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将夜晚遮得密不透风，潮湿闷热的空气像被施展某种诅咒，从海洋一路延伸到城市内部。

坚硬的巨型礁石缠满爬藤，宛如不知名的妖魔张开利爪，潮涌蕴含着力量撞在焦岩。

顾清瓷终于醒了，身体被一个美丽的生物圈住，在海浪的余波中轻轻晃动。

不得不承认，即便光线黯淡，对方的样貌仍然深深震撼他。

银色柔顺长发散落肩头，波光似水的眼睛中满是忧伤，脸颊和脖颈处的皮肤闪着若有若无的荧蓝色鱼鳞。还有耳朵……

等等。

耳朵好似鱼鳍，几根硬刺之间，透明膜状随着呼吸微微张弛，每当那层膜张开，总能看到有光在瞬间悄无声息闪过。

顾清瓷不由伸手，试着触碰。

他看到自己胳膊的皮肤上有着类似的纹理和光泽。

“你醒了……我还以为你摔傻了！”

人鱼见他眼神聚焦，松口气，淡银色的尾巴欢快地拍了两下，不知道把什么东西抽飞。

顾清瓷的手一顿，听出哥哥的声音。

他原本和哥哥跟着父母去参观陶瓷展会，路上遇到山体滑坡，后面的事情就不记得了。

怎么出现在海里？

巨大的阴影投下，浓重的腥臭味几乎让顾清釉吐出来。

“呕——唔？”

顾清瓷反应迅速，面无表情地捏住顾清釉的嘴巴。

喂喂，我还躺你怀里呢。

那阴影两米长，是滩涂鱼身体和人类四肢的缝合怪。

它用手指和脚趾紧紧扒住顾清釉身后的礁石，张大嘴露出闪着寒光的牙齿，往前凑近，故意恶心猎物。

它发出欢快又猥琐的笑声：“两条人鱼嘿嘿嘿，饱餐一顿嘿嘿嘿，先啃脑袋嘿嘿嘿~”

腥臭气直冲顾清釉天灵盖。

说时迟那时快，顾清瓷一个人鱼打挺从他哥怀里跃出来，顾清釉则直接扭头扒着怪物的嘴巴。

“哕——！”

怪物：？？？

顾清釉往后游了两下，银发之间露出羞涩的神情，用动听的嗓音讨价还价——

“请你吃东西的话，能放过我们两个吗？”

顾清瓷嘴角抽搐。

果然，哥哥的脑回路在古怪间又带着一丝丝诡异的合理性。

怪物怒了，即便它意识混乱，仍能模模糊糊分别出人鱼在侮辱自己！

可内心却隐隐有种被爽到的雀跃——

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被侮辱的感觉，仿佛它还是人。

破碎的自尊只有人类才有。

怪物能有什么呢？除了兽性、食欲、毫无止境的杀戮……

怪物的躯壳囚禁了原本的灵魂，将属于人的一切吞噬，而它回不去原来的世界。

想到此处，死鱼眼尿下两行热泪。

这反应让顾清瓷和顾清釉不知所措，他们看过类似的小说，也知道里面的反派通常是什么设定。

但，宝友，咱可不兴这样啊。

“喂。”

怪物朝顾清釉那边侧了侧头，严肃地问：“还能再来一口吗？”

再侮辱我一次，让我感受这副身躯中扭曲的人类灵魂。或许两条人鱼才是我生命的救赎……

顾清釉挠挠头：“哈？”

顾清瓷脸上的表情裂开。

不是，你们两个……

神金！

他看看哥哥，又看看怪物，气氛一时间安静地尴尬，连海浪都平息了。

“不可以？”

它恼羞成怒，果然啊，连这点小小的愿望都被拒绝，就因为自己是不伦不类家伙。

来吧，让两条人鱼一起上，它感觉自己现在强得可怕！

“我要吃掉你们！”

怪物龇着尖牙，身上的鱼鳍全都展开了，让它的身形看起来比之前更大。

就在它冲向顾清釉的瞬间，顾清瓷已经从旁边拿起趁手的礁石，直接跳到怪物身上。

顾清釉在海水中闪躲，在弟弟砸下礁石的同时，他也用刚刚摸到的锚钩为武器，刺穿怪物身体。

怪物抱着半拉脑袋发出尖锐爆鸣，另一半脑袋已经被海浪带去很远的地方。

顾清釉笑得温柔无比：“大喊大叫的话，我可要惩罚你了哦。”

怪物仅存的眼睛被头皮遮挡，隐约能看到，手里握着礁石的人鱼和面带笑容的那个，脸一模一样，漆黑的眼眸有寒光利刃刺来，鬼神都要畏惧三分。

怪物倒抽冷气，只见顾清瓷用食指挡在双唇之间，“嘘。”

声音卡在怪物的喉咙里，它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发抖，居然真的叫不出来了。

它感到生命在身体中不断流逝，就这么以怪物的姿态死去吗？

甘心吗？

它想到其他怪物，用人的话来说，是那些讨厌的同事。它不仅人鱼没吃上，还要死了，它们却活着。

鱼眼珠子在眼眶里上下轱辘转动，坏主意涌上心头。

反正它已经活不成，何不搞点陪葬的？不管死的是人鱼还是同类，它都赚到了。

想到此处，它张开大嘴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叫声在海面回荡，不远处有类似的声音传来。

顾清瓷眼中杀气闪过，干脆利落地将锚钩刺穿怪物心脏。

另有三只被它召唤来的同类乘着海浪追来，封住银尾人鱼进入深海的路线。

很明显，它们想直接在浅滩吃掉兄弟俩。

顾清釉颇为苦恼，嗔怪：“真是的，你们会吓到我家小瓷瓷。”

顾清瓷抓狂：“别在外人面前那样叫我。”

六只鱼眼在黑暗中发出诡异的光，冲上去。

令人心烦气躁的闷热终于消散，城市里失眠者的倦意不断翻涌着，丝毫不知道海滩边刚刚结束一场厮杀。

三只怪物尸体已经完全砸烂，难以想象美丽柔弱的人鱼居然如此凶残。不必担心死去的鱼怪引起恐慌，因为它们会在涨潮时被拖入大海。

天海之间，晨曦初现，双生子终于有时间复盘。

顾清釉收起调笑，正经道：“我只记得在躲避山上掉下的巨石时车翻了，我失去意识，清醒的时候就在海岸边。”

顾清瓷：“我们应该是穿越，或许爸妈也跟着穿过来了？”

【叮——】

两人脑内同时听到清脆的声响，不觉对视。

【死者顾清瓷，绑定系统成功。】

【死者顾清釉，绑定系统成功。】

【通过副本考验，即可复活。】

他们已经死了……

顾清釉心惊，“我们的父母呢？”

【在车祸中去世。但可利用通关积分回到原来的世界，复活亲人。只要积分足够。】

【建议保留积分兑换财富，毕竟只是养父母，而且人总是会死。】

冰冷的机械音中带着蛊惑。

然而下一秒，就只有滋滋啦啦的电流声。

顾清瓷面无表情掐住荧光绿的代码，代码在他手中死命挣扎。

他和哥哥确实是被收养的。

可顾家夫妇对他们视如己出、疼爱有加，和亲生父母没有区别。

顾清釉从弟弟的手中将代码扯断，双胞胎很默契地达成一致：要通关，爸妈也必须得复活。

【毁掉我……你们再也……出不去……】

双生子松开手，系统知道好歹，不敢挑衅，老老实实走流程。

【人物属性卡刷新，请注意查收。】

【姓名：顾清釉

性别：男

年龄：20岁

技能：[鬼话连篇]，你无比真诚地说出那些话，大家都会信。

姓名：顾清瓷

性别：男

年龄：20岁

技能：[魅惑众生]，所有人都会被你的外貌倾倒。

共有成就：击杀滩涂鱼怪X4

积分：40】

顾清釉退到弟弟身边，用手比划着两人的脑袋，海中鱼尾巴努力往下伸直。

他挺郁闷的，“为什么做了人鱼我还要比你矮啊！”

现实中，他身高1米84，弟弟1米85。

顾清釉只好把自己脑袋顶上的头发抓抓蓬松，弥补这点差距。

顾清瓷道：“属性数据就不能改改吗？”

他和哥哥从小到大什么都一样，属性栏看着真的会逼死强迫症。

【很难，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

顾清瓷又道：“技能可以赠送吗？”

显然他对自己的技能不太满意。

系统简单说明：

【不能。[魅惑众生]是在原有样貌上添加的buff，拥有相同的外貌如果没有加成，也做不到让人神魂颠倒。】

顾清瓷：……

还是不太想要。

“那个……excuse me……打扰一下……”有声音乱入。

圆鼓鼓的鱼好似皮球般，慢吞吞游过来。

顾清釉好奇：“你是？”

鱼：“河豚。”

顾清釉：“骗人，你是河豚为什么生活在海里？”

鱼努力晃动短短的鳍，在水中支撑着圆润的身躯，肚子上的小刺炸起来。

“叫海豚也不合适吧？我又不是那种好色的哺乳动物！当然，我辛辛苦苦找过来是想说，在两个小时前路过此处，莫名其妙被删了一巴掌，直接扇飞了，你们是不是应该道个歉？”

鱼也不确定到底是两只里的哪一只，他现在寄希望于摆出证据让凶手自己承认，便侧了侧脑袋，确实右边脸更肿。

顾清瓷满头雾水，根本不晓得发生此事。

顾清釉忽然记起什么——

就在弟弟清醒之后，他兴奋地晃动尾巴，确实好像碰到旁边某个东西，还以为是海里的垃圾。

顾清釉十分抱歉，波光粼粼的眼睛像星河洒下的清辉。

“斯密吗喽，是我不小心抽了您大耳瓜子。”

美丽的生物总是让人心生不忍，鱼也同样如此。

河豚清清嗓子，“好吧，我原谅你。但是作为补偿，你们要带我去人鱼之境。”

顾清瓷：“人鱼之境？”

“是的，如你们所见，这片海域已经被污染，怪物横行，非常危险。人鱼们迁徙到更深的海域建设新家园，怪物过不去，同样的很多海洋生物也游不过去，只有人鱼能涉过洋流。”

生怕人鱼反悔，河豚忽然一瘸一拐，黑豆眼睛动来动去，小心翼翼观察两位的神情。

其中扇他那个看起来心比较软，旁边表情冰冷的人鱼就不好说了。

“哎呀~头好痛，可千万别扇出毛病。你们要是不带我去，我就到处找鱼蛐蛐你们。”

“哼，也别想着吃掉我毁尸灭迹，我有毒，还有刺，扎嘴得嘞！”

顾清釉：“我们答应你。”

“真的？”河豚很惊喜，白白的肚子又鼓了许多。

顾清瓷开口，声线比顾清釉清冷：“但是有个问题。”

河豚：？

“我们不知道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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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双生人鱼（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