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多年前的清欢城常年风平浪静,无外人前来冒犯侵袭,而他们也从不主动招惹外敌。上千上万的城民在各自的安住之地安居乐业,以各种生意为生,养活自己和自己的小家。这里,四季分明,街头热闹嘈杂,气氛浓郁,左亲右邻总是友好和睦,每日的生活可以说是十分惬意欢乐的。
在清欢城的土地上一名为荷烟镇的地方,一家看上去就格格不入,老化严重,勉强能遮蔽风雨的房屋门前几步正围堵着十多个看热闹的群众。
“就是她,明明都已经成亲了还去做那种勾当,可真的是脸都不要了啊。这应该是被发现了,所以,那男人就直接将她和孩子都赶了回来。”
一尚年轻的女子小声问道:“什么勾当啊?”
不知是谁在说话,只是一个很粗旷的女声连忙接上话:“还能是哪种勾当?不就是卖身子赚钱财么,都成亲,有娃娃了还恬不知耻地去做这种丢人的事情,真是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这里的人声从未停下一刻,几名女子嘴上不饶人,就在人家的门前说着她的**,毫不惧怕她会听见。
他们似乎是头脑不清醒了,以为自己是判官又或是上帝,有这个权利来审判屋内的女子。
事实上,他们什么都不是,却在这叽叽喳喳个不停,从未停止批判似的言论。
“她当初不就是爱勾搭男人?没想到成亲了之后还这么不稳当,真是可怜了那个文质彬彬的书生,怎么就看上她了呢。”
激烈的话语中有些遗憾,当然是因为她们对那位表面温文尔雅,才华横溢的书生有许多的崇拜与爱慕之情。
这时,一男人带着丑恶的嘴脸,别有意味地开口说道:“你们就是嫉妒人家长得美。要我是那个书生我也会喜欢她,总不可能放着美的不要,要你们几个歪瓜裂枣的。”
刚说话的女子瞬间不满,喊道:“你就知道人家长得美,你以为那书生和你一样?他定是被她的模样欺骗了,以为是个贤妻良母,可谁知她就是一个满眼都是钱,勾引男人,管不住自己的狐狸精!”
“嘭!”
这时,门开了,即刻,那种长久无人居住的铁锈味和一股浓重呛鼻的酒的味道从屋内飘了出来。
在这样的寒雪天里,她衣着单薄,布衣遮盖着她瘦弱但曼妙的身躯。那本乌黑靓丽的秀发也早已无心思打理,其中还参杂着几根稻草,实在是又脏又乱。
那被刻意摆弄的头发遮挡了她一半的脸,也盖住了那只被拳头重力打到根本合不上的眼睛。
即使是这样的情况,那满头脏乱,面色蜡黄,布满细碎伤疤的小脸仍然是精致的。虽然,她没有未出嫁时那般明媚动人,风情万种,但只要路过之人细心观看几秒,就能发现她风姿不减当年,眉目之间仍然勾人。
只是,这朵美艳绽放的花被肮脏的泥土暂时沾染了。
女人右手拿着个已经喝了一半的酒瓶,半眯着眼,仍是妩媚多情的模样。她缓缓地抬头,看着前方的十多人,大声喊道:“喂!”
这声音让那边的人群安静了下来,他们不说话了,好像,这世界就静了下来。
原来,本该是这样宁静美好的……
女人没走出门,只是倚在墙边,似乎在故作姿态,惬意说道:“你们难道不知道在别人家门口大声议论是不礼貌的吗?若是对我这么感兴趣,不如去镇上帮我宣传宣传,就说一锭银子便可以上门来,我一定给他们那群王八蛋伺候好了。”
“没钱,不做那档子事,就别靠近我家。你们若再不走……”
“嘭!”
顿时,那人群连忙散开,发出惊叫,以此来避免那飞过来的酒瓶子。
女人站直了身子,表情倒没什么变化,只是发狠地说着:“下次我扔的就不是酒瓶子了,赶紧给我滚!若想晚上睡个好觉就别在我家门前说个不停,否则,我就拿把菜刀在你做美梦的时候给你一刀砍死。”
“嘭!”
在这狠话放出之后,女人便将门大力地关上了。
随后,她的整个身子就顺着那扇门慢慢地滑落在了布满灰尘的地上。她整个人都脱力,不管是心理上还是身体上都已经饱受摧残了。
门外,他们仍在喋喋不休,但好在那些刺耳的言论声越来越小,很快便全部消失了。
女人无力地抬头,随后便看向了右侧一边。
从头到尾,在擦着椅子的男孩什么都听见了,可却没有一点反应,手下的动作没有停下一刻。
这时,女人低声咒骂了一句:“我真是生了个废物出来。”
男孩还是在用手中的布料仔细擦着椅子的每个角落,完全不在意这不知听了多少遍的话。
女人蹭地站了起来,对着那幼小的背影大吼道:“你像个哑巴一样!早知道这样,我就该掐死你,真不知道我费劲养你这么大是干什么的!”
还是没有任何话语的回应,只是不间断的摩擦声音在这屋内响起。
后来,女人再次蹲下,在那角落不停地说着胡乱的话,直到整个人慢慢睡去。
终于,伤人心的脏话停止钻进脑中。
男孩迟疑地停下了动作,半转身回头看去,过了许久之后,他还是习惯性地停在原地看着,不敢靠近一点。
那之后的第二日午后,一重重的敲门声响起,很能看出敲门人的迫不及待。
门开之时,一男人戴着顶帽子,将脸低下,将一锭银子双手奉上。随后,他抬头,色眯眯的眼中映着**,嘴上说着:“一锭银子,说好的,要舒舒服服地伺候我。”
女人竟笑出了声,即使是这样狼狈的模样却还是让门外的这个男人更加为之疯狂。
她话语缓慢,拖长声音地问道:“这不是刘姐的丈夫吗?怎么,听说我接客,你一个两个孩子的父亲也来凑热闹?我可是知道你家连饭锅都要掀不开了,怎么还有银子来我这挥霍?”
男人一步向前,似要冲进屋内,却被女人抵着门拦了下来。
这人急得要命:“哎呀,有什么话进去说,你让那个娃娃出来,我俩办事他不能在旁边。”
女人笑着,一只手娴熟地搭上男子的手臂,勾着眉梢,说道:“你不说清楚就想进我的门?我可不想被你家那只母老虎打一顿。”
男人也忍不住痴笑着,连忙说道:“放心,她带着孩子去明镇向亲戚借钱去了,不到晚上是不会回来的,所以啊,她不会知道的。”
他将银子塞到女人的怀中,抚上那只梦寐以求了许久的手,说道:“这银子可是我攒了许久的私房钱,虽然有些舍不得,但能用在你身上也是值得了。你可得让我尽兴啊。”
果然,都一个德行。
女人收起了笑意,转身往屋内走去,还没等男人迎着笑跟上来,她就已经举起了把菜刀,气势汹汹地奔他而去。
男人被吓得连忙撤出了屋内,喊道:“你,你干什么!”
这动静吸引来了许多人,女人见状便扯着嗓子叫道:“快来人看看啊!这个有妇之夫竟然趁着自家娘子不在家,拿着家中救命钱来买我一日之欢!好色之徒,不要脸!”
围观的人群中很快就有人认出了他,小心翼翼地讨论着:“这,这不是纪大哥?”
声音越来越多,男人不敢左右看,只能将头低着,用两只手捂着脸,跌跌撞撞地随意往外跑着。
他狼狈地溜走了,女人放出鄙视的目光之后也即刻转身回到了房中。没了两位主角,围观之人也很快散了。
而这件事,在一个时辰之后就传到了在明镇的刘秀丽的耳朵中。
但奇了怪了,她回来后的第一件事是去找她,而不是质问自己的丈夫。
门开那时,一个巴掌清脆地甩在了女人的脸上,把她的头发打去一边,让那仍未消肿的一边眼睛露出了一半。
暴躁的质问到来,无可找寻原因。刘秀丽双手叉腰,嘴上吐沫纷飞:“说!你个卖骚的狐狸精为什么要趁我不在勾引我的丈夫?”
果然,都是这样的。
她遇到的都是这样的人,或许是因为自己脏了,所以,身边的人就都是脏的。
女人脸上并没有任何愤怒之意,只是淡定地抬起双眼,说着事实:“是你丈夫自己拿着一锭银子找上门的。”
“放屁!我丈夫不可能这么做!就是你勾引的他,你个狐狸精,不得好死吧你!”
若是从前,女人会理论,可如今的她只是笑了,拨弄了下发丝,挑衅十足地说着:“就算我勾引的他吧。毕竟,看着你这么个黄脸婆,总是会看腻的,想来找找乐子也情有可原。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谅你丈夫这一次吧,不过我可提醒你小心,这次是我,下次说不定就是哪个妓院青楼里的姑娘了。”
“啪!”
女人接住了她憋红了脸要再度挥来的手掌,狠劲一推后,她便跌在了地上。
女人居高临下,勾着笑,说道:“总是动手打人,你这样暴躁,不知趣,男人怎么会喜欢呢?要不我教教你怎么拿住那群男人的心?不过,我可不做没钱的买卖,所以,还是算了,因为你没钱。”
最后,女人在门关上的时候最后看着她说了句:“没钱,没貌,又没了男人,真是可悲啊。”
倒在地上的刘秀丽被气得半死,最后是被人搀扶着回去的。
关上门后,女子的笑容顿失,转身停步的时间里,她感觉这周围好似都是暗的。那脸上的痛感如皮毛之事,脑中的所有思绪都消失了,只有那纠缠了她日日夜夜的折磨感觉清晰难忘。
视线停住,她看向屋内空处的男孩。
他正拿着个粗壮的木枝,像曾经在书中看到过的那样,将它拿在手中挥舞,无视了外界的所有声音。
女人大步迈了过去,一把夺过那木枝,然后,双手狠狠用力,将它彻底折断。她面目狰狞,说道:“整日学这个有什么屁用!不如抓紧去外面做工挣钱,你再这样呆在家中,我就把你卖了!”
男孩低着头,习惯一切,转身就走出了门外,无视她在身后的骂声。
第三日,那群人还是找上了门。
他们将男孩赶出门外,束缚着他,让他看着一切的发生。
从白日到黑夜,他听见了自己母亲的叫喊声,也听见了外面围观之人的低声议论。
他们只是说着,没有任何帮助,甚至,还在暗自嘲笑。
屋内,衣服撕扯,上下摸索,笑声不绝,暴力的一切都在加倍地摧毁她。
本已经凋谢的花却被连根拔除,被死死踩在地上,被没有怜惜地蹂躏。
即使她破败不堪,可却留有可贵的尊严。
但是,他们将她的尊严践踏,将她再一次送入深渊。她只是觉得无辜,不止一次地喊着:“他欠下的债与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来找我,我已经把所有积蓄都给了你们,债已经还完了,你们还要怎么样!”
她身上的男人将身子压低,在她耳边说着绝望的话语:“他已经把你卖给我们了,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一男人在一旁等待,嗤笑道:“你在他眼中才值一锭银子,他可真是不长眼啊。”
后来,女人没有挣扎了,倒在床榻上的她仿佛已经死去,已经得到了解脱。在他们终于倦了,要离开的时候,她听到了这样的一句话。
“我们会常来找你的,不会让你寂寞,还有很多人都想和你快活快活呢。”
门关的声音清脆,她已经失神,只是望着早已发霉的屋顶,再吐不出半个字音。
很快,门再次开了,寒冷的风钻了进来,刺激着女人裸露的身躯。
她没有发抖,只因为这具身子早已被利剑插了几百次了。
男孩在门前看着,两只手上都是被束缚的痕迹,他太弱小了,只是被人换着摁住手臂便动弹不得了。
她躺了多久,他便站了多久。
只是,他们的眼中都没有一滴象征难过的泪水流下。
在那丑时时分,女人站在了门前,背对着站在她身后的男孩。
良久,她开口,声音嘶哑,有些不清,缓慢地说着:“带着你,我的下半辈子还是和以前一样。”
时隔许久,不知多久没说过话的男孩终于开口了。
他只说了简短的三个字:“你走吧。”
然后,门被打开了。
顷刻之间,寒风猛灌,冷冽难捱,周遭被吹响,女人无视所有,大步向外面迈着。这前行的途中,她被冷风吹得前行困难,可她却从未停下脚步。渐渐地,她越来越快地走着,脚步坚定,是在逃离,也是在奔向仍抱有一丝希望的生活。
在那只开了一点的门缝中,他向前看着,看着自己的母亲没有回头,也亲眼所见那背影彻底消失在了冷风中。
她弃了他,年仅七岁的他很清楚。
以后,我再也不会见到自己的母亲了。
可是,他不难过,没有落泪,反而,为她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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