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渺天北的风雪已经停息了,所以他们能轻易地看清眼前的路,因为大家都知道域主要去送清澜,所以许多孤云雪域的修士下意识地跟着他们,和他们一道往清澜的安息处走去。
清澜是在怨魂来到孤云雪域不久后过来的,过来后,他便日日在渺天北琢磨那些怨魂,江映雪那时怕他会出什么意外,所以还常常特地派修士来保护他,那时本来有人心里还是不满的,但在清澜将孤云雪域全域的怨魂都收拢到渺天北后,这些不满便全部烟消云散了。再后来,在知晓清澜竟然用自己的身体来收容那些怨魂后,他们心里便只剩下敬意了。因此在这个时候,哪怕江映雪不说,也有许多人想来送一送清澜。
清澜的尸体在渺天北的正中央,因为路好走了不少,他们没走多久便到。有些脚程快的修士已经提前到这里了,他们将清澜的尸体掩上了白布,放在一堆柴火上。
“域主,都准备好了”,一边说着,有人一边将一个火把递给了江映雪。
江映雪无声地点了点头,接过火把后,顺手将其递给了云谏。
“嗯,交给你了。”
因为提前已经说好了,所以云谏很是自然地接过火把,在众人的注视下,他和扶疏一同往清澜的身边走了过去。
在走近后,他轻轻掀开了那掩着清澜面容的白布,然后见到了那张让他无比熟悉的脸。
因为收拢了怨魂,清澜的身体被黑色的雾气包裹着,它们没有立刻消散,而是与清澜的身体融为了一体。
“他还是这样的容颜呀,跟我心里记得的一模一样。”云谏无奈地笑了一下道。
他们附近没有别人,因此只有扶疏能听到这话。
“嗯,跟你一样。”
跟云谏一样,清澜身上的时间也停滞了十多年,他的魂魄存留世间,他却早已死去。
“这世间的十五年,与我而言,有时真的像是一场梦。”云谏叹息着说。
“于你而言,本来就是如此……”
扶疏应着,无端地觉得对他而言他也是一样。他已经记不清这十五年里他究竟经历了什么,但他站在这里时,心里突然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甚至有些惊讶于自己竟能挨过那十五年。
好似那十五年的时光都是虚妄,云谏不过是下山了一趟而已,很快就会回家。
“嗯,那就让这场梦在这里结束吧。”意识到两人的话音都很沉重,云谏就没再继续说下去了。
在最终再次看了清澜一眼后,他放下了那白布,转头看向天边越发灿烂的霞光。
“清澜,这黎明我已经替你见过了,很壮观,安心吧。”
说完这些,云谏便不再多言,他缓缓后退了两步,然后将那火把丢进了柴火堆里。
在遇到火星的一瞬间,那些柴火便轰的一下烧了起来。红色的光芒在雪原上跳动,映入每个人的眼睛里,那黑色的怨魂在如朝霞般灿烂的火焰中消逝,像是被风吹散的尘埃。
众人无声地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火焰,眼中也渐渐升起不息的光。
在一片静默之中,天空上传来一声短促而锋利的叫声,那声音划过烈火与风,在众人的耳边回荡。
一只鹰不知为何飞到了这里,在火光上盘旋了片刻后,它飞向了万孤山脉。
或许是因为这只鹰的叫声,在空荡的雪原中,有人哼起了送行的歌。
那些含恨的魂魄呀,就此离去吧,人间早已不是你该停留的地方。
那些为了黎明而逝去的人呐,安心吧,孤云雪域已经再度见到了太阳。
……
在火焰燃烧殆尽后,众人都走到了江映雪身边,虽然怨魂已经散去了,但他们如今还不可松懈,他们仍有许多必须要做的事。
江映雪心里显然也早有打算,见那些修士走了过来,她朝云谏和扶疏道:“你们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需要先将孤云雪域的事情安排好。”
渺天北的怨魂已消,这个消息必须要带给孤云雪域的百姓,而在江湖上各门派潜伏着的孤云雪域修士,也要首先知道这件事,他们需得将事情的经过在江湖上散布,澄清孤云雪域这些年来所受的非议。
除开这些,在怨魂散去后,渺天北周围的那些邪祟也散开了,她得要重新安排孤云雪域的修士前往各处巡查。
这些事的安排都不是一句两句话能说清的,所以她要先跟云谏和扶疏说一声。
既然最大的问题已经解决,云谏现在也不着急,所以他很随意地应了江映雪一声。
见江映雪放心地回头跟那些人交代事去了,云谏便牵起了扶疏的手,走到了边上没什么人注意的地方。看着雪原上渐渐升起的太阳,他不自觉地问扶疏:“你之前见过孤云雪域的日出吗?”
扶疏摇摇头道:“孤云雪域之前都没有太阳,又怎么可能见到日出?”
“那更早些呢?你来北域见过日出吗?”
扶疏有些无奈道:“这你不是都知道吗?更早些我在隐熹山,根本就没有来过北域。”
“哦”,云谏点了点头,“我就是确认一下。”
“确认什么?”扶疏偏了下头,看着云谏含着金色光芒的眼睛,心底没由来地一颤。
“确认……我是这天底下第一个陪你在孤云雪域看日出的人。”
扶疏握着云谏的手,在安静片刻后,他重重地点了下头。
“嗯。”
“在许多年前,我来过北域”,在短暂的寂静后,云谏再次开口。
“我知道,你跟我讲过的。”
在许多年前,扶疏还在隐熹山的时候,扶疏便知晓云谏在入山前有一段时间在四处游玩,其中就包括那时的北域。
“我那时听北域的人说,渺天北的日出很是壮观,于是我便特地来渺天北附近住了几天,想亲眼目睹日出的盛景。”
“所以这景象……你已经先前见过了?”
“没有。”云谏有些可惜地回答。
“嗯?为什么?”扶疏顿时转过了头,心里生出一丝难以觉察的雀跃。
“因为我起不来”,云谏道:“天气冷的时候我不想起床,天气热的时候,这里的天亮的太早了,我也不想起床,所以这里的日出我一次都没见过。”
“所以……”
云谏笑着接上了话,“你也是这天底下第一个陪我在这儿看日出的人,除非你以后能在早上把我叫起来,否则这就是我们这辈子最后一次在这里看日出了……扶疏,你可要珍惜。”
霞光万顷,雪覆千里。
无数金光从天边倾泻,点燃了漂浮的云,为远处的山渡上金边,无际的雪在他们的眼前蔓延,直至不可见的远方。
扶疏看着眼前壮阔地景象,紧紧地握着云谏的手,心中思绪浮动。
要……珍惜吗?
他转头看了远处站着的其他人,他们围在江映雪身边,很快就会有要忙碌的事,并没有人看他们,而在他的身边,云谏正面容平静地看着天边的光芒。
只是一瞬间,扶疏就明白了云谏话语中的“珍惜”是何意。
他轻轻地闭上了眼,任由思绪在这番景象下摇晃,听凭心意地攀上了云谏的肩膀,然后吻上了他的唇。
云谏似乎对扶疏的这番动作早有预料,他搂住了扶疏的腰,在灿烂霞光的照映下,开始回应扶疏轻柔的吻。
金色的光芒洒在两人的脸上,像是无声的祝福。此后天光璀璨,此后星月相随。
……
在江映雪将事情都安排完了之后,天光已经大亮了,她目送着众人散去,终于在人群之外见到了云谏,彼时扶疏有些困倦地靠在云谏身上,见江映雪过来了,顿时清醒了些。
“莫怀和莫轻尘呢?”云谏问道。
“他们说要给我们帮忙,我便给他们安排了些事,这会儿他们已经先离开了,你找他们有事?”
“没什么”,云谏道:“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我吗?”方才处理了一堆事情,这会儿江映雪轻松了不少,她伸了个懒腰,随意地应道:“我现下最要紧的事应当就是尽快回华天城将温夜升处理了,如今怨魂已消,他没必要留着了。”
云谏闻言安静了一下,“那你哥哥呢?他身体里的怨魂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交给你们处理呀”,江映雪理所当然道:“我听封无凝说,你们先去已经处理过两个怨魂了,在这事上很有经验,自然将这事交给你们是最放心的。”
“那你还挺会使唤人的。”
“怎么,听你这意思……你不会是想要推脱吧?”
“也不算……我们谈个条件吧。”
江映雪和扶疏皆是一愣。
“你想干什么?”江映雪的口气中带了些谨慎,她看了看扶疏,颇有疑虑地开口:“你连他也没告诉?”
不得不说,江映雪还挺会抓重点的,不久前扶疏还在怨云谏隐瞒了很多事,这会儿江映雪就直接将这个问题再次摆到了面上。
眼见扶疏的脸色不自觉地黯淡了些,云谏赶忙哄道:“你先别生气,我回去慢慢跟你解释。”
闻言江映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心情颇好地开口:“你说吧,谈什么条件?”
“我帮你看看你哥哥经脉中的怨魂,你先别杀温夜升。”
江映雪沉思了一下,没立马答应,而是先问了一句为什么。
“这样让他死了有些太轻易了。”
“你想怎么样?不会是跟你一样在什么塔里关上个十多年吧,我可不答应这么做啊。”江映雪直接道。
“那到也不是,我还没这么无聊去折磨他的身体,杀人要诛心,让他心里觉得折磨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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