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委选举的喧嚣落定,但新班级中真正的情感联结,是在之后两天零碎的课间互动里悄然生长出来的。
露攸宁的社交引力仿佛与生俱来,迅速在新集体中形成了一个温暖的磁场,改变了周围的生态。
新班级建立不过两天光景,课间就有同学倚在她桌边闲聊;走廊相遇,她也能熟络地拍着新同学的肩膀打招呼。
一阵阵笑语从她那片角落漾开——或是为了一包零嘴,或是因几句对热播剧集的讨论。
她侧耳听着,眼梢带笑,总能稳稳接住话茬。那份熟稔,仿佛大家早已是旧相识。
文嘉一也很快认识了新的伙伴,是坐在她斜对面的一个活泼女生。有时下课铃一响,那女生便会蹦过来,搂着文嘉一的胳膊叽叽喳喳地说些什么,两人于是常常挽着手出去玩耍打闹。
然而,新班级的融入,对于内敛慢热的许温澜来说却并非易事。
当文嘉一被新朋友拉走,露攸宁那边的谈笑声又如海浪般一次次漫过来时,许温澜就只是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周遭的空气仿佛被划分成了不同的区域,她被困在寂静的这一隅,明明身处同一间教室,却像被一层薄膜隔开了,身边的热闹听起来有些模糊,又格外清晰。
她不是离了谁就活不了的类型。这种独处的空隙,她尝试用一些具体的事情填满。比如,更认真地预习下一节课的内容,或者把错题本拿出来,一道道地重新演算。
但偶尔,不由自主地,视线里会映入斜前方那个活跃的身影。
她看到露攸宁和新同桌聊天笑得前仰后合,看到有人自然地递给她一颗糖。
对方轻而易举的样子,让许温澜觉得,之前那两个月同桌的情分,薄得像一张被水浸过的纸,晒干后,之前的字迹已然辨不出模样。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不疼,但那微微发紧的感觉,却顽固地存在着。
她低下头,用力在草稿纸上画下一道清晰的辅助线,试图用思维的秩序去驱散那莫名的低落。
没什么大不了,她知道,情绪就像窗外的天气,阴一阵之后总会晴的。
她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周四下午的第二节音乐课,上课铃已经响过,教室里的躁动却未止。
推门而入的却是班主任黎尹,身后还跟着一个女生。
“大家安静一下,”黎尹拍了拍手,将全班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介绍一下,这位是杭越同学,从今天起转到我们班。”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讲台旁那个身影上。
杭越站在那里,齐肩的头发柔顺地垂在耳侧,中分的刘海下是一张讨喜的圆脸。她天生一双笑眼,即便此刻只是礼貌性地微笑着,也让人觉得亲切。
她穿着合身的冬季校服,个子挺高挑,身姿挺拔,落落大方。
“大家好,我叫杭越。”她的声音清亮,语调不疾不徐,“很高兴能加入高一(二)班,希望以后能和大家互相关照。”
简短得体,配上那副天生具有欺骗性的甜美面容,轻而易举地博得了一波好感。
黎尹显然对她的表现很满意,镜片后的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许温澜这边。
“杭越,你就坐那里吧。”黎尹指着许温澜旁边的位子——那里坐着一个脚上打了石膏的男生,“高灿,你行动不方便,换到后排靠过道那个空位去。”
被点名的男生如蒙大赦,赶紧抱着书本一颠一颠地挪了窝。杭越则提着书包,在全班或好奇或打量的目光中,从容地走向那个新位置。
许温澜从那个身影进门起就愣住了。她的目光牢牢锁在杭越身上,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还有那习惯性微扬的下巴。
直到杭越拉开椅子在她身边坐下,一股清浅又带着点冷冽的陌生洗发水味道传来,许温澜才像是猛地回过神。
“你……”她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干,眼里是无法掩饰的震惊和登时蹿升的亮光,“你怎么会……”
杭越将笔袋拿出,放在桌角,侧过脸看她,那双笑眼弯了起来,里面是真切的笑意。
她没回答,眼神在许温澜脸上逡巡了两秒,却注意到朋友似在强打精神,眉头蹙了一下,声音压低了些:“等会儿再说。你先告诉我,谁惹你不高兴了?”
这句话与其说是直接,不如说根本就是是个了然的结论。
许温澜下意识想否认,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在杭越这个昔日好友面前,很多伪装都显得多余。
她顿了下,随后也放低了音调:“没谁。你先说,你怎么突然来了?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
“我爸工作调动,挺仓促的,就这么过来了。”杭越说得轻描淡写,她拿出课本,动作不紧不慢,“我本来要被分去三班的,临时查到你在这儿,跟年级组沟通了才调到这来。”
她说得理所当然,仿佛这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许温澜看着身边人熟识的脸庞,一直有些发沉的心,像是突然被打捞了上来,随之又被粲然的光辉笼罩。
她忍不住用胳膊轻轻撞了一下杭越,语气里带上了许久未有的、鲜活的埋怨:“你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杭越被她撞得晃了一下,也不生气,反而笑着瞥她一眼,学着她的样子撞了回去,力道却轻得多:“想给你个惊喜不行啊?”
两人你来我往的小动作、几乎头碰着头低声交谈的姿态,自然形成了一个旁人难以介入的气场。
许温澜自己都没意识到,她肩颈处绷了几天的线条,在杭越到来的短短几分钟里,已经悄然松弛了下来。
黎尹交代完便离开了教室。音乐老师也还没来,教室里的低语再次响起。
许温澜和杭越显然还有满肚子话要说,两人凑近脑袋,准备继续刚才的话题。
尽管她们声音不大,但那骤然形成的亲密,还是像磁石一般吸引了不少目光。
附近几个同学交换着好奇的眼神,时不时这个看向新组合。文嘉一也频频侧目,脸上是藏不住的探究,但碍于已经上课,不好直接过来询问。
这些或明或暗的视线中,有一道目光格外沉静,也格外用力。
露攸宁没再回头。她挺直着背,翻开音乐书,视线落在空白的五线谱上,很感兴趣的样子。
但光滑的书页边缘已经被她无意识捏得微微发皱。
刻意压低的声调里,那种久别重逢后的特有热切,像梅雨天潮湿的空气,铺天盖地般地蔓延过来,一阵酸涩的凉意从胸腔里升起。
许温澜偶尔泄露出的一两声极轻的笑,清晰地传入她的耳廓。
那是过去几天里,她从未听到过的放松和愉悦。
她觉出一种莫名的焦躁,像被困在了一个无处可逃的透明盒子里。
这时,音乐老师抱着教案匆匆走了进来,简单的开场白后便开始了授课。许温澜和杭越这才不得不暂时停下交谈,坐正了身体。
一整节课,露攸宁都听得心不在焉。老师的讲解变得遥远而模糊。
她的注意力不受控制地飘向身后。
好像有一张无形的网,捕捉着任何一丝来自那个方向的动静——杭越偶尔的低声询问,许温澜带着笑意的简短回答,甚至还有那因二人共用课本传来的纸张摩擦声。
下课铃终于响了。
老师刚宣布下课,教室里瞬间活络起来。露攸宁几乎是立刻站起身,和新同桌朝教室前门走去,她试图专注于同桌抛出的话题里,却发现自己答非所问。
眼神又状似无意地扫过许温澜的座位。
许温澜正侧头和杭越说着话,嘴角还带着未褪尽的笑意。
几分钟后,露攸宁跟在同桌身后回到了教室,随即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脚步一转。
她站定在许温澜桌前,微微垂眼,语气尽量平淡,但语速比平时稍快一点:
“你上午英语课笔记记了吗?我好像漏了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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