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香蚀骨,徵羽被钟爻抵在蟠龙柱上的掌心开始结晶。那些从柱身渗出的月华凝成冰绡,缠住两人交握的十指,渐渐织就出半幅鲛绡婚帐。
钟爻后颈的归藏卦纹泛起萤蓝,映得徵羽锁骨下的木樨胎记如浸晨露。
"西王母的合衾酒..."钟爻咬破徵羽食指,血珠坠入桂宫玉砖的蟠螭纹,"要饮三生三世的苦。"
徵羽尝到他渡来的酒液,喉间月魄突然震颤,将苦酿震成漫天星屑——每粒星尘里都映着他们前世的合卺场景:
民国戏台上交错的剑穗、古墓壁画里相抵的罗盘、昨夜桂宫阶前缠绕的银链...
第一重幻境是民国冬夜。
徵羽化作戏班琴师,怀中抱着裂开的雷击木琴。钟爻披着大氅推门而入,指尖银戒勾断他束发的红绳:"徵老板的《牡丹亭》,少了个杜丽娘。"
徵羽拨响商音欲退,却被钟爻用卦签挑起下巴:"不如你我共演这《怜香伴》?"
戏台烛火骤灭时,真实的钟爻正咬住他耳垂:"你当年在这里,欠我一支簪子。"
第二重幻境是唐代地宫。
钟爻跪在星图中央,后背的镇魂钉被徵羽用龟甲刀撬起。"别动。"徵羽的泪混着朱砂渗入伤口,"这次我陪你饲龙脉。"
青铜棺椁突然翻转,真实的徵羽被钟爻拽进怀里,躲过机关弩箭的刹那,婚帐外传来玉磬清响。
第三重幻境是桂宫此刻。
七十二盏长明灯化作提亲雁,衔着翡翠耳珰在两人头顶盘旋。
徵羽的喜服下摆爬满青苔纹,钟爻的玄端礼服渗出松香,他们被红绸牵引着踏上琉璃阶,阶面浮现出族长扭曲的脸。
"乾坤交泰,日月同辉。"西王母的虚影自青铜晷浮现,手中金剪绞断两人鬓发。徵羽忽然按住钟爻执卦象刀的手:"用这个。"
他将翡翠耳珰的银钩刺入彼此掌心,血线沿着晷针游走,在子午线交汇处凝成双鱼玉珏。
当钟爻的唇第三次压下来时,桂宫梁柱突然裂开千百道瞳仁。那些属于历代双生子的眼睛淌出松脂,将婚帐浸成琥珀棺椁。
"别怕。"钟爻撕开礼服下摆,露出心口跳动的爻纹,"他们在嫉妒..."
徵羽的声咒与玉磬共鸣,震碎所有窥视的瞳仁。飞溅的松脂在空中凝成喜秤,他挑开钟爻的玄端衣襟,露出后背完整的归藏卦图——那上面新添的裂痕,正与徵羽喉间月魄的纹路严丝合缝。
子夜更漏响起时,婚帐开始自燃。
徵羽在灰烬中拾到半片龟甲,上面用婴血写着:"甲子重圆,连理当归。"
钟爻的卦象刀突然自行飞向桂宫穹顶,刺破虚空中悬浮的青铜晷。
星雨坠落中,徵羽看见晷针投下的影子——是间雕花拔步床,床上铺着浸血的百子被。
被面刺绣的孩童皆生着双瞳,手中红线缠绕着翡翠耳珰。
"该收聘礼了。"钟爻将燃烧的婚帐残片系在徵羽腕间,火光中浮现出族长密室的模样。
徵羽喉间的月魄突然发出完整角音,惊醒了桂宫深处沉睡的青铜树——那上面所有玉蝉正在褪壳,露出与两人婚服同色的翼膜。
桂宫余烬未冷,徵羽腕间的火绸突然化作青蛇,衔着翡翠耳珰游向青铜树。
钟爻的卦象刀在虚空中划出坎离卦,刀锋过处,那些褪壳的玉蝉簌簌振翅,露出腹下新生的双瞳——正与婚被上绣的百子如出一辙。
"吞下它。"钟爻捏住一隻玉蝉递到徵羽唇边。蝉翼触及舌尖的刹那,徵羽尝到松脂混着月壤的腥甜,喉间月魄突然发出完整的宫商角徵羽五音。
声浪震碎桂宫琉璃瓦,露出后面漆黑的星空——那里悬浮着七十二口青铜棺椁,每口都缠着与他们婚服同色的红绸。
徵羽的皮肤开始龟裂,裂缝中渗出琥珀色的光。钟爻撕开上衣,露出心口跳动的爻纹,将徵羽的手按在自己胸膛:"跟着我心跳的节奏呼吸。"
掌下肌肤灼如烙铁,徵羽看见钟爻肋骨间浮现出青铜树的纹路,树梢正抽出一枝并蒂玉兰。
剧痛中,翡翠耳珰突然嵌入徵羽锁骨下的木樨胎记。无数记忆碎片如冰锥刺入灵台:
族长用玉蝉蘸双生子心头血写婚书、产婆将剪下的脐带塞进蝉腹、青铜棺椁内他们前世相拥的尸身正在长出菌丝...
"看着我!"钟爻咬破指尖,在徵羽眉心画下归藏卦的终爻。
血珠渗入皮肤的瞬间,徵羽的蜕皮骤然加速,旧肤如焦帛剥落,新生的肌肤上浮现出与钟爻完全一致的爻纹。
青铜树的红绸突然活过来,将两人缠成茧蛹。徵羽在黑暗中听见钟爻的心跳与自己的声咒共振,每一次波动都让茧壁透明一分。
当第七次谐振完成,茧外传来玉磬清响——是西王母在敲击青铜晷。
"破茧之时,你我只能留一个。"钟爻的唇擦过徵羽耳际,递来卦象刀,"用你的声咒杀了我,就能终结..."
徵羽突然吻住他,将未竟之语堵在唇齿间。喉间月魄迸发刺目光芒,竟在茧内凝出微型星晷,晷针正指向"同生共死"的卦象。
翡翠耳珰从茧顶坠落,化作青鸟啄开一道裂缝。天光泻入的刹那,徵羽看见茧外站着七百个轮回中的自己,每个幻影都在重复同一句话:"他要的从来不是解脱,是你肯不肯陪他永堕轮回。"
子时更漏响起时,茧蛹彻底透明。徵羽的新生爻纹与钟爻的心跳完全同步,两人脚下浮现出青铜晷的投影。
当钟爻的卦象刀刺向晷心,徵羽却抢先一步割破手腕,将血洒在"永世同根"的刻痕上。
"你..."钟爻的质问被徵羽的声咒震碎。桂宫突然倾塌,露出后面真正的洞房——那间在前面出现的青鸟衔魂时惊鸿一瞥的雕花拔步床,此刻铺满玉兰与血绸。
床柱上的比翼鸟纹正随着他们靠近逐渐鲜活,眼珠转动着滴下松脂泪。
"西王母的考验结束了。"徵羽将染血的卦象刀插在床楣,刀身映出两人交融的爻纹,"现在,该收真正的聘礼了。"
雕床绽血,徵羽指尖触到比翼鸟纹的刹那,床柱突然裂开千百道细口。
钟爻的后背爻纹正在发烫,那些暗红卦象爬上拔步床的承尘,将茜纱帐染成新娘盖头的颜色。
翡翠耳珰在枕边发出蜂鸣,震落床楣暗格里尘封的玉势——竟是根雕着双生蛇的合欢烛。
"西王母的压箱礼。"钟爻咬断烛芯,松脂混着龙涎香的液体滴在徵羽心口。
徵羽的爻纹突然暴长,缠住钟爻的手腕将他拽进罗帷。百子被上的刺绣孩童齐齐睁眼,手中红线如活蛇游来,将两人脚踝缠成同心结。
钟爻的卦象刀挑开徵羽的里衣时,青铜树玉蝉的振翅声突然穿透窗棂。徵羽喉间的月魄发出悲鸣,震碎床前屏风上画着的历代双生子。
飞溅的玉屑中,他看见初代祭司正用骨刀剜出胞弟的心脏,血淋淋的脏器在祭坛上化作合欢烛。
"别看。"钟爻的掌心覆上他双眼,后背爻纹渗出松脂封住所有裂缝。
徵羽尝到他腕间血绸的咸腥,突然翻身将人压在鸳鸯枕上:"这次换我执刀。"
他咬住钟爻颈侧的翡翠耳珰孔,舌尖卷起卦象刀,在对方心口刻下归藏卦的终爻。
床柱比翼鸟突然引颈长鸣,松脂泪凝成珠串坠在两人交握的掌心。徵羽的声咒与鸟鸣共鸣,整张拔步床开始生长出气根,将罗帐绞成茧房。
钟爻在剧痛中扯断百子被的红线,七百个刺绣孩童突然爬出被面,用银针在他们皮肉上绣出婚书密文。
子时更漏惊破幻境,徵羽发现腕间缠着真正的血绸——那是从桂宫蟠龙柱剥下的龙筋。
钟爻执起合欢烛,将烛泪滴在徵羽新刻的爻纹上:"饮下这蛊,你我便再不能轮回转世。"
徵羽含住烛尖,尝到二十世轮回的苦:民国戏台的枪声、唐代地宫的窒息、昨夜桂宫蜕皮的剧痛...
最后一丝苦味消散时,钟爻突然咬破他的舌尖:"该你喂我了。"
血珠坠入烛芯的刹那,百子被上的孩童突然尖笑。他们的银针化作青铜晷针,将婚床钉死在虚空中。
徵羽的声咒震碎所有银针,却见那些孩童眼眶里爬出玉蝉幼虫,正啃食着血绸上的卦象。
"这才是最后的考验。"钟爻的卦象刀刺穿两人相贴的胸膛,将心脏位置的重爻纹路串在一起,"西王母要看的,是双生子究竟能疯到什么程度。"
当两颗带血的心脏在刀尖相撞,翡翠耳珰突然炸裂。飞溅的玉片中升起西王母的虚影,她手中的金剪绞断青铜晷针,将断裂的针尖化作一对衔珠比翼鸟。
"礼成。"神谕响彻桂宫时,徵羽看见自己的倒影正在钟爻瞳孔里生根。
他们伤口渗出的血凝成红珊瑚,在拔步床四角长出连理枝。床幔突然自燃,灰烬中七百个轮回幻影齐齐跪拜,手中捧着不同形制的合卺杯。
钟爻拾起最近的鎏金杯,杯中酒液映出族长密室的模样。徵羽的声咒与比翼鸟共鸣,整座密室突然从虚空中砸落,将桂宫雕床压成齑粉。
在最后崩塌的瞬间,他们相拥坠入翡翠耳珰的裂痕——那里是西王母许诺的,再无轮回的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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