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鹿台燧·一

“吃人骆驼”?

大漠前。遥途陌,无惧困疲顽。

西北一带,大多数人都生活在沙丘上,那等浩浩渺渺的不毛之地,黄沙万里,寸草不生,且极易迷路,居住在这里的人民,几乎每次出门都是靠自家养的骆驼认路,一对骆驼走成一条直线,骆铃叮当,永远不会迷路。

滚滚黄沙望断边,征人多少次中眠。至今夜静风时起,犹听冤魂诉苦煎。

可近日以来,常有居民销声匿迹的意外事件,人们骑着骆驼出去,几天几夜都不归家,最开始,只是消失几人,那一片村里的人还以为他们发现了什么宝贝,不日便会带回村里。可这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之后再无消息。

漫漫黄丘无尽,来时足迹埋沙。不见爬虫飞鸟,骄阳红染天涯。不怨艰难跋涉,只为漠外吾家。

之后好几十人出去,又是同样的结果。那里的村长不敢带人去找,只好如坐针毡地坐在家中静候,没想到真回来了!他激动地带人前去迎接,却只望见了几匹疯跑、驼峰软塌、口吐白沫的骆驼!身上四周还散发着黑气!众人都开始惊慌,实在没法,村长给中原武林差了信,收到信的是天下第一宗门——行云宗。

西北一带交通不发达,信足足传了五日,才传到中原,又过了两人,才让行云宗接手此事。也就是说,青鸣山的残荷殿收到此信时,已是七日后……

残荷殿位于青鸣山北偏东方向五里处,是离行云宗大殿最近的殿堂,因故,行云宗内紧急的大小事宜,残荷殿是最先接到消息的,宗内的文章奏折,江湖上、各个地区的来信求救,也会先过残荷殿的手……

“快快快!快去禀报藤栩殿长老凌霄!”

事实证明,残荷殿的主人,属实没什么用……正是方衡。他武功算是不错 ,达到“无我”的境界,灵剑“不枭”也已开灵,与自身融合,本命是株水仙。但与行云宗其他长老相比,也就只能比得过前任结界长老千琴忧了……

谢听妍站在一旁,问道:

“为什么每次您都把这种大事件丢给凌霄长老,而不是您自己处理呢?”

方衡瞥了她一眼,顺手将手上紧握的信纸扇了她脑袋一下,轻飘飘的,一丝感觉都没有……“你师尊我日理万机,哪有时间去与魔打交道?!”说罢,将信纸递给殿内守门弟子,“交给藤栩殿。”

“可您前几日还下山与人叙旧,喝酒听曲儿……”她小声嘟囔。

这次方衡手里没有信纸,而是抄起一卷竹简,猝不及防间,狠狠敲了谢听妍脑袋一下,瞪着她……

“就你懂!”

——藤栩殿。

树树山鹕唤,村村竻竹围。炎云秋更起,清露午芳晞。

甘溪溪上绿猗猗,映日含风千万枝。最有一枝清似玉,春明开向凤凰池。

凌霄在后殿下棋,公玉卿在一片刺楠竹间练剑。从凌霄的角度来看,只要稍微偏头,恰好能看见公玉卿在竹林中的身姿。凌霄今日心情甚佳,他拿了一副棋子来,摆在后殿桌案上,案上有一株红梅,插在青花瓷瓶中,与屏风后的竹林相称,是蔻梢绿中一点红。

他叫上小徒弟公玉卿,后者原先以为,师尊是邀请自己陪他下棋,凌霄听完这句话后,笑不拢嘴……

“邀请?呵……你莫不是把自己看得太重。”他果不其然,如往常一般不穿外袍,身上只挂薄薄银白绸衣,似天地间的一抹雪色……

公玉卿原本就没太多期待,想来也应是如此。凌霄精通棋艺,一手操纵黑白棋子,自己也能跟自己下棋……何须轮到他来陪衬?当摆设还差不多。

围棋本来是一种“争”之道。凌霄从不局限于传统的“棋盘规矩”。

他一人执手黑白二子,淡化棋的胜负一面,所谓“莫将戏事扰真情,且可随缘道我赢”,“胜固欣然,败亦可喜”。

将围棋与天地人生之大道联系在一起,所谓“围奁象天,方局法地”,“局方而静,棋圆而动”,一阴一阳之谓道。天地阴阳,

相生相合,是天下和谐之道。

不过凌霄所下的气,与其他棋手所下不同。他每一步棋都蕴含着灵力,每走一步子,棋盘微震。

公玉卿垂着眸,提着“不欺命”步入刺楠竹林……一招一式,除了前段日子绫罗宗师的指点,其余皆是凌霄所教。后者没有瞧他一眼,两指夹着棋子,思量几秒,一白子稳稳落入交叉线的一点。

“没点长进。”他单凭剑气起伏波动,便能判断出公玉卿所舞招式。入门这么久,连半招个自创造的剑法都没有悟出,总是练别人所教,如此要如何才能有所成就?凌霄如今已然达到“无我”的巅峰,估计再过半年不到,就能到达“不动心”,与罗诗婴功力平起平坐……而公玉卿此时才“无我”初阶……

少年目光冰冷,他的身影在翠碧竹林中穿梭,究竟要如何……才能让师尊满意自己……

凭眺。有碧山廿四,秦眉娟妙。荔枝未少。似丁香、一样雌雄小。与盘中、红蓿芬馨共啖,谁似儒官好。

玉杯篇,洞玑草。休叹笺经苦不早。

为道。一毡虽冷,诸生师保。

……

“快去禀报凌霄长老,残荷殿有要事相告,事关魔族,事不宜迟!”残荷殿一弟子停在藤栩殿门前。

守门弟子没动,并不是他不想动,而是他不敢叨扰凌霄下棋……

“愣着做甚?”

公玉卿察觉到了前殿的动静,停下动作,穿过屏风,凌霄依旧一动不动,稳如泰山。这棋……只差最后几步,他皱着眉,嘴里抱怨:“扰人清净,没点规矩。”

“师尊,或许他真有要紧事。”公玉卿收回剑,低头观察桌上那盘棋。白子竟更胜一筹……自古以来,都是黑子先下,水平高的与水平低的下,俗称饶子棋,高手执白,水平低者执黑先下。而凌霄一个人,想必是遵循最初使的“先黑后白”。

不过他观这局势,黑子也不是没有胜的可能……

凌霄见公玉卿看得这么入迷,道:“你有想法?”

“不如‘盘渡’,使不相连续的棋从沿边一路或二路渡过,转危为安。”这与一般的渡略有区别,往往须运用一定技法。

公玉卿能想到这点,倒是让凌霄有些惊喜,可表面上他还是波澜不惊,又听他说:

“我去给师尊拿外袍来,好去前殿处理事宜。”

凌霄待他转身后,不容察觉地笑了,调侃:“你是残荷殿的?还是我藤栩殿的人。”

……

残荷殿的弟子见到凌霄时,对方雪色的外袍宽松系上,如同……刚睡醒一般。但他不知晓的是,凌霄一年四季都是如此。

挺鼻薄唇,沈腰潘鬓。

一头白发未束髻,柔顺散开。

“禀。”他对那弟子沉声。

“凌霄长老,方衡长老他收到来自西北地带的一封信。上面写……有、又吃人的骆驼,还有魔气缠身,问您怎么处理……”

凌霄接过信,快速瞥了一眼,信纸在手中消散,留下一句,

“方衡乃真废人也。”转身回后殿。

公玉卿愣在原地,他并未看到那封信,还想再多问残荷殿的弟子几句,可见到师尊好似有些生气,便追了上去,却听到凌霄在后殿骂人——

“废人方衡,屁大点儿事儿都办不好,真不知他这长老是如何当上的!还他娘的要本座去处理,倒反天罡!”他瞄了一眼在画屏处踯躅的公玉卿,冷道:“别告诉我你想去。”

画屏后的人来到他身前,缓缓开口,“师尊……这是历练的机会。”

“胡说!本座不会让你接触有关魔的任何事情!”他怒道,这可把公玉卿吓了一跳……话说他之前也听到过自己师尊骂人,可从来没有今日这般大的火气,难不成?……师尊与魔族有仇?

“血海深仇。”

凌霄恍若读懂了他心中所想,一字一顿。

公玉卿还想辩解,凌霄根本不给他机会开口,他捏了一道诀,给不知道在哪里带着徒弟“鬼混”的罗诗婴传讯……讯中最后两字——“速回”。

……

祁门县的客栈里,江亦姝与罗诗婴歇息了一整晚,昨夜,最终罗诗婴还是拗不过她,当真买了三串冰糖青提……只是最后一串,下了买主的肚。

这几日,两人只租了一间房,第一晚江亦姝还本分憨拙地,按照她说的做,整夜在榻边打坐。第二夜她就再也忍不住了,半夜三更悄无声息地爬上了不太宽敞的木榻……

她掀开被褥,罗诗婴躺的位置偏外,她无奈,只好蹑手蹑脚抬起一只膝盖,左膝跪在床沿边,两手撑在软枕下方,刚好是罗诗婴两肩之上的位置,再屏息敛声地抬起右腿,慢慢移至床榻里边儿……这一系列精心设计,耗时不少。

正当右腿搁在软被上,她不经意间向下望……一双水润杏眼,直.直盯着她。

江亦姝一怔!右腿不受控制地垂下,置在更软之物,不是被子……

是罗诗婴的大腿。

罗诗婴:“……”

身上那人心头一惊,险些忘了呼吸,她连忙将腿挪开,又往里一倒,倒在了枕头的右半边……罗诗婴的左侧。

“小姝不老实。”她实际上,并未作出太大反应,倒是那个半个爬床的人强盗,宛若一只惊弓之鸟。

杯弓蛇影……

有言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尽管如此,方才那姿势,犹如江亦姝……骑、在罗诗婴身上……

想到此处,江亦姝撇过脸正对墙,不想再见人。

罗诗婴早就知道她在做什么,江亦姝应该料到,从她暂停打坐姿势的那一瞬起,自己师尊便有所察觉了……只不过那人现今没管她,任由她去了。她静静闭上眼,准备入睡……

……

一刻钟后,或是感觉十二分热了,罗诗婴终是受不了,伸出左手推搡了一下江亦姝的右肩,示意她往里一些。

可这床榻本身就不大,再往里几寸,可就抵到冷凄凄的墙上了……

身旁的人不动,她也不停手,忽而耳旁轻飘飘地来了一句——

“你这样做,让我很是伤心。”

罗诗婴:“…………”

她狠下心:“那你下去。”

对方终于老实了。

这几日,江亦姝与罗诗婴同一张榻,有亲近了不少……罗诗婴似乎觉得,自家徒弟与刚认识那几天不一样了,那时的她,每次接受自己的好意都小心翼翼,不肯放下戒备。而现在的小姝,那个夜班不老实爬床的“强盗”,变得十二分粘人了……兴许是好事。

……

阴天,二人出发前往西北一带。

从姑苏到西北,如用上灵力,顶多五日。若是徒步前行,至少近一月。

碧落云收尽,天涯雪霁时。草开当井地,树折带巢枝。

小姝:已老实,求放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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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鹿台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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