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双生人鱼(4)

闷热濡湿的空气在暗夜张开翅膀,将海岸拥入怀中。

低瓦数的路灯稀稀拉拉,只能勉强照亮地面,昏黄的灯光把人影扯到变形。

刚刚上岸,腿暂时还不适应,顾清瓷身体摇摇晃晃。

地上也不知有什么发黏的东西,每走一步鞋子都快被粘住。他趔趄着,后面传来猥琐的调笑。

“酒量这么差啊?等会儿让哥哥好好疼你……”

刀疤脸想扶,顾清瓷恶狠狠甩开那只砂纸似的糙手,没站稳,摔在另一个臂弯里。

杀气在顾清瓷脑海闪过,站定了他才看清楚是哥哥。

眼睛转而被委屈填满,顾清瓷往顾清釉那边靠了靠。

他比顾清釉肩膀略宽,整个人比兄长大一圈,弯腿弯腰挂顾清釉胳膊上,走路的姿势颇为怪异。

但顾清瓷不介意。

顾清釉低声问:“是不是脚还在痛?我问过黑岩,走习惯以后痛感会消失。我背你?”

顾清瓷扫了眼混混,“脚不痛,头痛。”

混混们鬣狗似的围在四周,肮脏的眼神放肆展露肮脏的内心。“哟,还挺辣!头儿,你今儿有福了!哈哈,哈哈哈哈!”

顾清釉腾出一只手,将垂落的几缕银发拢到耳后,扬声问了句:“还多远?”

刀疤脸兴奋道:“快了,前面就是。”

红山码头是上世纪建的,随着城市发展,陆续又建造了十三个万吨级别的工业码头,红山便衰落了。它像鲸那样悄然死去,只剩被海风和岁月侵蚀后的躯壳。

一鲸落万物生,偷盗、赌博以及其他各种见不得光的买卖,宛如微生物般在码头滋生。

在正常社会之外的失序区域,有自己的法则。毫无疑问,刀疤脸和他手下的混混们便是制定并实施法则的人。

前方,集装箱胡乱堆砌毫无章法;地上,空酒瓶、烂烟头到处是;半空拉着的绳子,烂短裤如旗帜般随风飘荡。

刀疤脸胡乱将烂短裤扯到旁边,露出进入集装箱的路。

“来来来,这边这边~”

刀疤脸在最后准备关门时,小混混殷勤递上几粒蓝色小药丸。

“去!我用得着么?”

“大哥威猛无比,但这是兄弟们的心意,嘿嘿。”

刀疤脸装作为难地样子收下,美滋滋关上门。

众混混贴着门,只听见里面两记沉重的咚咚声,随后穿来一声尖叫,不由心声疑惑。

吱呀,门开了一条小缝。

混混们面面相觑,不是吧,大哥吃了药时间也这么短?是不是得看看医生啊?

黑暗中,银发美人露出半张脸,眼底流光转动,让他们分不清他是哪一个。

银发美人冷冰冰道:“所有人,进来。”

“所、所有人?!”混混们大惊,年轻的脸涨得通红,有些岁数的则忍不住苍蝇搓手。

“真、真的可以吗?”有个混混擦了擦口水。

银发美人不耐烦道:“不想进来就滚。”

“谁说不想!”

“一起就一起,你们可别后悔。”

“别那么要强嘛,你的强来咯~”

混混们迫不及待涌入集装箱,顾清瓷唇角上扬,锁好门的同时掂了掂手中的烧火棍。

“老大……?老大你怎么了?!”

“那个人真是我们老大??”

混混们刚进来,就看到另一个银发美人随意抱着胳膊靠着餐桌,脚下踩着满头是血的家伙。

刀疤脸的胳膊已经断了,还想着怎么在小弟面前把面子找补回来。

他一梗脖子,咬着牙道:“臭男表……”

银发美人移动纤细的脚踝,旧皮鞋踩住他的脸,没怎么使劲地碾动。

“啊啊啊啊啊!”刀疤脸发出痛苦的哀嚎,说不出完整的话——下巴脱臼了。

顾清釉随意拨了两下头发,淡淡语气:“记得付一千块钱。”

“还愣着干嘛?快救老大!”终于有人反应过来。

众混混博然大怒,他们在码头横行霸道多年,只有欺辱别人的份儿,什么时候被人骑在脖子上撒尿了?!

“他娘的弄死这俩妖精!”

“别让他们跑了!”

“把腿卸了给咱老大下酒!”

顾清釉眼神晦涩,始终面带微笑,拎起铁棍。他其实脾气很好,讨厌争吵热爱和平,但凡事总有例外。

如果遇上蛮不讲理、口吐污言秽语的人,他不介意和弟弟帮忙矫正对方言行。

集装箱的吊灯被撞得像摆钟,光线也在灯泡晃动间忽明忽暗。

骨骼碎裂声清脆无比,宛如折断枯死的树干,还有打斗声和惨叫声,此起彼伏。

顾清瓷面庞上沾了些许血渍,衬得皮肤越发白皙,有种惊心动魄的艳丽。

“别动,”顾清釉捧住弟弟的脸,用袖子将血污擦干净。

其实他的衣服多少也沾了些灰尘,无奈条件有限,想在这种地方找条干净毛巾属实比登天还难。

鬼知道外面晾着的破洞毛巾是擦脸的还是擦脚的。

顾清瓷顺势将下巴支在顾清釉的肩膀上,打了个哈欠,“累了,好困。”

顾清釉掐掐他的脸,“等处理完这几个家伙,晚上好好休息。”

“呜呜呜好汉饶命呀!千万别杀我!”

“我愿意给您二位当牛做马!!”

“呜呜哇,我上无老下无小的,我可不想死哇……呜呜我错是我鬼迷心窍!”

“求求放过我们吧!我们愿意当小弟追随两位大哥!”

“没错,只要让我们活着,你们就是新老大!”

混混们以为顾清釉说的“处理”是指将所有人灭口,吓得哭起来,明明已经被揍得起不了身,还要强撑着给双生子磕头。

刀疤脸气得眼眶欲裂,但形势所迫也由不得他。

上岸之后还需要准备很多东西,包括但不限于收集消息、制造合法身份,有帮手出面会方便些。

顾清釉朝刀疤脸示意:“你怎么称呼?”

小混混道:“他叫戴夫。”

顾清釉说:“从现在开始,我和弟弟就是你们的新老大,只不过我们会藏在暗处,表面上还是戴夫负责本区域内各项事务。你们也不能将我们的事情说出去,否则……”

顾清釉和蔼可亲地弯了弯眼睛,发出友好忠告——

“就把你们切碎了喂鱼。”

“都听新老大的!”

“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给新老大磕一个!”

……

混混们七嘴八舌感激涕零。

顾清釉俯身,捏住刀疤脸的下巴,后背灯光打在顾清釉脑袋上,圣光似的。

刀疤脸听见他说:“戴夫,同意的话就眨眨眼。”

戴夫的眼皮快眨抽筋了,所有人都做了选择,他不同意有什么用?

下巴又是剧痛,戴夫惨叫,其他混混吓出一身冷汗。

“谢、谢谢大哥……”脱臼归位,戴夫还不太敢大声说话,声如蚊讷。

晚上的遭遇太过惊悚,混混们根本睡不着,第二天清晨顶着黑眼圈跟新老大们开会。

顾清釉神清气爽:“诸位,早上好哟~”

戴夫胳膊打着石膏,脑袋缠几圈绷带,颤颤巍巍:“早上好。”

顾清瓷过来,戴夫下意识躲闪,然而顾清瓷只是递来一张清单,上面写着衣服和鞋子的尺码、电话卡、手机。

顾清釉道:“我们需要合身的衣服、通讯设备,如果你们能帮忙搞到□□件那就更好了。”

戴夫皱眉:“□□件……意思是让我们□□?”

顾清瓷冷冰冰道:“有难度?”

这种管理松懈的地方造假应该很容易吧……

戴夫梗着脖子:“怎么能让大哥二哥用□□件,多不方便,要办就办真的!两位说假证这是瞧不起我的能力!我前小舅子就在政府机关负责办理证件,就是要花点钱。”

顾清釉表示理解,并且拿出一颗尺寸很小的珍珠。

戴夫等人看直了眼,“人鱼之泪黑珍珠?自从人鱼迁徙后,这种珍珠就十分稀有了!”

顾清釉道:“拿去换成钱,购置物资和打点关系,剩下的你们分了。”

“是!谢谢大哥二哥!”戴夫眉飞色舞,小心翼翼捧着珍珠出去干活。

虽说地痞流氓畏威不畏德,但还是要偶尔给些好处拉拢,才能用得更加得心应手。

昨天腿脚尚未习惯走路的感觉就打了两架,加之证件等物品也没准备好,双生子决定暂时待在码头。

白天浅滩褪去神秘,海浪不断吐纳着腥气,数十条死鱼被冲上岸。

鱼的伤口似乎是灼烧形成的溃烂,翻外着的肉泛着暗绿色。

海鸟盘桓着落下,靠近死鱼后又赶紧飞到桅杆上。那是一搜小型货船,桅杆挂着的灯泡像熟透后干瘪的烂梨,胡乱堆放着几个锈迹斑斑的铁箱。

铁箱上不知什么生物留下的抓痕和令人作呕的粘液——

顾清釉鼻翼微动,他太清楚这种味道。

他将视线转到船身,舷号用黑色油漆遮盖。

顾清瓷也认出了那天晚上投放怪物的船只,喃喃:“这么顺利,就找到了?”

晚上,戴夫拿着清单上的东西美滋滋过来。

“大哥二哥,快试试衣服,高档西装啊,穿在你们身上肯定好看!”

顾清釉问:“岸边抹掉舷号的船,船主是谁?”

戴夫的手停住,眼睛躲闪。

“啊,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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