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鸟儿飞上枝头，歪着头瞧了瞧，又扇动翅膀离开，带起几片叶子旋转着落下。

客厅里一片安静。

刘锦瞧着这种带着诡异气氛的沉默，目光又短暂的划过林桐不断握紧的双手，在白沙准备开口的时候抬手拦住他，无声摇了摇头。

刘锦重新看向林桐，她放柔声音：“我们这次来不是打算向你拷问些什么的，我们只是担心你会受到伤害，所以想……”

话说到一半，刘锦怎么也说不下去。

因为她太清楚这个理由根本站不脚，如果伤害是真实发生的，那么代表着担心的询问就能将一切都粉饰太平吗？

迟疑片刻，刘锦重新换了话语：“这是我们警方必须要走的一个程序，所以抱歉，我们只能向你寻求答案。”

“……”

林桐终于抬起了头，对上两双探究的目光，否认道：“没有。”

白沙：“……”

刘锦问：“你已经十六岁了，说出的话是可以负完全法律责任的，我希望你说的都是真的。”

林桐摇了摇头，垂下眼，用一种很肯定的语气说：“没有，季书……继父对我很好。”

“林桐。”

白沙沉声道：“你想清楚说话，警方既然敢来问你这些，就证明一定查到了些什么，今天事发突然，我的同事可能还没有把具体情况和你们说过，既然这样，那就由我来说吧。”

“世界上没有完美的犯罪，只要杀过人，就一定会留下痕迹，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究竟做过什么样的约定，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们，根据法医的鉴定结果，杀死季书文的，并不是林建国。”白沙：“根据监控和各项证据来看，你的母亲陈瑞云也没有作案时间，警方有理由怀疑嫌疑人就在你和你妹妹林雪之间，我问过你的邻居，她肯定了你周一晚上不在家的情况，你们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想必一定要比陌生人了解对门的生活习惯，你和你妹妹在后面窄道看电影的中途，敢肯定自己中途没有回去过吗？”

这话一出，林桐和陈瑞云瞬间白了脸。

陈瑞云咽了咽口水，手又不自觉抖动起来，她匆忙间连掩饰都顾不得，心虚的反问：“白警官，这怎么可能呢？桐桐平常都很乖的，怎么可能会动手杀人……”

白沙打断她的话，问：“那我问你，今天林桐为什么要请假？”

陈瑞云脸色变了变，林桐瞥见母亲颤抖的双手，再次抬起头，用很认真的语气说：“因为我今天身体不舒服，所以才请假回来的。”

这话听起来有几分可信度，如果忽略她红肿的眼睛。

“……是吗？那你在楼道里为什么对那位男同学说别碰你？”白沙反问。

从得知林桐请假后，他便让学校把当天的监控发过来。

从某一方面来说，学校总是格外与时俱进的，会给学校各处安装能听到声音的监控。

“……”林桐油盐不进：“我只是不喜欢别人碰我，不可以吗？”

她用很冷漠的声音学着白沙反问：“白警官。”

离开林桐家，一上车，白沙便毫不犹豫的点燃一支烟来缓解内心的不耐和迷茫。

说实话，没有证据、可能的嫌疑人不配合，就算他们知道这个案子有问题，但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只能称为一桩由林建国顶罪的悬案！

刑警办案，大部分靠证据，小部分靠直觉和经验。

有时候，很大的凶杀案都是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靠着直觉和经验破获然后再找证据的。

但是现在，白沙没有任何思路。

他需要帮助，于是他转头看向刘锦，问出昨天没有问出的问题：“你是什么时候猜测梁采怡离婚原因可能和猥亵有关？”

“因为……”

刘锦回想着梁采怡之前说过的话，低声道：“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一个母亲能说出想要杀掉前夫这种话，纵观历史，能让一个母亲产生这样想法无非两点，第一，孩子遭受某种侮辱，第二，为死去的孩子报仇。”

刘锦说：“从梁采怡家出来，队长您还记得我说的那句话吗？”

“不要低估一个母亲护犊子的能力。”刘锦：“当时说出这句话，我就反应过来，她说的话可能有问题。”

“那你当时怎么不说？”

“没有证据的事情，说出来相当于给人家泼污水。”刘锦低声道：“我不想这样做。”

“那现在呢？”白沙问：“现在有没有什么直觉？”

刘锦诚实的摇了摇头：“我觉得队长的猜测很有道理，各方面逻辑都是符合的，就是差关键的证据。”

“是啊，就是差关键的证据。”

白沙抽完一支烟，拍拍手发动车子：“如果有证据能显示林桐在撒谎就好了。”

-

江城实验中学。

课间操时间，一群流里流气、完全不像正常初中生的男生躲在厕所角落里，然后极为熟练的围在一起抽烟看手机。

不知道突然看到什么，一片呼声。

“卧槽，这个可以啊！这身材也太顶了！”其中一人发出狭昵的笑声：“刘锦城，你可以啊！”

被唤作刘锦城的男生正是举着手机的人，他闻声头也不抬：“继续看继续看，后面还有更顶的呢！”

手机屏幕上，播放的正是他偷拍下别人换衣服的画面。

这个视频放完，只见他手一滑，直接滑到下一个视频，竟然是女生洗澡的画面！

“你们干什么呢！”

突然，一道浑厚的声音从前方响起。

沉迷在视频里的人被这样一声暴喝全都吓得抖了下，其中抖得最厉害的就是刘锦城，甚至拿在手上的手机就在这一声后摔在地上。

来人正是学校雷厉风行的教导主任王泉。

王泉挺着大肚子将男厕所的逃生通道堵了个严严实实，骂道：“操场上就你们几个坏小子不在，多大年纪啊，还躲在厕所抽烟，还有你刘锦城，又往学校拿手机！怎么上次说你是不管用吗？！”

手机被摔在地上，里面的视频还在播放。

刘锦城当即就白了脸色，下意识就要弯腰捡起手机藏起来，但王泉的速度比他更快，直接把手机拿起来。

“我倒要看看，你们躲在厕所里看什么呢看这么入迷！”

王泉说着随意朝手机上一瞥，在他看来，这个年纪的男生拿手机除了看电视就是打游戏，自家儿子也是迷着打游戏，怎么说也不停，非要玩。

这样想着，他刚要出声呵斥这帮学生看电视的时候，却在看见屏幕内容的一瞬间哑了声音。

里面被偷拍洗澡的学生，如果他没看错的话，是一班那个年级第一。

办公室里。

刘锦城的母亲宋雅娟陪着笑脸对王泉说：“老师，您看，这个……我相信孩子也不是故意的，他也在十四岁，什么都不懂，就……这样，我让他给这几个女生道歉行不行？”

从一进门开始，宋雅娟就没对刘锦城说过什么重话，甚至在王泉指出问题严重性的时候还再打模糊眼儿！

王泉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但他依然保持着一位老师该有的风度：“你儿子已经承认了，偷拍的人全是我们学校里的学生，按理来说，这种事我们应该报警处理，但是说到底我也只是一个老师，没资格替学生家长做决定，所以我已经通知各位家长了，怎么处理，全由他们做主。”

宋雅娟只听见了报警两个字，她当即就急了：“怎么能报警呢！他还是个孩子，只是翻了个小错，这要是报了警，我家孩子以后可怎么过啊！绝对不能报警！”

“偷拍别人洗澡是小错？！”王泉觉得很荒谬：“你觉得报警以后你家孩子过不了，怎么不想想其他姑娘们该怎么过？！你知道这种事对一个小姑娘是多大的伤害吗？！可能有人一辈子都走不出去！刘锦城家长，很抱歉，报不报警不是我说了算的，您还是等其他家长来吧！”

从拿到手机开始，王泉就没有再看里面的视频，但也没有删除，就是防着万一有家长想要报警但是没有证据，所以关于里面的受害者都是他从刘锦城口中问出来的。

不多时，被通知到的家长全都赶来，在听王泉说完事情经过后，其中有暴脾气的家长直接扇了刘锦城一巴掌，宋雅娟见状当即就把刘锦城护在身后，一边担忧孩子的脸一边骂家长怎么能随意动手呢。

但动手这件事，只要有一个人开头，那后续就是不可控的。

场面一度变得混乱起来，在混乱中，刘锦城又挨了好几脚。

泄了愤，其中一位穿着西装看起来就是很有身份的家长直接一锤定音道：“这件事，我要报警！我会请最好的律师，让你儿子进监狱！”

这话一出，宋雅娟当即就哭嚎起来，扑着就要冲过去夺男人的手机，一边夺一边声泪俱下：“别报警！您就是让我跪下道歉也可以！或者赔钱！多少我都赔！”

男人明显不缺钱，在其他家长的帮忙下他远离宋雅娟的攻击范围，然后在宋雅娟绝望的目光下毫不犹豫的按下了报警键110。

十字路口处再次遇到红灯。

白沙心里琢磨案件一直没出声，突然，放在中控台上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局里打来的电话，白沙递给刘锦一个眼神，示意她接起来。

刘锦顺手点开外放。

“队长！十万火急！刚才有人打电话报警说实验中学有人偷拍人洗澡，要我过去呢，可我现在在蹲厕所啊！队长！求您替我跑一趟，回来那桶老坛酸菜面就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