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够不着

今天上午第四节是班主任黎尹的英语课。离下课还有十分钟,她合上书,敲了敲讲台。

“我说两件事啊。”教室里细微的骚动平息了。

“第一,下周二、周三进行期中考试。第二,考完后,我们按这次期中成绩重新排座位。”

教室里刚达成的安静松动了一下,窃窃私语声便随即从各处渗了出来。

“成绩出来后,按排名依次选座,”黎尹抬高了声音,压下嘈杂,“另外,我们每周会整体平移一次座位,避免有同学一直坐角落。”

她转身在黑板上画出七列座位的草图,“座位还是按2-3-2排列,就是左边两列、中间三列、右边两列,一共三大组,每组中间隔着过道。”

“每周向左平移两列。靠窗的同学注意反光问题,自己把握好选座策略。”

她的视线缓缓压过每一个人:“行了,消息带到。现在,把注意力放回课本。”

午休过后,离第一节课还有几分钟。

杭越转过身,手肘撑在许温澜桌面上,顺便把刚画的简易座位图挪了过去。

“要换座位了。”她眼睛发亮,“许温澜,你想好选哪儿了吗?”

许温澜笔尖点在第三排中间的位置:“中间组第三排,靠右边过道。平移起来能晚点轮到靠窗反光的位置。”

“同意!”杭越打了个响指,“那我预定在你右边隔一条过道的座位。平移之后我们就能做好几个星期的同桌了。”

文嘉一刚从门外进来,打着哈欠,看向草图感叹:“还在门口就听到你们讨论的声音了,动作挺快啊。那我争取坐你们后面,我补药看反光黑板啊......”

杭越朝她笑笑:“加油,考好些,位置任你挑。”

文嘉一哀嚎一声:“最近这数学太难了,我觉得悬乎。

许温澜合上英语作业,平静地接了一句:“尽力就好。”

文嘉一点点头,打了个哈欠,像是想起了什么,皱着鼻子转向杭越:“对了,你最近小心点五班那个赵临宇。”

杭越正低头整理桌面,闻言动作一滞,抬起眼来,眸中带着几分疑惑:“谁?”

“就......一个体育生,人高马大的,家里挺有钱,觉得自己特帅。”

文嘉一嘴角一撇,语气里透出毫不掩饰的嫌弃,“他前几天在办公室门口堵着我,问我‘你们班那个新来的,叫什么,有没有男朋友’。”

她模仿着对方轻浮的语气,随即不屑地别过脸:“我直接回了句‘关你屁事’就走了。”

“不过他那号人,保不齐还会自己凑上来。你要是遇上了,千万别给他好脸色。”

杭越脸上没什么波澜,只轻轻嗤笑一声,仿佛听见了什么与己无关又极其无聊的琐事。

“知道了。”她唇角一弯,顺手把纸团扔进了桌边垃圾袋,“谢谢提醒。”

一阵铃声漫过走廊,短暂的闲谈戛然而止。

转眼到了周末。

许温澜坐在书桌前微微晃神,想起周五关于选座的讨论,晃了晃脑袋,重又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复习资料上。

历史试卷铺展开来,摆在其上的手机屏幕里,是上次月考的答题卡。

她的视线聚焦于那道论述题,左上角显示扣五分。

因为学校阅卷都是机改,答题卡自然也不会发下来,只有试卷能留在学生手里,而当时的答题情况和各题的得分只能通过登录账号查看。

脑海里又播放起了那次断层第二的考试结果。

她摘下眼镜。右手拇指和食指捏了捏睛明穴,把杂念清了出去。

老师讲解时强调过,这种题最重要的不是知识积累,而是在材料中找出核心踩分点,再加以概括。

她又细读了一遍材料,强迫自己跳出平时背下的知识点,专注于文本本身,在材料中找寻标准答案的源头。

“女儿,先别写了,出来端菜,准备吃饭了。”她爸的声音伴着敲门声响起。

许温澜的思绪从历史的烟云中被拉回。

算了,吃完饭再说吧。

“来了。”她摁了下关机键,从桌前起身。

许温澜从厨房端出最后一道菜——她最爱的啤酒鸭,也是她妈妈的拿手好菜,稳当地放在饭桌上。

红烧鱼、辣椒土豆丝、清炒生菜......还有蒸蛋羹。

她坐下,嘀咕了一句:“又是蒸蛋啊?”

听闻此言,她爸笑了:“欸,你都几年没吃过了,哪来的‘又’?可别被你妈听见,不然她下次不给你做了。”

许温澜的目光在那碗黄澄澄的蛋羹上停留了一瞬。

她小时候就这样,喜欢什么就恨不得顿顿吃,直到彻底腻烦。

蒸蛋就曾是她狂热名单上的一员,以至于后来的很多年,她一看到就条件反射般地失去胃口。

长大了才明白,喜欢的东西也是需要节制的。

现在的她当然不再那么极端,只是身体仿佛还保留着童年的记忆,在看到这道菜时,会下意识地生出一点小小的、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的抗拒。

前脚话音刚落,妈妈就从厨房里出来了。父女俩默契噤声,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尝尝,这次烧得咋样?”她爸冲着许温澜指了指那盘土豆丝。

她夹了一筷子土豆丝,点头:“好吃,挺脆的”。

老爸得意地看向妈妈,开始挑事:“听见没?好吃!我这火候,拿捏了。”

对方却只从喉咙里滚出一声低笑,白他一眼:“得了吧,要是天天指望你做菜,我女儿早被你带得营养不良了。你也就炒个土豆丝、生菜这些的能拿得出手。”

一听这话,嘴角的弧度背叛了他佯怒的眉头,“哼,懒得跟你争。”转而开始夹菜。

这样的场景许温澜见多了,现在,她的眼里只有一桌子在学校吃不到的好菜。

她伸手夹了一块白花花的鱼腹肉。

周一清晨,电子钟刚从7:00跳成7:01,数字还微微颤动了一下。

天色将明未明,呈现一种灰蓝色。隆冬的寒气附着在窗玻璃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纹,勾勒着季节的脉络。

许温澜推开教室门时,一股带着露水气息的冷意涌进教室,与积蓄了几夜的沉闷空气悄然交融。

她把书包搁在椅子上,裹紧的羽绒服里还残留着周末家里那顿午饭的暖意。

熹微的曙光透过蒙霜的玻璃,变得柔和而朦胧,落在黑板上。那里除了前几天晚自习留下的数学题思路,还有左侧更新的值日表。

她和露攸宁的名字并排写在“黑板与讲台”后面。

露攸宁的座位此时还空着。

后门传来轻微的响动,她转头,是露攸宁走了进来,目光也投向了值日表。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地一碰。

许温澜率先收回视线,踏上讲台,拿起透明塑料盒里的抹布,走向了厕所外的水池。

她拎着那块还有些滴水的抹布回来时,露攸宁略显费劲的侧影印入眼帘,举起的板擦勉强够到公式的边缘,留下几道淡白的印子。

那个高度对她来说确实有些勉强。

空气像是锈住了几秒。

许温澜本该直接去整理讲台,但看着对方僵硬的背影,她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我来吧。”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要融在晨光里。没等露攸宁回应,便站到她身侧,拿起刚洗的抹布抬手去擦那高处的白印。

湿抹布在黑板上留下一道深色的痕迹,带走一片粉笔灰。

一时之间,二人距离太近,露攸宁从室外捎来的寒气清香,顺着穿堂风钻进了许温澜的鼻腔。

露攸宁被这突如其来的靠近惊到,悬空的手条件反射地放了下来,又向后退开半步,让出空间。

她没看许温澜,只盯着那块被迅速擦干净的区域,低声道了句谢。

许温澜没应声,只是沉默地将高处彻底清理干净。

一滴冰冷的水顺着她的手腕悄悄滑进袖口,带来一丝清晰的凉意。

露攸宁转而面向讲台,开始整理讲台上七零八碎的物件。

不一会儿,露攸宁离开了讲台,许温澜这头的黑板也终于擦干净。

看来这场尴尬的值日总算结束了,她打算去洗个手。

却瞥见露攸宁正在黑板另一端,使劲踮着脚,去够一块粘得很牢的磁铁。

许温澜再次走去,伸出手,轻松地将磁铁取来,放在讲台上。

“够不着,可以说。”

其实她说完就后悔了,语气似乎太生硬。

露攸宁这回抬头看了她一眼,瞳孔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低下头,重又拿起讲台上拧干的抹布,擦着已经光洁的黑板下沿。

值日在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氛中结束了。两个同样别扭的人,就这样笨拙地完成了她们共同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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