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魏明月离开,王環都在想着她最后那句话。
王璲,为何会杀了尹茹?
而她,又为何会因柳璵而死?
想了许久的王環最后轻轻叹了口气,既然她想不出,那就只能明日再去折磨她的好叔父了。
王環可不信魏明月能梦到那些,与突然出现的记事毫无关系。
王環这边无事了,魏明月看着前面抱着几枝雪梅的人开始怀疑自己今日是不是时运不济,不然怎么会在深更半夜整个王氏都没几人清醒时还能遇到王璲。
虽然她觉得王璲是个风光霁月的君子,但这不代表她不怕王璲啊!
魏明月心中欲哭无泪,想要趁着王璲还未走近的时间赶紧溜走,但王璲却看着她出了声。
“月儿。”见魏明月愣神看来,王璲笑了笑,抚了抚梅上的落雪,语气不轻不淡,“你阿母应是这样唤你的吧。”
魏明月回身,抿直了唇,不由有些生气。
她还以为王璲是真心叫她,还有,难道她的阿母就不是王璲的阿母吗。
“王郎君。”魏明月冷哼一声,带着明显的不悦。
王璲并不在意魏明月的态度,只道,“你知道的,已与阿環说了?”
魏明月心中一紧,差点没控制住自己尖声叫了起来。
王璲,不会听到了她和王環的谈话吧?
但转瞬魏明月就觉得是自己在吓自己,以王環的秉性,她还不至于能容忍自己那被安插了别人的人。
魏明月松下心,试探问,“我该知道什么?”
王璲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大父王拙之事,你不是一早来见阿環便是想说此事?难道现如今让你见了阿環,你却未说此事?”
魏明月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但另一种寒意却又在她的心里漫起,“所以你真的是故意让我将这件事告诉王環的?”
从今日有人奉王璲之命拦着她,她便怀疑王璲已知晓了此事,只是后来王璲又让人放了她来见王環她才又觉得是自己多疑了。
可现在王璲的表现无疑是在告诉她,此事他知晓,拦着是他有意为之,放她来见王環亦是他有意为之。
王璲不在意地笑了笑,“是或不是,重要吗?”
魏明月心中发寒,“如果你知道,你为何不亲自告诉王環?论亲疏远近,王環应该更信你才是。”
王璲不答,最后看了怀中的梅枝一眼,将它递给魏明月,“若你回了上都要去见一见你阿母,便帮我放到她的坟前吧。”
魏明月不接,“若我不去呢?”
王璲笑笑,“那便扔了吧。”
魏明月心中火冒三丈,一把抢过那几枝梅花,恨恨瞪了王璲一眼,“王璲!她是我阿母,难道就不是你的阿母吗?”
王璲收回手,敛入袖中,神色淡淡,“王璲生来被丢弃,无父母养育,又怎知自己的父母是何人。”
魏明月一下僵住了,磕磕巴巴,“可是大父后来一直派人在暗处看着你,阿母临终前也一直喊着你……他们都后悔了,可你已经变成了王氏子……”
她的大父便是再后悔,也不会拉下面子来王氏要人。
王璲恍若未闻,“天色已晚,王璲先行告退,女郎自便。”
说完,王璲敛袖离开,仿佛他夜里前来只是为了问那么一句话,送那几枝梅花。
看着王璲远去的背影,魏明月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大喊出声,“王璲!在我的心里你永远是我的大兄!大父说了,如果你不想待在王氏了可以去上都!大父说魏氏始终是你的后盾!”
王璲动作微滞,但却未如魏明月所愿回身。
魏明月越哭越多,她想,如果不是当年大父一时错误,王璲是不是就不用背负这么多了。
王璲,明明该是世上最风光霁月的郎君。
明明先前还无风雪,现在却陡然下起了大雪来,丝丝点点地落在王璲身上。
王璲抬眸,任由一片片的雪落在自己面上。
漂泊无名时他不恨任何人,可成为王璲却让他生出怨恨。
如果他不是王璲,是魏氏子,亦或是无名无姓之人,是不是……就不会如此了……
王璲踉跄一步,忽然任由自己倒在了雪中,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冻结他心中那些不可说的念头。
恍惚之间,王璲好像看到了他第一次见到王環时的场景。
女孩一身红衣,怀中抱着几枝沾雪的梅,好奇望向他的样子像是雪中忽然出现的精怪,却又带着雪一样的纯净。
而后女孩歪了歪头,问,“你就是我的阿兄吗?”
王璲闭上眼,一滴清泪从眼底滑落。
此后,他是王璲,也只能是大兄王璲。
夜里忽袭的雪并未惊扰到王環,只是晨间醒来后看到窗外厚重的雪有几分意外。
但听到婵月报来的消息后,王環的心一下沉了下去,院外轻轻盈莹的片片飞雪好像也变得沉重了起来。
王璲风寒,至今未醒。
王環心中复杂,一时分不清这到底是王璲的算计,还是王璲当真染了风寒。
王環垂下眸,缓缓叹了口气,“阿婵去看看吧。”
“女郎不亲自去?”婵月问。
王環摇了摇头,遥遥望向院中的青松,“阿婵,我们好像也该和大兄划清界限了,毕竟……王環不会一直是王氏的女郎。”
“阿婵,大兄不能这么自私,让王環陪他一起死在王氏。”王環轻轻道。
婵月抬起的眼一滞,“这些……可要说与郎君听?”
“……说吧。”王環平静开口,缓缓迈步向院中走去,唯轻轻的声音飘荡在半空,“大兄总该认清这些的。”
王環到叔父王游和叔母俞氏的院子时,两人早已用了早食,悠哉悠哉地在回廊上摆了两把躺椅,披着厚厚的狐裘,舒服地躺在躺椅上消食。
“叔父真是好兴致啊。”王環站在回廊下,挑眉看着王游。
俞氏看了看王環,又看了看眼神躲闪的王游,捂唇笑了起来,“夫君,阿環这可是来找你的,夫人我就不和你同甘共苦了。”
说完,俞氏便起身,对王環眨了眨眼,“阿環放心问,若你叔父不告诉你,便来找叔母,叔母替你出气。”
王游欲哭无泪,伸出手想要拉住俞氏,“夫人!你不能抛下为夫一个人啊!”
俞氏笑眯眯地挡开王游的手,“夫君自求多福吧。”
等俞氏进了屋中后,王游哼哼两下,故意扭头不看王環,“说吧,你今日来又是想问什么?不过先说好啊,关于你和柳璵之间的那点事,天机不可泄露,而且你叔父道行不够,你便是让我算我也算不出什么来。”
王環轻笑着在王游对面的廊栏上坐下,慢悠悠开口,“阿環今日可不是为此事而来。只是今日得到消息,有人夜里忽梦后世种种,醒来后口中高呼汝阳王環已死。再细问下去,其所言与叔父予環的记事所出无二。”
王環静静看着王游,笑意盈盈,“叔父,你说此事因何而起?是设局之人无意遗漏了个棋子,还是这世上真有人能洞知后事?”
王游的面色一下严肃了起来,从躺椅上直起身,直直看着王環,“此人如今在何处?”
王環笑着摇了摇头,“不可说。”
王游又问,“他日后可会在外乱说?”
王環又摇了摇头,“性命相关,妖邪之异,不敢妄言。”
王游这才松了口气,躺回了躺椅上,“那便好,那便好。”
一边说着,王游一边悄悄从躺椅上直起身,想要趁王環不注意就立马溜走。
他就知道王環今日来找他没好事!还不如一开始让她问柳璵之事!
王環平静看着王游的小动作,带笑开口,“叔父,您这是想跑到哪里去?难不成此事背后也有叔父的手脚?”
王游立马回头,瞪了王環一眼,“你怀疑别人就算了!怎么还怀疑到你叔父的身上了!”
说着说着,王游忍不住有些心虚了起来。
这件事,说不定还真与他有那么些关联。
但罪魁祸首还是那两个家伙!他王游只是一个可怜的不得不屈从的无辜倒霉蛋罢了!
王環眉梢微挑,慢慢悠悠拉长了声音,“此事真与叔父无关?”
王游立马点头,“一点关系也无!你叔父可清白了!”
“那環只好去和叔母说叔父欺瞒阿環,拿生死之事作笑了。”王環弯着眼开口,纯然无害的样子。
王環作势要走,王游立马伸手拦住王環,苦着脸开口,“好了好了,叔父和你说实话好了吧?”
王環这才又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王游,大有他不好好说她就要去告状的样子。
王游倒在躺椅上,有气无力开口,“这样说吧,记事呢,是别人交予你叔父的,但你放心,这人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说的。而且这世上知道记事内容的只有你和那人,你叔父我也是不知晓的,我知道你与柳璵之事是因命理之术,所以你不用担心还有旁人知晓。至于你说的那个人,或许是记事出现在此世带来的一种变动,但应该仅此一人,只要你能保证他不会再开口,便不需担心。”
王環敛下眉睫,轻声问,“那人为何要将记事送来?”
王游想到梦里的自己,叹了口气,“一个两个的,都想救你呗,不过要我说,这活着是一生,死了也是一生,何必强求啊。”
王環抬眼看王游,“那依叔父所言,命理岂不是可随意更改的?”
若如此,她与王璲被断言的命数算什么?
王游自然知道王環想到了什么,又幽幽叹了口气,“阿環,叔父与你说过很多次了,你与王璲之间的命数确是一死一生,当年那个算命的没骗你大父。”
“但有句话你要记住了,命理于你,顺之则生,逆之则死。”
哎,对于大兄来说,他这条线最大的错误或者说悲哀是,他第一眼见到阿環时并不知道她要唤自己一声阿兄。
(因为前文没有特意写,这里说一下,大兄的大母与阿環的大母不是同一人,也就是说长子王宣是王拙第一任夫人留下的,王却和王游是第二任夫人,也就是阿環的大母。正常的世家丧妻娶妻哈,没有别的什么,只是大父王拙自己有问题。这一点后面会写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雪与梅相隐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