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铁门后的霉味】

□□家别墅的地下室弥漫着常年不见光的潮湿气息。林深雪握着液压剪，剪断储物间铁门上的锈蚀挂锁时，金属碎屑溅在她手背上，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

十年前歌剧院后台那间锁着她的道具箱，箱门上的铁锈味似乎还残留在鼻腔深处，与眼前这股霉味和消毒水混合的气息重叠。

「吱呀——」

铁门被推开的瞬间，一股更浓郁的怪味扑面而来，像是旧抹布浸泡在消毒水里的味道。

狭小的空间不足十平米，四周堆满了褪色的游泳圈、锈迹斑斑的浮板，墙角还立着一个瘪了一半的充气泳池。天花板低矮，唯一的白炽灯挂在中央，光线昏黄。

林深雪走进去，脚下的水泥地黏腻潮湿。她刚走到房间中央，头顶的灯泡忽然开始剧烈闪烁，明暗交替间，四周的墙壁仿佛在缓缓向内挤压。

胸腔里的空气被瞬间抽干，十岁那年被锁在黑暗木箱里的窒息感猛地袭来——箱子缝隙外透进的微光里，父亲模糊的呼喊声和自己抓挠木板的声音重叠在耳边，喉间泛起熟悉的铁锈味。

她下意识地抬手按住胸口，警服下的心脏狂跳得像要冲破肋骨。

【贰·手套与冷静的分贝】

「林组。」

苏晚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冷静得像一剂镇定剂。林深雪感觉到有人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肘，回头看见苏晚棠正举着一个证物袋，袋里是一副黑色园艺手套，指尖部位沾着星星点点的绿色纤维。

「手套内侧有汗渍残留，技术科正在加急做DNA。」苏晚棠的声线平稳，每个字都像显微镜的细调旋钮，精准地校准着林深雪紊乱的呼吸，「另外，角落里的塑料水桶，内壁检出与死者肺部相同的中心硅藻。」

她侧身让开位置，手电筒光束照亮墙角那个半人高的蓝色塑料桶，桶底残留着少量浑浊液体，水面漂浮着几丝可疑的絮状物。

林深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证物上。

手套纤维、中心硅藻、消毒水味……这些线索像拼图碎片，正在脑海中组合成型。她蹲下身，指尖触到水桶边缘的水渍，冰凉的触感让她混乱的思绪清醒了几分。

「□□是游泳教练，惯用手是左手。」林深雪的声音还有些微颤，但已经恢复了职业性的锐利，「这副手套的磨损集中在左手食指和中指，符合他握水枪的姿势。」

苏晚棠没接话，只是将手电筒的光打向天花板。那里有一条直径约15厘米的通风管道，管道口的金属格栅被拆下，边缘残留着明显的水流冲刷痕迹，铁锈被冲成暗红色，顺着管道壁往下淌。

【叁·管道直径与袖口的温度】

「储物间没有排水口，」林深雪看着管道，强迫自己分析，「他需要在伪造溺亡现场后处理积水。通风管道连接着屋外的排水沟。」

「管道内径15.7厘米，家用抽水泵的软管刚好能塞进去。」苏晚棠拿出激光测距仪，快速测量着管道长度，「从这里到屋外排水口的直线距离是8米，水流痕迹显示水是从内往外冲的。」

两人蹲在地上，肩并肩研究着管道走向。林深雪能闻到苏晚棠白大褂上淡淡的雪松香，混着消毒水味，意外地让人安心。

当苏晚棠俯身调整测距仪时，白大褂的袖口不经意间擦过林深雪的手背，像消毒棉签轻轻按在伤口上，带来一丝微凉的暖意。

这细微的触碰让林深雪的心跳漏了一拍，十年前那个雨夜，苏晚棠也是这样蹲在她身边，用干净的纱布按住她手腕的伤口。

那时她们都还是孩子，不懂什么叫生离死别，什么叫十年悬案。

「这里有指纹。」苏晚棠的指尖点在管道内壁一处被水冲刷得不太明显的位置，「技术科的荧光粉显影剂应该能提取到。」

林深雪凑近看，果然看到几个模糊的指印。她拿出手机拍照，屏幕光映在两人靠得很近的脸上，能看到苏晚棠眼尾那道极细的疤痕在光线下微微起伏。

「□□身高1米82，手臂长度足够够到管道口。」林深雪站起身，环顾这个逼仄的空间，刚才的幽闭感不知何时已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是破案的紧迫感，「他在这里用高压水枪伪造溺水现场，用抽水泵通过管道排水，再把尸体转移到自家泳池，布置成模仿歌剧院案的样子。」

【肆·氯含量与樱花树的坐标】

技术科的报告很快传来：通风管道内壁提取到清晰的□□左手指纹；储物间地板缝隙里的积水，氯含量为0.2mg/L，远低于泳池水的0.8mg/L，证明这里的水并非来自泳池；而那副园艺手套内侧的汗渍DNA，初步比对与□□高度吻合。

证据链正在形成，但林深雪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如果□□是为了赌债杀人，为什么要大费周章伪造模仿作案？」她坐在物证运输车上，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路边的樱花树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被风吹得漫天飞舞，「十年前的歌剧院案是悬案，模仿作案只会引来更多关注，这不符合谋财害命的逻辑。」

苏晚棠坐在她身边，手里拿着死者李薇的手机恢复数据：「那封加密邮件的发件人『YX-001』，IP地址追踪到城郊的温泉度假村，但那里早就废弃了。」

温泉度假村……中心硅藻……

林深雪猛地坐直身体，对司机说：「绕路，去城郊的暖泉度假村。」

「林组，我们不是该回局里申请逮捕令吗？」小王疑惑地问。

「□□的不在场证明还有疑点，健身房监控被剪辑过3分钟，」林深雪看着手机地图上暖泉度假村的标记，那片区域被标为「危险水域，禁止进入」，「而且李薇手机里的邮件提到『樱花树坐标』，暖泉度假村正好有一片樱花林。我要去看看，那里除了硅藻，还藏着什么。」

她想起父亲笔记里的「199号物证待查」，想起苏晚棠母亲照片背面的「樱花树下」，想起十年前最后一位受害者浴缸边的口红樱花。

所有线索似乎都指向那个废弃的温泉度假村，指向那片在风雨中摇曳的樱花树。

物证运输车拐上通往城郊的公路，雨又开始下了，淅淅沥沥地打在车窗上。

林深雪看着后视镜里苏晚棠沉静的侧脸，忽然想起储物间里那短暂的袖口触碰，那丝微凉的暖意似乎还残留在手背上。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在暖泉度假村深处，一棵古老的樱花树下，泥土被新近翻动过，露出半截生锈的铁盒。

而□□正跪在铁盒前，浑身湿透，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对着盒中某物喃喃自语：「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是他逼我的……」

远处，一道黑影站在温泉池边，举起手机拍下□□的画面，发送给那个熟悉的未知号码，附言：「鱼儿已入网，该收线了。」

雨越下越大，将整个暖泉度假村笼罩在一片迷蒙的水汽中。林深雪和苏晚棠的车，正朝着那片隐藏着十年秘密的樱花林，缓缓驶去。

而储物间里那股铁锈味的霉味，仿佛也随着风雨，钻进了她们的鼻腔，提醒着她们，这起看似指向□□的案件，背后还有更深的幽闭裂痕，等待被剖开。

（第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