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诡嫁曲

每一年的春季历练由青鸣山一位长老带领,今年本该轮到芊雪殿,由于罗诗婴近日情况不便,众人本想将此重任推给藤栩殿凌霄,奈何凌霄也不是个任人欺压的主……

“那便轮到玉骢殿罢。”

玉骢殿谢淮舟,青鸣山上下人人喊他一声“谢前辈”,那么“谢前辈”也该起到为弟子做榜样的作用……

谢淮舟莫名其妙地接到了这个任务,当然他也没有拒绝,毕竟他正有此意。

他对众人道:“好阿,不过……要是回来时少了那么一两个人,我可不负责。”

青鸣山四大殿主,对此毫无异议,唯一在意的,只有残荷殿的方衡,他认为谢淮舟所说只是玩笑话,最后也会将下山历练的弟子们平安带回。

再者,历练,本就具有挑战性,有自保的能力,才是行云宗弟子必有的基础。

“那便谢过谢长老了。”方衡总算是将此任务安排妥当,后日便可出发。

此次历练持续三周,共二十名弟子。都是从行云宗内精挑细选,可帮助其修炼突破的弟子,唯一一名外来者,是寄人篱下的宋之韫。

此次历练是在山下一名为“铃伤”的小镇。

临走前,江亦姝想与罗诗婴告别,却被拒之门外——她站在殿前,殿门紧闭,虽说按常理来讲,江亦姝直接推开殿门即可,可她的脑回路却不是一般人能够猜到的……

“诗婴,你不想见我吗?”她朝着殿内喊道。

殿主不予答复。

江亦姝再轻叩一下门,她今日必定是要见罗诗婴一面,否则她不会下山的。

“我都要走了,你连来送送我都不愿意吗?”

罗诗婴从前分明不是这般冷漠无情,她倒是发现了,自从罗诗婴出关之后性情变得反复无常,全然比凌霄还难伺候……虽然她也不曾伺候过凌霄。

……但按照施笉笉的话来说是这样没错。

若换作是从前,罗诗婴定会送她至山脚,还要拉扯一番,大概率还会陪同她历练,只是不插手罢了……

而如今对方竟是连瞧她几眼说几句道别的话都不愿……她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被夺舍了!

……

几息之后,江亦姝破门而入。只见罗诗婴正倚在凉椅上,纤长的手指把玩折扇……

“你何时变得如此狂躁了?”不得不说,罗诗婴意外江亦姝会以这样暴躁的方式进门。

“那你何时变得如此寡淡了?”江亦姝反问她,她内心充盈着罗诗婴方才不理自己的不满,她径.直走到罗诗婴身边蹲下,她的情绪全部挂满在了脸上……

“我并不觉得我对自己徒弟有多冷淡。”罗诗婴说的是心底实话,她认为,她对江亦姝,已是尽到超过师长该尽的责任了……小徒弟想要什么,她便给什么,给她搞特殊,可江亦姝却越没大没小,想与自己亲.密无间,可她刚入门时明明很拘谨……

是否是自己对江亦姝过于热忱,才让她忘了一个徒弟该有的本分……

此刻,罗诗婴特意强调“徒弟”二字,在江亦姝耳里听来,就是在毫不拐弯抹角地告诉她:不要“越界”。

……

可这一切事情的发生,本就是罗诗婴先招惹她的!现今在此说这些歪理,为时已晚!

江亦姝:“你以前对我不是这样的……罗诗婴……你不爱我了。”她的声音饱含委屈。

“……”罗诗婴顿了良久,连手上把玩折扇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微皱眉,道:“我哪里变了?还有……什么‘爱’不‘爱’?这是一个弟子该对师尊说的话吗?”

她逐渐严肃起来,瞥眼见江亦姝沉默不答,一幅黯然神伤的模样,又道:“你去问问小卿,他有跟凌霄说过这样没大没小的话吗?”

“我哪知道……”江亦姝说话突然带着一丝哑。

她万万没想过罗诗婴会这样回复,也不曾预料到,有朝一日,她与罗诗婴会有这般悲不自胜的对话……

本以为罗诗婴会哄她两句,两人关系又和好如初,可显然前者这是要与她撇清关系……言近旨远,是只留下师徒的名分……

……

观我旧往,同我仰春。

知我晦暗,许我春朝 。

……

罗诗婴良久不得回应,她缓缓撑起身子,坐了起来,无奈叹息一声,语气温柔了几分:“你可知你唤我为‘师尊’,何为‘尊’?”

江亦姝听罢,大步流星走出了芊雪殿,并一气呵成反手拉上了两扇门。

……

——青鸣山脚下。

众人已在山门口集合约莫有一炷香的时间。江亦姝大步流星从石阶而下。

“江师妹,就等你了!”施笉笉热情似火招呼她,想顺势揽过江亦姝的肩膀,江亦姝反应迅速,后退一小步,让施笉笉抓了个空……

“我不喜欢肢体接触。”江亦姝道。

“啊好……”施笉笉无所谓地笑了笑,她对这种细枝末节并不在意。看江亦姝脸色不好,双眼没了平日里那股明眸善睐,施笉笉疑惑道:“这是怎么了?你这脸色就跟死了老相好一样惨白。”

江亦姝摇头:“别胡说八道。”她的老相好活得好好的,长生禄位。

“既然都到齐了,那便出发罢。”谢淮舟观望良久,瞧见江亦姝的脸色,想必是又与罗诗婴起争执了,不知这样一来,事情能否发展得顺利……

既是修真门派,那必定要御剑飞行的。这次挑选了十八位剑修,谢听妍与宋之韫两名药修。

“方衡长老怎么把宋之韫一个外门人安排进来,同我们一起历练了?”有弟子问。

“就是,她能御剑吗?有剑可御吗?不会还要麻烦我们带她一程罢……”

四声皆起,其中施笉笉的声音最为响亮——

“喂,姓宋的,要不要给你牵头牛,你骑在上面边赶路边犁地呀?”

宋之韫:“……”她望向“隔岸观火”的谢淮舟,听说行云宗弟子都称他为一声“谢前辈”,想必那人地位不低……若是他开口了,哪里还轮得到那群弟子编排她的份?

可谢淮舟不仅不帮,还不制止,宋之韫见状忍耐不住道:

“原来行云宗的弟子就是这副论天论地的德行。”

谢淮舟轻笑一声,“只是对看不顺眼的人罢了,其他的,我们还是敬贤礼士。”

宋之韫:“???……”她怒目横眉,连手都握成拳,“哼,早知如此,我便该留在青鸣山,守在芊雪殿,至少她对我和颜悦……”

她最后一字还未说出口,便被一道凌厉女声截断——

“宋之韫,你再多说一字,我杀了你。”

能说出这种极具威胁力的语言之人正是江亦姝。

“可没人帮你收尸哟!”谢听妍还补了一句。

姓宋的居然还敢在江师妹面前提绫罗宗师,不知道那人是她的逆鳞么?……当真是嫌命太长。

“欺人太甚……“宋之韫心道,这话她如今自然只敢在心里说,因为江亦姝是真的做得出来这种事情……

“是我多言了,还望谢前辈,以及诸位……勿要怪罪……“她朝谢淮舟鞠躬行礼,低眉顺眼。

……这段插曲一揭而过。

……

最终,施笉笉与谢听妍共乘一剑,瞿景沅主动邀约谢淮舟一同御剑,至于宋之韫……一群男人在那儿猜拳,谁输了谁带她……输在最后的那弟子愁眉苦脸,还未召配剑就开始同宋之韫约法三章了……

“第一,不许碰我;第二,离我一尺远;第三,不许说话。”

前两条宋之韫都可以理解:有点洁癖,人之常情。不过最后一条什么意思?怕她口水沫子喷他脸上?她可没那技术……

乘剑一日行千里,扶摇直上九万里。

众人在上空御剑飞行,谢听妍本想同江亦姝一道的,却被施笉笉拉了过来。

“别惹她,她心情不好,我怕你待会儿说错话被扔下去。”谢听妍想想待会儿要飞行至万里高空,立马躲在了施笉笉身后,真情流露:

“笉笉大宝贝,我最喜欢你了!”

施笉笉快被她油腻吐了,道:“好好说话,不然我也扔你下去。“

谢听妍眼巴巴望着施笉笉,“知道了……”

“咳……”施笉笉轻咳一声,回归正题:“你师尊怎么把宋之韫也列在名单之内了,故意的?是想折磨一下宋之韫,让她知晓行云宗弟子不好当么……”

“我哪知道?是她自己非要求着我师尊让她去,说什么体验人间风情,锄奸斩邪,她当时说话可装了!不过下跪的样子很卑微,哈哈哈哈……”

谢听妍咧嘴一笑,又问:“江师妹这是怎么了?脸丧得跟寡妇似的。”

“嘘——或许是罗宗师又……你懂的。”

她没有直接道明“移情别恋”四字,怕等会儿江亦姝发怒误伤……

——铃伤镇。

铃伤镇乃相距青鸣山千里的一小县城,听闻此镇每到夜半子时,便发生诡异怪事,此事已流传多年,连修真界也有所传闻,也一直无人管辖。

行云宗众人寻了一处酒肆,二楼便是客栈,正值晌午,点了两桌硬菜。

初春时,芍药开,麦气浮,杏花发,蜜桃粉,江鲜荐簋,鲥鱼堆盘。

辅佐以猪油酱瓜,点缀以蚕豆河虾,清浮玉碗,足媲松江之鲈,红点冰盘,堪傲黄河之鲤,脍炙人口,驰誉遐迩。

玉手亲展,香闻锦带之羹。洗鱼讫,于头上拔银针,以线缝鳞,如缀珍珠。

……

饱腹之后,他们开始向店小二询问怪事,

“店家,请问近年来这里可有什么灵异事件?”

店小二闻声,正在斟茶的手一抖,立马来了劲儿,“这你们都不知?这件事在五十多年前就开始了,每天晚上恰好子时,便有一道凄清女声吟唱的婚嫁之曲,那声音阴幽得很呐……”

“你怎知是婚嫁之曲,你听过?”有弟子提问。

店小二开始结巴了,“这、这这……谁晚上敢出门听,但住那附近的人家起初天天听到,听多了,连小孩都会唱了,后来那声音属实瘆人……怕招来邪祟,挨家挨户都相继搬走。”

“哪儿附近?”江亦姝捉住要点。

“城中心赵府。”

“诸位是想今晚行动,还是歇一天明日再行动?”谢淮舟很体贴的询问大家意见。

他们下山未着行云宗弟子服,穿着各自花里胡哨或是素馨淡雅的衣裳,灵剑召回心境中,但是不难看出他们是修真之人。

“各位侠士是哪个门派的?”店小二好奇。这群人上来就打听陈年往事,还是诡灵事件……定是哪个门派的弟子下山来历练的。

众人正在犹豫是否告知他真实门派,有人提前开了口:“我们是青棠宗的。”

说话之人正是谢淮舟。

店小二尴尬笑笑,道:“青、青棠宗的啊……各位慢用,有需要尽管吩咐。”

他转身时,边走边说:“青棠宗何时也管这些琐事了?”

青棠宗以双.修之法著名,江湖人对其印象不好,也是家常便饭了。

只是谢淮舟冒名顶替,弟子们都知他就是为了行事方便,毕竟行云中乃修真界第一大宗门,道出名号,恐怕太过招摇……

“今日。”

“明日!”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谢听妍咽下最后一口松鼠桂鱼,望向江亦姝,“江师妹,多玩一天不好么?那么着急做什么……”

施笉笉没作声,心想::她当然着急了,着急回去陪心上人……”

“多拖沓一日并无益处。”江亦姝道。

“提前一天也无益处。”谢听妍还想与她多拉扯几句,想拉帮结派,扭头向施笉笉求助,而后者却一言不发回望她……

随后谢听妍又将目标转向了瞿景沅,还使劲眨了眨眼。

瞿景沅:“江师妹所言不错,提早一天,提前了解情况,才对我们有利。”

“我也赞同,今夜便行动。”公玉卿站在了自己二师兄这头。

看来施笉笉与瞿景沅长年不参与历练,只是不需要,再加上几分平日堆积起来的懒惰成性罢了……若真遇上事情,藤栩殿的人可谓是兢兢业业,恪尽职守。

谢听妍无话可说,即将准备被迫接受命运之际,谢淮舟“解救”了她。

“那就分两拨罢,今夜先去几个探查一番,制定出方案,明日再一同行事。”

这个建议几乎所有人都顺了意……唯独江亦姝一人郁闷……

她本意就是想早点结束历练,尽快回芊雪殿照顾罗诗婴,而今非但没能提前,事情还变得更复杂了……

不过只靠那群毫无主见的人去探查,定会耽搁更长时间,反正闲暇无事,不若就跟着去瞧个热闹。

“还有谁今晚想去‘阴府’的么?请举手!”谢听妍看向身后,无一人举手,看来只有那四人了……

“我去。”

众人闻声回头,那四人看清后个个面露难色。

施笉笉重重“啧”了一声,宋之韫举起的手抖了一下……

而江亦姝则是冷冷的四个字威胁:“想死就去。”

不得不说,江亦姝对宋之韫的恶意可谓是达到了顶峰。

行云宗上下皆知,宋之韫在青鸣山不受待见,连最自来熟的谢听妍也不愿搭理她……

红昭门无故惨遭灭门,宗主谢濗与行云宗诸位长老交情并不深厚,只不过是看在他乃修真界排行第三的门主,他又苦苦诉衷情,这才施以援手,勉强答应让宋之韫暂且居住在行云宗内,并安排了一个后勤的活儿……

能赏她一口饭吃,已是仁至义尽。

而这货非但不敢激,还愈发得寸进尺……妄想受宗内弟子同等待遇,一同历练。

行云宗每届所弟子都是依靠自己的实力,哪有走后门儿的?不但如此,她还试图在绫罗宗师面前献媚……人家罗宗师有天才弟子江亦姝,样貌若芙蓉出水……

两人可谓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何来宋之韵的一席之位?

不自量力。

因此,所有人都站在江亦姝这边,暗中发笑……

……

亥时。

谢淮舟带领四人去往五十年前铃伤镇最为繁华的府邸,今非昔比,今日的赵府,残败衰破,城春草木深,尽管布满蛛网,正门顶上那块牌匾依旧是金光闪闪,十分耀眼……

“看来是家道中落阿……不知这赵府中藏着什么秘密……”施笉笉大步走向正门,一挥手,灵气四溢,两扇阖紧的红木门在转瞬间敞开……

尘烟障目,江亦姝忍不住提醒道:“动作轻一些。”

她用衣襟半掩鼻唇,率先跨过门槛。

“咚——”一黑红物体霎眼之间坠落在江亦姝脚边,伴随着黑色液体溅在她的裙摆上……

这东西差一寸就砸在了她的头顶,还好她动作敏捷,迅速躲避。

她俯下身仔细查看,一个沾满黑血的红绣球。

江亦姝:“……!”她连忙后退三两步。

她可是有重度洁癖的人!其余人见状即刻来查看,那浸湿红绣球的液体在地上横淌,漫溢不停。同时还伴随着腥臭味……

施笉笉定睛一看,轻哼一声:“谁拿黑色的血染绣球?真没品。”

其余四人:“……”也就施大师姐能在如此惊悚的场面讲出令人发笑的话了。

“就属笉笉话多。”谢淮舟抬手,两根指节轻敲一下她的头,随后朝里撇撇头,示意门外三人跟上江亦姝。

望天上舒云舒卷,道人间红尘勘不破。院府虽长年未清理,可通过这些重峦叠嶂的建筑来看,赵氏曾经一定是个荣盛家族。

“这样子太大了,分头行动罢。我与江亦姝去东院,小卿北院,施瞿二人各选西南。”谢淮舟下了任务。

“嗯。”只有公玉卿一人应答。

看来还是小卿最有礼貌啊……谢淮舟心中谙道。

穿过走廊,一阵阴风袭来,叫人背后发凉。

“磷轿坠雨,棺金孕胎。枯骨噬衣,新郎泣脓。”

“颅灯蟒缠,肉食人皮。蛛卵髓碎,舞贺魂泣。”

“鳞镜菌眉,脂染婴痂。簪颅丝绞,蛆袍天黯。”

“……”

楼廊上传来一道凄凉吟唱,江顿住脚步,召出无隐剑,而谢淮舟仿佛无事发生,继续往前走。

“你没听到么。”江亦姝说的是问句,却是陈述语气。

谢淮舟没有回头,反倒语气平静:“别听那些,跟我走。”

江亦姝添了几分警戒,加快脚步,越过谢淮舟。她耳边的凄迷婉转吟唱不停……

“肠幔骨泉,衾蝠脊裂。脐绽莲冥,髓沼双葬。”

“蜕人成蛛,骸卵无瞑。血沫跪俑,婴嫁万世。”

“尸层坍狱,眼苔无首。婚誓幽冥,永黯无破……永黯无破……”

即将步入大堂,身后却在刹那之间,被虚空而来的一股力量拉进了一个空间里……

江亦姝惊愕瞪大眼睛,莫非是那吟唱之人现形了?

此时,江亦姝只觉身体急速下降,强烈的失重感让她喘不过气来……周围漆黑无光,忽而一红光亮起,照明整个空间。

“铮——”无隐剑出鞘。

江亦姝以迅雷之势劈向那红光,却被一股极强的“灵力”阻挡……

“你若是将它熄灭了,可又要抹黑咯。”谢淮舟藏在残破的屏风后,未露面。

江亦姝闻声没有收回剑,反而更加警惕,指出:“谢淮舟,你很不对劲。”

从踏进赵府开始,她便一直察觉怪异,却又说不上来……

“看来芊雪真是惯坏你了,叫谁都敢叫名字……”谢淮舟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看来我得替她好好管教一下你了!”

话语未断,谢淮舟便在屏风之后出手了……“灵力”聚集如绳索般缚上江亦姝的脖.颈,后者躲避不及,奋力挣扎后白皙的皮肤上多了一道红印……

江亦姝缓了一口气,当即便要同谢淮舟拼死一搏,打个天翻地覆。而对方的一句话,让她急速收回了手——

“救救芊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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