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沐叹气,低头在手机上点了点,对祝沈延说:“文嘉成说明早有你的跳高比赛是吧?哥给你准备了个好东西!”
祝沈延警惕:“什么!”
他是不敢信覃沐嘴里有“好东西”。
去年运动会他也是报的跳高,覃沐说着要来给他加油助威,结果集结了个啦啦队过来,在跳高检录处旁边跳边喊他名字表白。第二天,祝沈延“脚踏十二条船”的谣言就传遍了整个学校。
他好不容易才把谣言澄清干净,覃沐这架势,搞事是要搞到二中来了!
祝沈延懒得跟他周旋,拿起手机,点开订票软件,一气呵成。
他伸出手:“身份证。”
“你干嘛!”覃沐护住衣兜。
“给你订票,麻溜儿滚。”
“你赶我!我才来你就赶我!”
“不赶你明天吊死在杆上的就是我!”
覃沐听着不是味儿:“不是,你以前那谣言不是哥们儿给你辟的!”
不提这事儿还好,一提祝沈延想掐他的心都有了,顿时咬牙切齿:“如果不是你,能传出这么离谱的东西来吗!”
覃沐说着也委屈:“我只是说让边跳边喊你名字加油,谁知道真有表白的!那还不是得怪你自己……”
声音越说越低。
覃沐大概也觉得自己不占理,于是举起手,目光坚定,一个劲儿发誓自己绝对不会搞事,祝沈延这才勉强放过他。
但是放过不意味着不再警惕,第二天祝沈延一双眼睛几乎黏在了覃沐身上。
直到跳高开始检录,穿上号码服,系好鞋带,见覃沐还在旁边好好待着,终于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
第一轮试跳在各种滑稽的姿势中结束,裁判老师定的初始高度其实不算太高,但依旧卡掉了不少人,剩下的多多少少都有过训练。
祝沈延趁裁判老师统分的间隙里往回看,覃沐大剌剌站在一班队伍里,左右逢源。
没有在比赛时搞他心态,祝沈延觉得他正常得有点不正常。
“第二轮准备!”
余叙被体育老师抓去帮忙,把横杆又往上放了2厘米。
熟悉的哨声响在耳边,祝沈延是五号,前面四个淘汰了仨,很快就轮到了他。
第二轮也是轻轻松松,他跳完经过余叙身边时还趁机逗了人两下。
第三轮、第四轮……直到场上只剩下3号和5号。
两人成绩焦灼,3号排在祝沈延前面,直接举手和裁判老师示意自己可以跳的最高高度。
“艹!这比他俩人都高!”洪柯他们在场外紧张得目不转睛,但无能为力,只能大声喊着加油。
他们总算是知道到为什么要把余叙抓去帮忙了,放横杆这活也有身高门槛。他们班另外几个高个子各有各的事儿,只有余叙昨天跑完了他的全部单人赛,在外面闲着看祝沈延比赛。
冠亚之争一下把标准拉得那么高,3号其实也没有那么自信,只是刚刚看祝沈延跳的时候高度离他还差一点,所以冒险试试。
过了就夺金,输了就亚军。
但奈何差了点运气,在他以为第三次试跳能成功突破极限时,那根横杆还是掉了下来,默不作声砸在海绵垫上。
压力再次给到祝沈延。
场外的加油声和裁判透过喇叭的提示声交织在一起。
“5号,试跳第一次——”
碰掉横杆,失败。
“5号,试跳第二次——”
碰掉横杆,失败。
这是以前从未尝试过的高度,但祝沈延并不觉得这就是自己的极限,只是还差了点的劲儿。
每个人只有三次机会,他从海绵垫上下来,路过余叙身旁时,听见那人飞快说了声,加油。
祝沈延抿了抿唇,眼睛和余叙对视一秒,步履没停,声音却比以往所有时候都要坚决:
“余叙,看我!”
喧闹的比赛场上,他们的声音被掩盖到难以捕捉,这是绝无仅有的默契,只要对方站在那里,就拥有着源源不断的勇力。
他走回来,双手搭在膝盖上,平复着呼吸。
“5号——”
祝沈延闭了闭眼,做好助跑姿势。
那根横杆比站在旁边的余叙还要高,再次睁开眼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要赢给余叙看,要从现在到未来,余叙眼里看得到的,耳中听见的,最重要的,永远都是祝沈延。
“第三次——”
他呼了口气,助跑,跳跃,提膝,转体,像古画里跃动的、耀眼的鹤,又像是紧绷的蓄势待发的长弓。
伸长脖颈,找准重心,挂膝沉肩……顺利过杆!
“祝沈延!!!”
场外爆发出一阵欢呼,是给他的欢呼,像一条引线,点燃那片绿色的海洋。
他跳下海绵垫头也不回朝余叙扑了过去:“看见没!”
余叙赶紧把他扶着。
“看见了。”他将人抱着,想了想又拍拍他肩膀,“特别厉害。”
祝沈延觉得比起厉害,他其实是更幸运,但余叙说他厉害,那他就是一等一的厉害。
3号虽然没能拿到第一,但银牌也不算差,看裁判老师统计完分后还特意过来找祝沈延搭话:“哥们专业的?”
“以前学过。”
“难怪……”
他话还没说完,文嘉成高亢的声音破空而来。
“预备——”
文嘉成不知从那儿掏出一团红布,和覃沐一左一右拉开横幅,让一班看热闹的全站在中间。
以洪柯为首的几个活跃分子自然不会错过这种整蛊人的“好事儿”,整个操场就数他们声音大——
“一、二、三——”
“高二一班祝沈延,勇夺第一你最甜!”
“高二一班祝沈延,勇夺第一你最甜!”
……
祝沈延牙关一紧,甜不甜的他不清楚,反正他现在是很想死。
3号看着他,目光从欣赏缓缓变成同情,搭在他肩上的手也收了回去,难得觉得拿第一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5号!5号看这里!”
洪柯根本不管他的死活,看他僵在原地听见声音都不回头看一眼,拉着大嗓门就开始喊他的号。
更想死了。
祝沈延梗着脖子,整个人长在了草坪上,别说动了,他就差原地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晚上直接给这些家伙托梦了!
余叙在旁边看着,笑得格外开朗。甚至于祝沈延之前从没见他这样笑过,一瞬间觉得这人怪傻的。
“你不会也知道吧?”
余叙摇头:“不知道。”
裁判老师录完分瞧着那夸张的横幅也是止不住地笑:“还是你们年轻人有点子,来都来了,去合个影呗。”
他们这一辈的脑回路总是契合的,余姣姣和祝绵把他拖着往横幅跟前拽,顶着运动场上来来去去的八卦目光,直接把人推到最前面。
九月底的天,火热的运动场,祝沈延觉得自己的身体比十二月冰湖里的鱼还冷。
“那个,第一名你站前面去,对,就你名字旁边!”洪柯操起老本行开始指挥,“我们站横幅后面吧,文嘉成你个最矮,你和姐姐妹妹们站中间!”
文嘉成骂骂咧咧,但不忘拽上余叙:“余叙你去前面嘛!你长跑不也是第一?”
“苗姐呢?苗姐女子100金牌!这不也得站前面。”他为了不突兀甚至还拉上了杜苗,“你们长短跳大三角一起!我们班运动会‘三金’门面啊!”
杜苗反抗无效让谭婳她们强行给推到了横幅跟前,被迫和两人站在一起。苗姐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脚步自觉往边上挪了挪,离他俩远点。
刚好三个人在前面,祝沈延十分自然地把余叙和杜苗往印了自己名字的地方带。
他们蹲下时满满当当遮住了名字的三个字,祝沈延气一下就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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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动会热热闹闹落幕,最终一班以团体总分第四名光荣领了套运动器材和清洁工具回班。
他们也不贪心,连拿了第四都觉得是选择题二选一选错后积累的运气终于用到实处了。
由于运动会之后连着双节,学校大发慈悲没让他们颁奖典礼结束就回班上晚自习,早早把高一高二给放了。
而覃沐则是跟着祝家姨侄俩去了余家蹭饭,还带上了祝沈延一大早塞进后备箱的各种特产礼物。
他其实到现在也只觉得,发小突然弯了是因为好玩或者口嗨,直到他看着祝沈延十分自然地走进厨房,无比熟稔地系上围裙帮余叙打下手……
顿时心里五味杂陈。
是,沈家人是不怎么待见他,但不至于吃顿饭还要少爷自己动手。
他并非对祝沈延亲手下厨有什么意见,只是被他那熟稔的动作搞得有些杞人忧天。他们圈子里也有把烹饪当爱好的,但爱好是爱好,生活是生活。爱好染上烟火气的时候也会变味。
他不会觉得祝沈延喜欢上一个男生天理不容,也不会对两人阶层的差距争长论短,只是害怕祝沈延一旦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会失去往上走的**,会只看得见眼前的快乐,而放弃未来的可能。
祝沈延本质上是个孤注一掷的疯子,覃沐知道,他干得出来为了一个人而放弃一整片天这样的蠢事。
但他忘了,从小教育祝沈延长大的不是他的父母,而是祝绵,圈子里绝对的一朵奇葩,受她生活态度引导的祝沈延从根上就和他们隔着一层膜。
覃沐习惯且享受公子哥生活,所以无意识地不会去平视和他不同阶层的人或事。就如同他从始至终并没把祝沈延的喜欢当真,以为他和自己一样,只是乘兴而来、兴尽则归,玩玩而已。
他觉得好玩,可以跟朋友去坐廉价的绿皮火车,对他来说普通人的生活仅仅只是好奇心驱使下的游戏,他脚底下随便一双鞋都可以买下一整个车厢的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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