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我是北邺太子在战乱里捡回来的南女。

南平国灭,所以南女卑贱,不配入东宫。

可纵然只是一个外室,我伺候太子也极尽讨好,曲意承欢。

连私宅里的下人都偷偷骂我:“南女狐媚,不知廉耻。”

后来,太子说他腻味了。

我慌了神。

我夜夜描摹太子的眉眼,还差一点,就能想起我梦里的情郎是谁了。

1

太子让他身边人给了我充裕的细软,打发我出府。

我将这些金银都送给了与我相熟的内侍燕羽,求他带我入宫。

燕羽拿眼睨着我的可怜劲,劝我:“秦姑娘何必呢?好聚好散是正道。”

我凄楚着眉眼,几乎落下泪来:“我好歹曾是殿下的人,如今无依无靠又能去哪,殿下何以这般绝情?”

燕羽说:“如今后悔又有何用?你惹恼殿下,纵是进了宫,也难见殿下一面。”

我脉脉瞧他:“燕羽,你再帮我一回。”

他斟酌半晌微微松口:“宫人皆需造册,无名无籍被发现了平白枉死,你再等等吧。”

我谢过他,心知此事其实绕不过太子的,兴许太子见我痴情若此,又心软了。

我赖在太子的私宅不走,也无人来逐我,我便那么一直等着,直等到了燕羽来找我。他说出京的宫官回来了,让我与那些采选的良家子一道入宫。

他替我打点好了宫官,临走前欲言又止,最终也没与我道个别,大抵也是看不起我的罢,太子都腻烦了,我还变着花样地纠缠不休。

可我心里惦记着一人,他是我年少时便喜欢的心上人,我有些记不清他的模样,但我从太子的脸上看到了他的影子。

入宫那日,邺京皇城的芙蓉花正繁盛。

验身的侍人年岁尚轻,双眉修远,模样甚好,若不是一身绯红的内侍服,着实不像个宦官。

他的眼睛一寸寸扫过我裸露的身子,像又尖又细的蛇信凉飕飕地触碰上。我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察觉不妥后,又连忙朝他嫣然一笑,顺和地低垂下眼眉。

我听得他说:“小腰秀颈,白璧无瑕,留用吧。”

身边人提醒:“太医那边还未验。”

他冷剐了一眼,旁人便闭嘴了。

我在太子处承欢,清不清白,太子的人最是清楚,由此可见这个侍人江长离与太子是有些瓜葛的。

验过身后,我莲步轻挪,和一众新进宫的少女一同急匆匆地穿梭在永巷。

那一日,天上下着油润酥雨,淅淅沥沥敲在硕大的绿芭蕉上,在经过一处偏僻破败的宫苑时,我隐约听到了戚戚的啼哭声,宫女们忐忑不安地循声望去。

有人悄悄说着那是传说中的冷宫。

“那里可不是冷宫。”江长离凉凉一笑,“她们都是陛下圈养的‘两脚羊’,待宰的。”

初来乍到的宫女惊吓得花容失色,再不敢乱看。

南平灭国才数载,战乱时谁还不曾听过“两脚羊”?那是充饥饱腹的人肉,尤其以女人的滋味最为鲜嫩。

皇城里的空气潮湿腥涩,原来是连砖缝都浸饱了血水。

北邺皇帝残暴不仁,我把自己的性命悬上刀尖,自然也是心惊胆战的。

江长离定是看破了我的强装镇定,冷冷奚落我:“这时候才知道怕,晚了。”

我仰起脸将目光送过去,柔声巧笑:“江中官,我不怕。”

我知晓自己眉眼盈盈,有秋水之态,这副楚楚可怜的容貌曲意逢迎起来,总更得人怜爱。

便是太子,当日敛起眼梢看我一眼,他也说:“洗刷干净了,还是能要的。”

2

可江长离带我去了掖庭。

那里都是最下等的粗使宫人。

我既未得罪过他,那他便是得了别人的关照。

我猜那人是太子。太子他还在气头上。

掖庭的掌事给我指了差事,让我同几个老宫人一同浣衣。我从未做过这般粗活,少不了受她们奚落刁难。

掖庭寂廖,宫人们无事时便喜欢聚在一道打发时日。

她们悄悄说起皇帝,边关大捷,陛下龙颜大悦,这阵子“病殁”的嫔妃也少了。

她们还说起靖平侯,靖平侯驱逐北蛮,立了大功,凤安宫正在准备接风洗尘的宫宴,定是靖平侯不日就要抵京。

我远远听着,微微蹙眉。靖平,靖平,实在刺耳,就是他带兵南渡灭了南平啊。

靖平侯晏从嘉是皇后的胞弟,因驻守边关少有回京的时候。

我在太子的私宅时,总能听到太子的侍从提起靖平侯,说他起居行事,说他行军打仗,纵是芝麻大的小事也落在了太子的耳目里,太子未刻意避着我,便也落在了我的耳目里。

北地草原羊肥马壮时,靖平侯擒杀了蛮族首领,收复燕云三州,太子得知此事大抵比皇帝早得多,因为半个月后,我才在邺京百姓的口中听到边关大捷、皇帝犒赏三军的事。

我在太子身边最后一次听到靖平侯的消息,是皇帝派了人去燕州要召他回京。

我浣衣月余也无人理会,不由担心起太子真的将我忘在了掖庭。

我实在忍不住找到掖庭的掌事,掌事知晓我是江长离送来的,我一说要见江中官,他便指了人带我去凤安宫。

原来,江长离是皇后身边伺候的。

我守了半日,江长离才自凤安宫里出来。

“江中官。”我出声唤住他。

江长离顿住脚步,打量上我的脸,须臾才对身旁的小内侍道:“你们先去。”

他将我带到僻静处,侧着身子慢悠悠说:“秦采女还未叫人领回去呢?”

我知他说的是太子,我余光扫过四周,虽说无人,也心知不能明说,柔柔一声求他道:“江中官帮帮我。”

江长离勾起眼梢,笑得瘆人:“你这身细皮嫩肉无人怜顾是可惜,可我一个阉人又能帮你什么呢?”

我垂下眼睫,分外温驯:“元霜想求个时机,这份恩情我会记在心中。”

江长离终于正眼看向我,他挂着尖刻的冷笑,手背轻轻滑上我的脸廓:“花容月貌的一张脸,如何偏往死路上走呢?”

我本想避开,闻言一怔便忘了,抬眼看他:“江中官这是何意?”

“没什么。”他落下手,又嫌弃地拿帕子擦了擦,阴郁道,“你回去吧,我会留意的。”

我不由松了口气。原以为他说话阴阳怪气的,多半只是戏弄我,没想到他居然答应了。

3

靖平侯回京,太子请命,带人亲迎于城外三十里。

一场接风洗尘的宫宴,所费颇靡,杂事更是纷至沓来,一时间宫里的人手便显得捉襟见肘,连掖庭的粗使宫女们也被叫了出去。

我被派往凤安宫修剪花枝,恰好遇见霓裳宫里的美人们在湖边练剑舞。

丝竹和鸣,鼓声铿锵,我藏在树丛后偷偷地看。

虽说从前我也不如有些人能在鼓上起舞,但还算得轻盈柔韧,可太子对我跳舞向来无甚兴致,他总说我在榻上更得趣些。

其实我本来也不喜欢乐舞,我只是善弹琵琶,爱看剑舞。

我梦里的心上人喜欢在桃林里练剑。

我看不清他的长相,可我觉得他定是与太子生得相像,否则我怎会那么贪慕太子的脸。

我梦见桃林艳似海,我抱琵琶经过时,被他迷了心窍,鬼使神差拨弹几声,他的剑居然随着我的琵琶走,我心如小鹿般惊跳不止。

那一场桃花雨下,那般凌厉风流的剑舞时时萦绕在我梦里。

若再相见,我定是一眼就能认出他来。

我悄然想着心事,隔着一拢花枝,我远远瞧见太子在内侍的簇拥下朝皇后的凤安宫而来。

江长离说太子今日要来凤安宫,他果然来了。

太子抱着一只四蹄踏雪的黑猫,很是宠爱的模样。

我认出了那黑猫是我的惊乌。

我走时将它留在了私宅,原来太子将它也带进了宫。

可其实太子是厌猫的。

那时我在宅子里喂野猫被太子撞见,他险些将我掐死。

后来,他却送了我惊乌。

那时我便知道,太子心思深沉,并且藏得很好,我不及他。

太子不仅派人盯着靖平侯的一举一动,还厌恶皇后。

皇后并非太子的生母,即便再亲厚,大抵太子还是觉得虚情假意吧。

这次太子生辰前,皇后赏下一斛珠,太子将那许多明珠尽数倒进了私宅的鱼池。如今他又若无其事地去拜见皇后了。

我挨近了大殿,也想看一看皇后,皇后爱芙蓉,而我最讨厌芙蓉,太子也如是。

太子厌恶皇后而如此,我却是因为一块帕子。

我的心上人有一块其他女子的锦帕,锦帕上绣着一朵醉芙蓉,就算在梦里,我犹然闻到了一股稀有芬芳的脂香。

梦中我望着那帕子胡思乱想,心中难过得想哭。他是不是嫌我年纪小,喜欢上了旁人啊?

我猜那定是发生在我及笄前的事。

其实我断断续续想起了许多,只是记不清从前那些人的模样和名字。

那时我似乎再过几个月就要及笄,阿兄总笑话我待我结发之后,便让阿爹将我许配给他,早早将我撵出门去,省得我总是胳膊肘向外拐。

我反反复复地做这一场梦,总算想起了我的心上人叫什么,阿兄叫他阿允。

阿兄说,阿允拜在阿爹门下,恩师如父,又有他来保媒,到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尽有,自然是风风光光把我嫁了。

梦醒时我心中还残留着那股欢喜甜蜜的滋味,也还记得那人会摸着我的头笑言:“阿意,你再长高些便好了。”

再长高些,踮一踮脚便能凑到他的下巴,那时就能成亲了吧?

可后来,他手中常常攥紧一方醉芙蓉的锦帕,心不在焉,笑意也少了,我终于忍不住问那是谁的帕子,他沉默了许久说是长姐催他归家了。

我松了口气,转念一想也是,他在我们府中客居了几年,他也是有家的。

我替他抚平眉心,含羞带怯地告诉他:“不过是回家一趟,我等你啊。”

可我如今怎么将他忘了呢。

他……又去了哪里?

很久不写,试试短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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