩吗？”

檀辰这一个月跟同龄人高强度接触下来，逐渐发现普通小孩的成长过程中好像有很多要素，比如跟父母或者跟朋友在假期出去旅游。

他自己除了学习兼职就是照顾家里，就算“出差”都几乎没有怎么玩过。有没有的都成年了，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但张望还有两年，好像还来得及做一点弥补。

他那点微薄的存款不足够长途旅游，周边城镇玩一两天应该还是没问题。钱可以再赚，万一成长过程中哪里没做到位导致孩子长歪了，那就亡羊补牢，为时已晚矣。

尤其这只小羊崽子好像已经半只脚在羊圈外了。

檀辰想着要怎么旁敲侧击试探下那半只脚倒底是收没收回来，看着张望狼吞虎咽的样子，又怀疑平时在食堂也没什么好吃的，有点不是滋味。

檀辰：“平时食堂吃的怎么样？”

张望：“挺好的，每顿都几荤几素随意挑选，食堂阿姨也挺喜欢我，从不手抖。”

檀辰：“新学期怎么样？分班同学变动大吗？”

张望：“理科班基本没什么变动，也挺好的。”

“那有没有，”檀辰突然想到张望现在住男生宿舍，岂不是天天跟一群半大小子朝夕相处，比普通同学更危险。

他话锋一转：“室友呢？相处怎么样？”

张望有点摸不着头脑，显然前半截话没个着落，但还是有问有答道：“室友也都不错，一个就是之前跟我一起放学的王小川，我俩还在一个班呢。还有一个韩天天你之前见过，就是那个小胖子，还有个不太熟，隔壁班的。”

檀辰：“有什么特别的吗？”

张望疑惑地看他：“没什么特别的。”

没什么特别的。檀辰仔细琢磨了下这句话，那应该就是没什么特别的。不如就此搁置话题，免得打草惊蛇。

过去一个月檀辰唯一抽空动脑的就是研究了一下青春期的性取向问题。檀辰自己对男生女生都平平淡淡，男寝夜聊的插科打诨他也没兴趣加入，已经获封“檀僧”称号。直到看了几篇论文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才是没开窍的那个。

研究表示，青少年成长过程中先后存在异性疏远期和同性吸引期，时间跨度从小学一直延续到高中时期。小学时因为性别意识觉醒会表现出对异性的“厌恶”——此处，李绪然和张望的相互嫌弃，就是最好的案例。而初高中出于对同性年长者的向往和情感投射云云，则可能表露出对同性的偏好。檀辰灵光乍现，这不正是徐可和张望在此阶段表现出的症状。

不得不说，这几篇论文水平很高，完美覆盖了檀辰小小交际圈的几种复杂情形。

研究进一步说明，只有约5%-10%人群在过渡期后会持续对同性产生情感与性吸引，从概率上来看还是很低的。

就算张望过了这个青少年探索期还是喜欢男人，檀辰想了又想，情感上着实难受，理智上也能接受。这么多年过来，爹不疼妈不爱的，长大后喜欢男的还是女的又如何？

退一万步说毕竟张望也是个男孩，失足少年至少不会怀孕。

一万步退的也有点多，高危性行为还是要注意。

张望盯着檀辰的脸色变了又变，试探地问：“哥，想什么呢？”

檀辰有些不自在地看了他一眼，决定还是委婉地尽到自己这个监护人的职责，煞有其事道：“平时在宿舍还是注意个人卫生，不要跟别人共用剃须刀什么的，以及未成年人禁止性行为，这个你应该也是知道的。”

张望刚塞了一口饭，闻言不幸被一粒米卡进气管，开始剧烈咳嗽，又生怕檀辰以为自己这是欲盖弥彰的心虚，连连摆手，脸涨得通红。

檀辰原本也是强作自然，没想到引起这么大反应，又是盛汤又是递纸，好不容易等张望气顺下来了，两人顺势把这个话题带过。

随他去吧，檀辰心道，就像檀春说过的，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