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夕荷今日依旧踏着双厚重的木屐,步伐却很活泼轻盈,来到客栈外左右张望,打了个唿哨。
一辆黑色的马车从夜幕中滑出。黑色衣裤的车夫,黑色的车厢,套着两匹通体黑色皮毛的高头大马。
车夫不发一言,下车打开车门,举止恭敬。叶夕荷只略一点头,没有多给个正眼。
花晚莲了然,叶夕荷在红妆沙堡应当有些地位,不知高低几何。
叶夕荷自个儿先钻进车厢落座,笑盈盈地探头朝花晚莲招手。花晚莲握了握醉雨,抬腿上车。
马车内唯有一张长椅,花晚莲只能坐在叶夕荷身边。叶夕荷往他靠近些,他就目不斜视、不着痕迹地向外挪了挪。
叶夕荷觉得很有趣似的,笑着歪头打量花晚莲,蓦地一把按住他的手。
花晩莲乌黑瞳仁从眼尾瞄过去,冷道:“叶姑娘自重。”
叶夕荷笑嘻嘻摇头:“凭什么听公子的呀,我偏不。”
花晩莲皱眉,刚要抽回手,车夫却在这时关上了车门。他顿时发现这个车厢密闭异常,关上门之后不仅满室漆黑不透一丝光亮,连外界的声音都彻底隔绝,瞬间两人的距离似乎更近了,连呼吸都变得愈加明显。
花晩莲立刻伸手去推窗,果然推不开。
轻笑声贴着耳廓:“花公子,这窗开不得。”
花晚莲发力抽回手,准确地推开她肩膀,嗤笑一声:“这世上,还有花某开不得的窗?”
叶夕荷嬉笑道:“花公子莫要生气呀。堡主如此吩咐,人家也没有办法嘛。”
说着她连跺三下脚,马车平稳启动,车厢内却听不见八蹄奔跑的马蹄声。
黑暗中,花晚莲冷冷瞪着她。
叶夕荷似浑然不觉,自顾自短促呼吸了几下,轻轻拍着胸口喃喃自语:“不过我第一次坐这马车呢。怎地密不透风的,真的好憋闷,要喘不上气了。”
花晚莲沉着嗓子缓声道:“那么,姑娘不想憋死的话,就把窗打开。”
叶夕荷笑问:“公子到底在不高兴什么,这么着急开窗?”
花晚莲顿了顿,漠然道:“叶姑娘待字闺中,花某即将成亲,夜深人静共处密室,不成体统。若坏了姑娘名声,花某担待不起。”
“那简单好办呀!”叶夕荷听他这样答,似忍俊不禁,“公子娶了我不就成了?我没什么奢望,让我做妾服侍杨家姐姐我也愿意啊。”
花晚莲礼貌淡道:“恕花某福薄。”
叶夕荷故意曲解:“哦,娶杨家小姐算‘福薄’吗?”
花晩莲从不迷信,但涉及到杨泠澈,任何不吉的论调都会犯到他的忌讳。
他尚未开口吐出半个音,叶夕荷已感觉到周遭骤冷的气氛,无辜哀叫道:“开个玩笑而已,那么凶做什么。”
花晩莲不想再与她费口舌之争,索性不答。
他的态度对叶夕荷毫无影响,她靠在花晚莲身上:“难受。我偷偷透个气,花公子可不要去告密啊。”
说着她探身越过花晩莲,在窗沿轻轻一拨弄,只听极细的“咔嗒”一声,几不可察的空气流动拂过花晩莲敏感的神经,光还基本映不进来,却可以微微听见一些外面的动静了。
花晩莲在黑暗中静静地看着她,准确地按上她肩膀,重新推远。
叶夕荷不依,抓着他的那只手紧紧握住不肯放。花晚莲抽了几次抽不回来,不想在这里过多争斗,干脆不动了。
叶夕荷也不再说什么,自得其乐地轻轻哼起小曲。
花晩莲闭目养神。
不知行驶多久,马蹄声有了重音,似乎是回声,然后渐渐减慢,又小跑一阵,终于停下。
停下的刹那间,叶夕荷在窗框迅速一抹,车厢内重归寂静。
车刚停稳,车门就被人一把拉开,一名与叶夕荷打扮相似的少女探进脑袋,目光定在花晩莲脸上,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自顾自点头:“见过白莲公子。”继而向叶夕荷道,“小荷,你真的把公子带来了啊!这下可以将功折罪了,不知道堡主会不会再赏你点什么呢?”
叶夕荷弯腰先钻了出去,按着那少女的肩膀跳下车,笑骂道:“就你爱多事,你看除了你,还有谁巴巴等在门口就为了看热闹的?”
那少女“嘿嘿”笑了两声:“好奇嘛。”又放低嗓音道,“这下‘南白莲北红棠’凑齐了呢。”
闻言,花晩莲心下惊异:纪初竟也遭了算计?什么时候的事情?
叶夕荷挑眉:“哦?终于抓到了?谁成功的?”
那少女神神秘秘地说:“你走以后,堡主前后又派出几个人去,都没成功,结果呀,是前殿祀女大人亲自出马才拿下的。”她说着扁扁嘴,“长得确实好看得很,和车上这位有得比。但冷冰冰的根本不理人,送去的饭菜也几乎不碰。想到他让你吃了那么多苦,就觉得干脆饿死他算了。”
叶夕荷拍拍她胳膊:“别胡说。”
少女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竟使得稚气尚存的脸庞显出几分残酷:“也算不上胡说吧。”
她们两个叽叽咕咕地说话,花晚莲就被晾在一旁。他矮身站起自觉下车,落地在叶夕荷旁边的时候那少女正惊奇问道:“咦,小荷你这发簪真好看,哪儿买的?”
叶夕荷瞥一眼花晚莲,朝他努努嘴道:“外边儿买得到这么好的吗?花公子给的。”
少女立刻转向花晚莲:“花公子,小女子赫连深珄,大伙儿叫我‘小珄’、‘深珄’的,公子随便怎么叫我都行。”她双眼发出兴奋光芒,“花公子,我与小荷情同手足,您送了她好东西,那有没有我的份呀?”
叶夕荷动了动嘴唇要说什么,又住口,偷瞧了眼花晩莲。
花晩莲的涵养越发深厚,面上丝毫不见恼色,似寻常闲谈般,只淡道:“他日赫连姑娘若光临玥州,当可知会花某一声。”
赫连深珄闻言却是一脸郁闷,小声嘟哝道:“就知道男人都是骗人精。我要能出得去倒好了……”
叶夕荷一把捂住她的嘴,扳过她肩膀转了半圈:“行了,让花公子先休息吧。”
两人似乎关系当真不错,赫连深珄仍一脸不高兴,但是听话地斜后退一步,让出了道:“那我先回去了,明天再去你房里玩儿。花公子,改日再见。”话没说完已挥手跑远。
“我们也走吧。”叶夕荷扯扯花晚莲袖子,“带公子去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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