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抢票订阅铃声吵醒的小影迷迷糊糊醒来,下午五点的房间里,被厚重窗帘挡住的日光也已经微弱昏黄,小影起身走到关了灯的客厅,连打个哈欠都有回声。
冰箱里只剩下外卖赠送的一堆碳酸饮料,和一些已经发霉的水果。小影习惯地开始整理坏掉的东西,熟练地从橱柜里摸出一包泡面。煮水,下料,打鸡蛋,顺便再开一瓶七二年的雪碧。对于睡了十几个小时的人来说,高油高糖不免是一种快速缓解饥饿的补剂。
等着面熟的时候,小影盯着影影绰绰的水蒸气发呆,她下意识摸出手机,打开了聊天界面,几个小时前,置顶的对话框里各自躺着一句语音。
虽然已经预料到语音的内容,小影还是将它们都打开……
——“小影,生日快乐!爸爸要处理一些紧急的事情,没办法陪你过生日了。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到时候给你带回去。爸爸先开会了,就这样!”
——“宝贝生日快乐!给你定的生日蛋糕应该快送到家了,你和同学好好玩,妈妈赶着见客户,先挂了哈!”
小影把手机往桌上一扔,忽然感觉热得喘不过气,她咕咚咕咚灌着黑加仑味的汽水,等冰冷的气体下肚,她才感觉自己的脑子回到正常状态。
昨天,今天,明天,没什么不一样,生日,当然也是昨天,今天,明天里,平凡的一天罢了。
门铃响了,“您好,外卖。”“小哥辛苦了,蛋糕你拿去吧,我胃疼,吃不了浪费”小影摁着门铃对讲,没有开门的打算。屏幕上的小哥愣了一下,“可是,这是生日蛋糕吧?”见门迟迟未开,“……那好吧,祝你生日快乐啊!”小影看着在摄像头里消失的小哥,和连带着一起消失的蛋糕,叹了口气。
小影回到房间,打开所有大大小小的灯,她换上前几天刚买的衣服,从柜子里翻出一个画册,画册上只有一幅画,但层层叠叠的笔迹,却像是画了好几年。准备好一切后,小影左手紧紧地握着胸口的玛瑙项链,郑重地躺在床上。“今年,一定要把她看清楚。”右手的画笔蓄势待发,纸上画着一个大致的少女轮廓。
再次入梦,梦境如约而至。
前奏的黑暗,只需伸出手向前空抓一把,画面就呈现。
小影轻车熟路地打开面前房间的门,房间不大,正中悬挂着一面古铜镜。
“我来了。小舞,你在吗?”小影试探性地摸着镜子边缘,从冰冷到温热,镜中渐渐浮现出一个少女的轮廓,声音逐渐清晰。
——“……我在。”小影长吁一口气,“真神奇,每年都一定会见到你。”
——“……我也很幸运,能够找到你。”少女的嘴唇轻轻扇动,看不出表情。
“算算日子,也有五年了。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还以为做了噩梦吓了一跳呢。只是这么多年,都是我一个人絮絮叨叨,说着我的孤独和故事。今年,我可以听你说吗?”对面许久没有声音,小舞,你还在吗?”
是我太冒犯了?我不该问吗?她会不会不理我了?小影正胡思乱想,那少女的头忽然微微动了,发出微弱的声音。
——“你想,听什么呢?”小影放下心来,还好,她还是不会抛弃我的。
只是,是错觉吗?感觉小舞的反应,一年比一年要慢。这种异度空间,也存在信号不好的设定吗?
“比如,我们为什么会相遇?还有,在你的眼中,我是什么样子的?”
——“我的故事,有点长。不知道,从何说起。”
“没关系的,我愿意听。”小影靠着墙,调整出舒服的坐姿后,偷摸地从衣服里摸出速写本,对比一看,似乎之前画的,跟实际看到的也差不多。
——“我们的,相遇,应该,有它的意义。”
看见小舞的回应,小影点点头。
“第一年,我们认为彼此都是梦境。第二年,相互认识彼此,意识到我们真实存在。第三年,接受一年一见的事实,并期待来年再见。第四年,我们成为朋友。第五年,我们应该开始思考,我们的相遇,一定有意义。”
小舞似乎点了点头。
“我们相似的地方,在于我们从小,几乎都是一个人长大,没有玩伴,只有孤单。也许我们太渴望朋友,才让我们找到彼此吧!”小影忽然兴奋起来,“对了,你说从小有一个很忠诚的伙伴,但因为父母的原因,你们没办法做真正的朋友。我想,我理解这个感觉。我很久以前认识一个网友,很合得来,只是我们都没有勇气奔现。觉得打破这个平衡,也许会往糟糕的方向发展……”
小影絮絮叨叨的,忽然回神。“啊,对不起,我又罗里吧嗦讲一堆没人听的话了……小舞,小舞?”看着镜子中的轮廓渐渐消失,小影心里有着不好的预感。
这,总不会是,最后一次见——
小影扔下手里的东西,朝镜子奔去。奇怪的是,无论如何用力奔跑,和镜子之间的距离总是缩短不了,小影越来越着急,忽然被速写本绊倒摔在地上,她看着镜子里挣扎着,轮廓逐渐在消失的小舞,她心下一沉,一些似曾相识的糟糕的感觉重新蔓延遍小影的情绪。
不会的,她不会扔下我的!
床上闭着眼睛挣扎的小影,额头满是虚汗,她的手脚因为做梦而不停地挣扎,在梦境里受的伤竟然也出现在对应的地方。正在小影和梦魇作斗争时,墨绿色的天空逐渐覆盖了满满的云层,将皎色的月盘逐渐掩盖。在月光在小影身上消失的那一刻,小影身上的伤痕开始尽数消失,情绪也逐渐安稳下来……
今晚,无事发生。
强烈的阳光照到小影脸上,劈开一道光线。热感让脸上的绒毛跳舞,小影被光照得晃眼。清醒过来后,小影坐起身来,拿起床边的速写本。
比起去年,醒来后虽然不至于忘记小舞的样子,但记忆仍然微薄。
算了,今天,十六岁的第一天呢。
“单荏影。……单荏影?单、荏、影!”被同桌一肘子怼清醒的小影,发现数学课的大魔王正在幽幽地看着自己,黑板上的数学题像皇帝般,等着自己觐见。而座下的同学们,既有明哲保身的怕事鬼,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伥鬼。小影只好站起身来,等待命运的判决。
“站那干嘛,过来做题!你光看它,它能长出答案吗?”在哄笑声中,小影踏上了通往讲台的过道,但嬉笑声很快就被尖叫声盖了过去——“她晕倒了!”
小影再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医务室的天花板,还有疼得钻心的额头。“醒了?”身边传来一个意料之外的男声,小影抬头,呼吸停了半骤。“班,班长?”
班长白枫起身倒了一杯热水。“你在这再待会吧,下午再回去上课。”小影看着逐渐向自己靠近的白枫,似乎能闻到男生身上干净的洗衣粉味道。她看见已经举到面前的热水,慌张地接过。
“嗯?你很热吗?脸这么红?”“嗯,嗯?”男生皱起了眉,想伸手触碰,却又犹豫地停在半空。“你,不会发烧了吧?我叫校医来看看,你躺好。”
男生行云流水,风风火火的一系列操作,直到房门被关上,小影才从这场脑内慢动作微电影里骤醒。
这,是他离我最近的一次了吧?
“你说,班长——班上,我说班上的同学哈,会不会以为我是答不出题,装病啊?”小影惆怅地看着来探病的同桌,忧心忡忡。“不会。”同桌推了推眼镜,斩钉截铁地说,“哪个好人为了逃课,脸直挺挺朝地上摔的?不划算。”
“你,你再说一遍?”小影瞪大了眼睛,同桌淡定地回忆着当时的过程,“跟没气了似的,砰~一声,脸着地,四仰八叉的。班长和体委一人一边扛着你过来的……”小影忽略之后的絮絮叨叨,脑补着自己脸着地的惨状。
完球,我这脸还往哪搁……他以后怎么看我……
“嗯?这不生龙活虎的,不是说当场升天了?”门口传来象征性的敲门声,随即门缝里漏出一张脸,小影看见后,更头疼。“谁啊?长挺帅?”同桌靠近小影小声嘀咕,一边偷瞄着来人。一身美拉德色系,妥妥的暖男风格,很合青春期少女的胃口。
“霍一茗,你巴不得我升天是吧?嘴里能不能说点好的?”小影翻着白眼,额头更疼了。“你好同学,我是单荏影表哥,接下来交给我吧,你快去吃饭。”看着同桌捂着嘴扭扭捏捏离开校医室,小影觉得头更疼了。
“你不是个水喝得比牛多,跑得比兔子快,遇见危险就蛇形走位,平平无奇的运动小天才吗?怎么,不想学拳击,改学表演了?听说摔得很是惨烈啊!”霍一茗放下背包,开始把手里的饭盒拆分。“从医院带过来的,病号餐,绝对专业。赶紧趁热吃。”
小影搓着筷子,舀了一大口,“医院的饭挺好吃的啊?你为什么老是把包餐说得那么不堪?比我们饭堂好吃多了!”霍一茗开心地看着风卷残云把他的包餐解决干净的小影,一边掏出手机看骑手即将送达的信息。想到马上到达的奶茶爆炒小烧烤,霍一茗嘴角压抑不住地上扬。
“你天天吃试试!值班就够累了,还不能吃点好的犒劳自己了——哎不说了,我外卖快到了。你自己能收拾吧?走了啊!”
小影看着跑得比兔子还快的霍一茗,嘴里的饭都不香了。
“……一个个的,我是什么瘟疫吗?都跑了?!”
收拾完吃完的晚饭,霍一茗的电话打了过来,“又怎么了?”小影没好气地提高音量,耳机里传来的却是病恹恹的声音,“周六我值班,你过来挂个门诊吧。”“你干嘛?感冒了?”“啊——值了几个大夜,太累了。说真的,你们现在高中压力也很大,年轻人是越来越脆皮了……”“去你的吧,老子身体好着呢!”
“别的不好说,你天天泡面加汽水吧?姑姑对你的言传身教真是一点用没有——”小影看着刚打开冰箱拿在手里的汽水,一时间停下了开瓶的动作。“行行行,你烦死了。我去还不行吗?不是,你够资格看门诊了吗?你别把我当小白鼠啊!”这一下把霍一茗激了起来,“老子年年奖学金第一,最快完成实习的天才,由不得你放——”嘟的一声,小影直接挂了电话。
啊,真爽。心满意足的小影高兴得多开了一瓶汽水。
“哼,哼,哼。”小影看着拿着抽血和CT报告,对自己露出阴森表情的霍一茗,无语地翻着白眼,“你是猪吗就会哼哼哼,有话说!”“熬夜玩手机了吧?长期吃垃圾食品营养不良了吧?你再不好好吃饭睡觉,这些个报告,我要是发给姑姑看,你就别想像现在这么自由啦!”
家里空荡荡的,有什么好的。小影嘟囔着。
“你说什么?”“所以呢?霍医生,下个诊断吧,不吃点药,我要是又晕倒了,还得怪您医术不精不是?”小影翘起二郎腿,看着面前脸黑得跟锅底一样的霍一茗。年龄差一轮的压制,明面上从来没有霍一茗手上获得好处,就算相处方式幼稚,输人也不能输阵!
“少嘚瑟。营养补剂拿回去,吃完医院开的就去翻家里有的,继续吃。十几岁活得那么粗糙,我们想活精致点还没那个时间呢。开完单了,赶紧滚!”
想到明天上学要面对的大家的起哄,小影多少有点发愁。她摊开作业,但一个字也写不下,手下意识地把玩项链,却被项链的触感吓到,又冰又麻,拿起来一看,似乎有着白色的流沙在玛瑙内部乱窜。我真是精神压力太大,魔怔了吧。小影晃晃脑袋,玛瑙项链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条项链就一直存在于小影的脖子上,形影不离。细铁链的设计,包裹缠绕着中间透明的长条玛瑙,和一般的项链不同,细长条的吊坠显得更有设计感。小影喜欢拿起来透着光看,虽说是厚实的玛瑙,却也总能看见不同的色差,给人以温暖的感觉。只是今晚,小影觉得,这玛瑙冷冰冰的。
梦境的画面断断续续,模糊不清,但主观视角却异常激烈和痛苦。眼睛被模糊,睁开眼看见一片混乱,脸贴在地上冰冰冷冷,身下似乎不断地涌出大量滚烫的血液,眼前走来一双磨损严重,撒着层叠鲜血的靴子。靴子的主人站在自己身前,缓缓蹲下身来,捏着自己的下巴,视线却模糊得只能看见来人的轮廓,而声音却异常清晰。
“舞公主,你的父皇也是死在这把剑下呢。现在,就送你去见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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