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辛此话一出，那边的顾子今便回头望了过来，可也仅仅是瞧了一眼后就将头重新转了回去。
他满眼中所装着的只有身旁的人，见她一动不动，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他心中便即刻有了攀升而来的慌乱感觉。
“他，中毒了。”
顾子今的低语还是没能将徐笙宁唤醒，她仍只是看着，见那张面色如土，瞳孔漆黑的脸正分寸未移地盯住自己的方向。
那边，景洺下决心的时间根本没有，他早已在心中答应，而那如尖刺的目光正在看着鸣辛。
“你我联手，杀了他们四个，那么，你的人就可以安然无恙。”鸣辛的样子极为淡定，停顿一下后嘴角再次勾起了一抹笑，接着说道，“而且，我能给你解药。”
景洺的目光又变了，即刻接上话：“解药？”
“这穹屍之毒我能炼成如此地步，一个陨屍的解药又何尝不可能？”
景洺的目光向前望去，盯住那能让他弃全部于不顾的人，眼中坚定涌现，是无人能拦的决心。他双手缓缓握拳，幽魇安然悬浮，将会是这片地方最后的宁静。
“好。”他侧目看去，凌厉如风，“若你食言，我定会杀了你。”
鸣辛也没在口头上争辩，只是一脸邪笑地应道：“好啊。”
这边的二人站在一起，一人满意地看着眼前的棋局，一人即将成为杀戮的傀儡。而那边的沉楠已经失去了一切战斗力，好在木子瑶迅速给他服下了一粒药丸，这才没让他完全昏沉过去。
沉楠没了任何威胁，而木子瑶只是个随手便能掐死的麻雀，所以，真正麻烦的人只有前面的徐笙宁和顾子今。
身后的杀气涌现，顾子今知道了景洺的选择便只能转过身去。
顾子今仍然淡定，向右移了一步，用自己的身躯默默挡在了徐笙宁的面前，盯着那已经没有理智的人说道：“他在骗你。”
“陨屍一毒不可能有解药。”
顾子今说出的事实已经不可能将这执迷不悟的景洺唤醒了。
或许，不用顾子今说出口，景洺也是知道的。
可是，他仍会选择坚定不移地相信，即使，那本就是假的。
景洺没有说话，可他身旁那幽魇已经朝着顾子今所在的位置奔了过来，于顷刻之间分成了数不清的相同细针，每根都尖锐如利剑，有一下刺进喉咙的威力与气势。
顾子今当然只能全力回击，阻挡了全部袭来的凶猛之气。
血灵刃和幽魇碰撞在一起，果然，谁胜谁负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有个结论。
在顾子今的身后，徐笙宁终于动了起来。
一步沉重，一步迟缓，没等多余的靠近，那绳条般的乌黑手臂便突击而来，被梦归剑气抵挡之后狠烈地拍打在地上，留下一清楚的长条印记。
它像是条界线，将原本处在同一边的他们彻底隔绝开来。
徐笙宁直面着眼前的人，眼眶已然泛红，饱含众多情绪，双唇迟迟没有张开。
顾子今的抵挡给了她许多犹豫与接受的时间，她当然没有死心，不会接受这本就没有定论，只是道听途说的一切。
无药可救吗？
那便试试吧，试试那脑子中仅有的，唯一能说得通的方法。
她仍在向他走近，尝试唤醒，可是，他的双眼漆黑，什么都装不进去了。
“嘭！嘭！”
手臂狂舞，她只是抵挡，迎着狂风，抗着承诺。
说好的，我不会让你死。
若这次也食言了，那我真的，还能做什么呢……
这注定是一场无止境的挥打。
直到，一只冰凉坚硬的手触上了她的手腕，似乎在那一瞬间将她从无底的深渊中拖拽了回来。
明明他没有用力，可一切却那样清楚。
血灵刃在前方抗敌，顾子今的脸上似乎毫无变化，只是轻拉着手中触碰的人，问道：“要做什么？”
她的眼睛像是装满了血泪，执拗而坚决，就这样落在了他的眼里，刹那间便打碎了那千疮百孔的心脏。
“我要救他。”
顾子今没有反驳，迟了一秒后问道：“你想好怎么做了吗？”
只有那一个可能，也是世人未尝试过的可能。
徐笙宁看着他，声音有些发哑：“把他体内的毒转移出来。”
“转移到哪里？”
沉默一两秒，她没有回答，可他却心知肚明了她的答案。
“我去。”
徐笙宁本已经有些无神的眼却在此刻有了聚焦点，即刻就脱口喊道：“不行。”
顾子今低着头，感受那无形的目光刺激，轻声道：“我不会死，所以，不要担心。”
前方的突击仍在继续，接而一声巨响，眼前的那片黑雾便被震散，而那被束缚在石壁上的小北仍以诡异的姿势在挣扎。
被丢弃在沙地上的女子是那样的脆弱，与这一切都格格不入，完完全全就只是一个被莫名卷进来的无辜之人。
死都不能死得干脆，这具躯壳永远都能将那飞奔而来的人操控，即使是那样不切实际的话语。
景洺跪在地上，将盈希的身体抱在怀里，颤抖的手正缓缓抚摸着那细嫩脖子上留下的黑色印记。
他眼中也没有其他的了。
鸣辛在那笼罩大地的黑雾散开之时便发出了一声带着坏笑的话语：“幻灭城主，没想到竟然也是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子。”
他的视线落在那手腕之上，看着眼神缠绵的两个人，瞬间就懂了。他开口，不紧不慢地说着：“看样子也是个情种啊，那好办了，我先送你去死，再把她杀了，送下去给你做个伴。”
话音落下，屠煞剑现身，因吞噬了更多活人精气之后这剑身的杀气更加浓重。
它立于鸣辛的面前，周身净是邪恶煞气，将四周的安静摧毁，把此地变为那活活烧死鲜活生命的黑暗祭坛。
鸣辛侧目望去，看着那双目失神的景洺，说道：“若要解药就和我联手，他们死了，你的人就能活。”
这冷静回神的时间只有两秒，景洺将盈希的身体安放好之后便处于两个阵营的中间位置，选择与谁并肩作战便可往哪个方向走。
“景洺师兄……”
徐笙宁缓缓发声，然后，亲眼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鸣辛的身边，再度操控起那泛着金色之光的幽魇。
他已做了选择。
徐笙宁通红的眼仍未从景洺的身上移开，即使无一句话想对他说，可那双眼睛分明在一瞬之间便将全部的想法传进了他的脑中。
这时，那仍未离开的冰凉的手收紧了一下，让她的大脑有了反应，缓缓侧头看去。
在与顾子今的那双眼睛对视上后徐笙宁便懂了，几秒后，她轻启有些泛白的双唇，低声道：“我打他，你去对付他吧。”
她没说清楚口中的两个他，可是，顾子今还是完全知道。
徐笙宁说完便紧握手中的剑，刚迈步向前，可身旁的人却还没将那透着衣衫传递冰冷的手收回。
她暂时停下，迅速地看了他一眼。
顾子今低着头，在她那短暂的注视下将手松开，完全脱离的时候他才说出了四个字。
“不要受伤。”
拜托了。
他以为不会等到她的嘴上回应，可这次，他清清楚楚地听见了那声微小的，只有他一人能听见的“嗯”。
顷刻之间，顾子今手握血灵刃向景洺冲了过去，那孤独一人的单薄身影总是有着无所畏惧的气势。而徐笙宁走到了鸣辛的正对面，近距离感受那令人作呕的气息，透红的眼眶中映着仇恨与杀意。
鸣辛看着徐笙宁手中的梦归剑，想起流传至今的话语，心中本该有所担忧。可是，他又抬头看了眼面前的年轻女子，瞬间便将那些话抛之脑后，紧握屠煞剑，带着满身的邪气黑雾向徐笙宁冲了过去。
两剑碰撞，四目相对，无尽的统治**对上纯粹的不解怨恨。它们都想将对方吞灭，化为自己的力量，又或是给惨死之人一个交代。
话从喉咙中发出，紧紧压着：“不自量力的蝼蚁。”
剑光四散，碰撞停止，他们二人暂时分开。
梦归明亮依旧，徐笙宁回着他这句话：“你在说你自己。”
没有更多余的对话，屠煞剑在鸣辛的手中无限放大，将这脚下的土地完全覆盖。黑雾攀升而上，剑尖直冲过了她的头顶，像是要坠下来的暗黑天空，欲将她整个人死死压住，碾进土里。
徐笙宁抬头看着，面色平静，眼中带着不散的仇怨。
“悲鸣一生，世灵无情，愿化为无坚，挡万物众生，灭一切阻碍，无怨亦无悔。”
这一声声的低语为悬浮在徐笙宁身旁的梦归剑增添了无穷无尽的力量。
顷刻，眼前的屠煞剑带着一击致命的力量垂直下落，而梦归的光明璀璨之光却穿透了那重重黑暗，围绕恶气起舞，将它们净化，在空中画出了一个又一个阵灵。
当一切清晰之时，洁白羽翼交叠在上的梦归在那个完整的白色光阵前抵挡住了正要下落的屠煞剑。
纯净之气一举释放而出，将那把不再阴黑如初的屠煞剑震落在了地上。
“唰！”
世上仅此一对的羽翼在空中绽放，高贵的身影缓缓飞舞，随着那仍未消失的阵法上浮动的字符而摆动。
它的一举一动，只是看着便让人感觉到了生命的力量。
徐笙宁抬头，归零凤凰飞落在了她的身后，用洁白的羽翼将她包裹，而那两只透蓝的双眼正望着不自量力的邪物之主。
鸣辛站在原地，发汗的手心正握紧屠煞剑，抬头看着空中残留的阵法，缓缓道：“无坚阵。”
这可是玄门后人才能习得的绝技，四百多年了，在此之前连听都没听说过关于这阵法的更多信息，如今，却在这里亲眼见到了。
清欢城，玄门后人……
鸣辛懂了，嘴角的笑格外阴森，说道：“原来，清欢城中还藏了这么一号人物。”
徐笙宁看着他，身后的归零凤凰早已腾飞而起，在她的头顶盘旋，发出一声又一声的鸣叫以作警告。
她的声音很低，藏着埋葬了许久的怒火：“今日，你该偿命了。”
鸣辛发出一声笑，而这时，他的手中多了一个药瓶。
徐笙宁的动作停了，因为猜到了那药瓶里装着的可能是什么，所以，仍抱有希望的她停了下来。
“你不想要解药了？不想救他了？”
即使没有回头，可徐笙宁仍能瞥见一点他的身影。
她知道，年幼无辜的他被四五个鬼影困在墙上，仍在挣扎不休，和面对绝境却仍不死心的活人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她想救他，也要救他，可是，可是……
“嘭！”
声响，这时，在几步之外的一团乌黑之中，一个身影飞了出来。
景洺被只有他能见到的深不可测的陌生力量击飞到了十多步开外，即使他还是很快挺着身躯强站了起来，可身上所受到的剧烈冲击让他难以掩饰眼中的震惊。
他们二人之间的对决也有了结果，很快，短暂显现出来的邪恶之气都散去了，从中出来的人还是那看似与魔鬼完全搭不上边的一个人。
“不要信他。”
熟悉的声音传来，徐笙宁找寻到了声音所在，看见了一步步坚定地朝自己走来的人。
顾子今走到了徐笙宁的面前，低头看着，轻声重复着明明已经说得很清楚的话：“不要信他，解药是假的。”
徐笙宁好像被那双眼蛊惑了，他说的话，没有过多的解释，也没给她个肯定的理由。可是，她就是信了，不明所以的，就只是看着那干净纯澈的眼睛便相信了。
他不会骗我。
这句话在脑中空荡地重复。
顾子今仍在低着双眼，露出的目光温柔，在这好似只有二人的世界中与安静的空气萦绕在一起，打着圈地落入到了她的视线中。
这声音太轻了，像是在哄着一样。
“我答应你，我会尽力救他，所以，你不要信他的话。”
请你，信我，不要信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