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柳兰鸿就对刘县令悔婚一事心存疑虑,这几天总是胡思乱想,想要找人当面问个明白却又不敢,可是就这么算了也实在是不甘心。
这会儿喝了点酒头脑有些不清醒,再加上娇滴滴的妾室在旁边不停的怂恿,搅的柳兰鸿心里的小火苗“蹭蹭蹭”的往上蹿。
“爷儿,这事您一定要听我的,去找刘县令当面谈一谈,是误会也好是他真的反悔了也罢,总得搞个明明白白的。我说句难听了,人就是将死也得做个明白鬼不是?您这样憋在心里,又是疑惑又是不服气,迟早要憋坏自己的身子的,我看着心疼。”
在赵氏的不停怂恿下,柳兰鸿终于牙一咬,豁然站起身来,发狠般的说道:“行,就听你的,我去找刘县令问个清楚。”
说完,他就唤来那日去找刘县令的那个贴身小厮,叮嘱道:“你去守在刘县令的家门口,他出门你就跟着,如果他去了哪个酒楼小馆儿,马上回来告诉我。小心点,既不能让刘县令那边发现了,也要瞒着家里,这件事很重要,你要是敢给我办砸了,仔细你的皮。”
小厮惶恐的答应着,见柳兰鸿没有别的吩咐了,就匆匆的离开去办事了。
赵氏在一旁高兴的直拍手,一边给柳兰鸿喂酒一边夸赞道:“爷儿真的好威武,搞的人家心神荡漾啦,我真是幸运能跟着爷儿,您比这整个扬州城其他的男儿威武霸气多了。来,喝酒。”
柳兰鸿这人本就虚荣自大,喜欢别人捧着自己,这也是赵氏如此得宠的主要原因——无论柳兰鸿做什么事情,无论做成什么样,赵氏都能做到闭着眼睛乱夸,这份容忍度还真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
柳兰鸿被夸的飘飘然,就着赵氏的柔荑喝干了杯里的酒,简直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方才他还有些犹豫和胆怯,这会儿全都在赵氏的夸赞中烟消云散了。
他简直觉得自己就是全扬州城最了不起的男儿,而赵氏则是全扬州城最温柔似水的女子,他们在一起那才叫天作之合呢。
“来来来,喝酒,我的美人。”柳兰鸿一把搂住赵氏的纤腰,将人带到怀里,耳鬓厮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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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很快传来好消息,当然了,主要是这个刘县令太不老实,成天出去喝花酒,想要知道他的行踪并不难。
第二天傍晚,小厮就跟踪到刘县令去了扬州花柳街非常有名的一家小馆儿。小厮赶紧回来禀告给柳兰鸿,柳兰鸿饭吃到一半就撂下筷子匆匆离开了。
眼看着柳兰鸿匆匆而去的背影,苏莹担忧的在后面喊道:“爷儿在外面不要喝太多的酒,早点回来,记得再吃点东西。”
可惜柳兰鸿连点反应都没给妻子,也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懒得搭理。
赵氏在旁边擦了擦嘴,鄙夷的看着苏莹的做派,她一个妾室不仅上桌吃饭,在饭桌上也不安分,和柳兰鸿旁若无人的亲昵撒娇,看的苏莹又是恼怒又是委屈。
“少夫人快别啰嗦了,哪个男人出去吃花酒还会记着家中婆娘的叮嘱?爷儿本来兴致冲冲的出门,你跟个老妈子似的追着人家唠叨,难怪爷儿不待见你。”说完,赵氏将筷子一放,站起身来,扭着屁股就向外走去,“我吃饱了,回去看看儿子吃饭了没。”
赵氏一个妾室不止可以跟着主家一起上桌吃饭,甚至当着众仆人的面嘲讽苏莹。苏莹还没有发话她也是说走就走,言词间故意提起自己的儿子给苏莹难堪。做妾的做到这个地步,简直是比正室还要嚣张。
苏莹难过的眼角含泪,她身边的大丫鬟看不下去了,跺着脚的骂道:“不要脸的骚/货,就会勾男人,我呸,她简直是不知廉耻。一个妾室敢如此嚣张,还有没有王法了,这种女人就该找个人伢子发卖了出去。”
大丫鬟骂得嚣张,可是谁都清楚也不过是过过嘴瘾。赵氏深得柳兰鸿宠爱,就连吃饭都允许她同桌,日常为了赵氏更是从来不会顾及苏莹的感受,宠妾灭妻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最重要的是,赵氏有儿子傍身。这个赵氏极其的聪明,不许苏莹和自己的儿子亲近,孩子也是从小就跟在她身边长大,对这个亲生母亲极其的依赖。
很多大户人家里,妾室的孩子都是跟在嫡母身边生活的,如果是家中的长子就更是如此,这既合了规矩也显示出对长子的重视。孩子们如果是由妾室带大,出去会被人笑话,将来议亲时也算是个污点。
当然了,这种情况多半发生在那些正室强悍、能震慑后宅女人以及夫君明事理的家中,如苏莹这般老实巴交又不被丈夫重视,只能任由嚣张的妾室爬到自己头上,她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了,如何有本事与赵氏抢孩子?
柳兰鸿和赵氏离开后,屋里就只剩下苏莹和一个丫鬟,苏莹坐在椅子上抹泪,丫鬟则在旁边骂骂咧咧。
“少夫人您不能再这么好气儿了,您看连一个姨娘都欺负到您头上来。您就该拿出正室的威严来,您才是柳家明媒正娶回来的,摆出正室的款儿教训不安分的妾室,谁还敢拦着不成?您再这样下去,赵氏会越来越得寸进尺,您日后在这个家还有活路吗?”丫鬟名叫如意,是苏莹从苏家带来的陪嫁丫鬟,与苏莹是一条心。
苏莹哭哭啼啼,抹着眼泪哽咽道:“可我能怎么办?夫君一心向着赵氏,本就不待见我,我若是教训了赵氏,夫君一定会生气,万一休了我可如何是好?我只能忍着,谁让我生不出儿子。”
苏莹越说越难过,干脆趴在桌子上放声大哭。如意有些着急的说道:“赵氏不安分,还敢欺负您,您教训她是应当应分的,少爷就算是要因此休了您,那也是他不占理。就算闹到衙门去,衙门老爷也不会判他可以休妻,这事要是传到生意场中去,也是他被人耻笑诟病,他还要不要做生意了,所以您放心他不会的。”
说着,如意跪在苏莹的脚旁,扶着苏莹的膝盖,声音颤抖着说道:“您要忍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忍一辈子吗?您还这么年轻,如果这辈子都这样过,那得遭多少的罪?还有,您就是自己能忍得下去,总也得为三个姐儿的将来考虑。柳家重视男丁,女儿本就不受重视,若是生母再不支棱起来,那么女儿的命运只会更加的凄惨。您看看咱们大小姐,差一点就被老爷和少爷嫁给一个老头子做续弦,您想看到咱们的三个姐儿以后也像她们姑姑一样,被父亲和那个庶出的弟弟送去给老头子糟蹋?大小姐是运气好遇到了姑小姐和表少爷搭救,咱们三个姐儿能有这般的运气吗?您敢拿三个姐儿的一辈子赌?”
一直在哭哭啼啼的苏莹一听到如意提到自己的三个女儿,立马就激动了起来。她抬起身来,眼泪也止住了,方才的胆怯和懦弱统统不见,脸上竟带着罕见的坚毅和愤怒。
“他们敢,柳兰鸿和赵氏要是敢糟蹋我的女儿,我就跟他们玩命。”苏莹收起了眼泪,瞪的老大的眼睛里满是怒火和果敢,咬着牙一字一字的说道。
刚刚还哭的梨花带雨、懦弱卑微的女子,在提到女儿的瞬间就像变了一个人,那张娇弱的脸上更是带着说不出的狠劲儿。
苏莹一下子就从一只任人宰割的小白兔化身为护崽的野兽,仿佛谁敢碰自己的女儿一下,她就能不要命的扑过去和对方撕咬。
这也是苏莹和陈氏最大的不同。
两个可怜的女子都是被柳家男人糟践了的牺牲品,她们柔弱和善却没有遇到良人,嫁给同样自私薄情、狂妄自大的男人为妻,过着卑微屈辱的日子,一辈子都要活在丈夫的掌控下,没有自我没有尊严,自然也永远不可能得到幸福。
然而她们终究还是不同的。陈氏一味的听命于柳莳,连自己的女儿都可以牺牲掉来讨好丈夫,她没有能力护住自己的孩子,也从未想过要保护女儿。
可苏莹不一样,她深爱着自己的三个女儿,谁要是敢欺负女儿,她真的会和对方拼命,这也是为什么赵氏那么嚣张跋扈都不敢动那三个小小姐,因为被激怒了的苏莹真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如意,你说的对,就算为了我的三个孩子,我也不能由着赵氏在我头上作威作福。现在家里只有她生下了儿子,柳家多半要交到她儿子手中,如果我不早做打算,一旦柳家落入赵氏母子手中,我的三个孩子一定没好日子过。”苏莹突然间就神奇的冷静了下来,不仅止住了眼泪,一贯柔弱委屈的脸上也带着罕见的坚毅和狠辣,眼神无比的决绝。
“少夫人能这么想就对了。”如意满意的点了点头,怂恿道:“咱们趁热打铁,现在就去教训一下赵氏如何?谁叫她刚刚敢那样与您说话?还有,以后您和少爷在一起吃饭,绝不能再让她上桌,她一个妾室,就应该在旁边伺候主子们吃饭,还轮得到她上桌?”
苏莹其实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她只是一直以来被女子“三从四德”的礼教所荼毒,被逼着听话而已。这会儿人终于被逼急了,她瞬间就想到了办法。
“赵氏有夫君的宠爱,还有儿子做依仗,我不能和她硬碰硬,我需要寻求外援。”苏莹冷静的说道。
“外援?您是指夫人?”如意诧异的问道,通常情况下,儿媳和妾室斗法,是会拉拢婆婆入局做自己的靠山的,可是……如意有些不满的嘀咕道:“夫人能做什么啊,您找她帮忙还不如……”
也难怪如意都瞧不上陈氏,陈氏在这个家中确实是没什么存在感和威严可提的。就连柳家的下人们私下里都经常嘲笑陈氏,笑话她无用,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
苏莹看了如意一眼,用眼神警告她不要乱说话,待如意闭嘴后,她才淡淡的说道:“家里不是刚来了一个外援吗?我听说这位姑母可是位奇女子,年轻的时候夫君宠妾灭妻,她就敢拿着刀威胁夫君合离。她一个女子合离后不回家,带着要回来的嫁妆偷偷跑到了幽州,在那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重新开始,打拼下一份家业,就连皇上都给她封了诰命。这样的一个女子,你说她有多厉害?如果她肯出手帮我,我还怕对付不了赵氏吗?”
如意听后眼睛都亮了,拍手惊呼道:“我怎么把姑小姐给忘了,对啊,咱们可以找她帮忙。还有大小姐,她和您一向交好,如果您开口求助,大小姐会帮忙从中说项的,姑小姐可是大小姐未来的婆婆,大小姐开了口,姑小姐绝对不会拒绝。”
在整个柳家,和柳兰湘关系最好的反而是苏莹。当初和刘县令的婚事,苏莹还站出来反对过,虽然家里根本没有人听她的意见,为此苏莹还挨了柳兰鸿两个耳光,但是这份雪中送炭的情意,柳兰湘已经默默记在心中。
最重要的是,苏莹再软弱也会拼尽全力的护住自己的女儿,这让渴望得到母亲关怀和保护却始终没有得到过的柳兰湘既羡慕又敬佩,就冲着苏莹为女儿的这份心,柳兰湘都会站在她这边。
苏莹掏出手帕,走到铜镜前,一点点擦干净哭花了的脸,然后拿起胭脂水粉开始补妆,“如意,挑几件拿得出手的礼物,我们去看看姑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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