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话音刚落，还未来得及在沈霁明心中激起什么波澜，夜色中就传来破空之声。

曲霜姿立即抬手示意身后的大部队停下，二人屏息凝神地观察起来。

这支箭射得很没有水平，也看不出是打算射什么，歪歪斜斜地插在前方的一棵树上。

周遭安静片刻，终于有了人声，是个酩酊大醉的雄厚男声。“看看我这箭射得如何？我的箭术可是大将军亲手教的。”

但凡懂点武的人都能看出这箭的水平奇低，然而另一人声很快响起附和，“将军您的箭术那可真是天上有地上无呀！比曹将军的箭术精湛得多。”

显然，这马屁拍得恰到好处。被称赞的男人发出豪放的笑声，紧随其后，又一沉稳的男声开口：“吴将军，这山间安静，您还是小声点，勿要引来什么豺狼虎豹，伤着您就不好了。”

这话里话外充斥着嘲讽意味，怕也只有这个醉醺醺的吴将军听不懂了。

但吴将军还是被触怒了，“滚！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将军、将军，曹将军走了，您消消气、消消气。”那个狗腿子又阿谀上了。

他们这番话虽都再正常不过，但在曲霜姿心里却轮转了千百圈。什么叫吃里扒外的东西？难不成他们这些前朝遗军之间尚且存在异心？

曲霜姿仍旧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她总感觉那个曹将军话中另有所指，那小山头上哪里来的豺狼虎豹，有的只有他们这群偷偷潜入的狼子野心。

幸好上头的两人并未发现他们。

少女继续专注地听那头的动静，却听一阵细密的私语后，那个吴将军发出了声闷闷的喊声，是有人把他的嘴巴捂住了。

随后传来缠斗的动静，这动静逐渐逼近，曲霜姿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但根本来不及闪躲，这四周也没有旁的地方可供躲藏了。

曲霜姿和沈霁明僵直在原地。

下一刻，一个庞然大物朝着他们滚落而来。

居然是一个人！

在隐蔽处的二人大气都不敢出，眼睁睁地看着这人滚落到他们脚边 ，那人腹部中伤，沈霁明和其四目相对，见其正要拼命惊呼，便眼疾手快地给了他个痛快。

一剑穿心。

那人口腔、胸口处涌出大量的鲜血，再没了声响，沈霁明长舒一口气。而曲霜姿却时时注意着头顶，她全身的汗毛此时此刻都竖了起来，因为推这人下山的那个“狗腿子”正在冲她笑。

那双眼睛透出狡黠二字，诡异的笑意不达眼底。

曲霜姿下意识抓紧沈霁明的手，本能让她想立刻纵身跃起，一剑削下这人的脖子，以绝后患。

从狗腿子杀吴将军的手法，就能看出这人并不懂武，不懂攻击何处才会威胁性命。

但她堪堪忍住，因为上头的那位也没有任何动作，或许是为了确定姓吴的到底死了没有。曲霜姿急中生智，将地下的尸首踹了下去。

再回头，“狗腿子”已经走了。

曲沈二人终于松了口气，他们交换眼神，却都搞不清楚如今的情形。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位狗腿子应该不是他们的敌人，而这上头就是前朝遗军盘踞的地方，夜里还有专人负责巡逻。

少女回身打了个手势，示意大部队先隐匿起来。

“走，咱们两个先去探探虚实。”

上面地势较为平坦，树林茂密，几乎把有人来过的蛛丝马迹遮掩得严严实实的。

“这边有脚印，咱们跟着走。”曲霜姿斩钉截铁道。“狗腿子”既然不是敌人，那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他们可以赌一回。

她握紧手中利剑，屏住呼吸慢慢移动。

这林中果然别有洞天，大片的营帐扎据在此处，想来就是他们休息的地方，营帐数量之多可想他们人手之多。

大将军……少女回想方才姓吴的话，前朝的大将军，恐怕就只有那位了。那位令人闻风丧胆的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吴昆，只是后来上了年纪，便告老回乡了，但其在军中威望不减，直至身死，都一直有人慕名去拜师学艺。

大将军亲手教的箭术，二人又都姓吴，背后想必有什么渊源。

但这位吴将军有些太不成器了，被花言巧语蒙蔽心神，竟然毫无防备地被人捅伤，推落山崖。

难怪和那位曹将军之间关系微妙，以至于破口大骂出“吃里扒外”的字眼。

如此诸般，对曲霜姿他们有利而无一害。

他们走的是营帐旁边的小道，又有一层林为他们遮挡，多少能让他们心安一些。沈霁明盯着曲霜姿的脚下，轻声提醒让她小心。

二人已经足够小心，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但突如其来的哭声让他们吓了一跳，女子隐忍的哭声夹杂着几声喊叫。曲霜姿很快锁定声音来源，正欲上前探查，但有人抢先一步。

男人一席黑衣，连脸都遮得严严实实。

这不正是那日在山岭间追赶曲霜姿的黑衣人吗？曲霜姿猛得睁大眼睛，她之前站在树上射箭之时，还与此人对视了！

他们向后退了两步，以求将身体全部隐藏在林中。

黑衣人缓缓靠近那间营帐，“怎么了？”

营帐里窸窸窣窣得响了一阵，半晌走出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男人面上表情很不耐烦，但一见黑衣人就连忙卑微地俯身鞠躬，“曹将军，这不是新到了匹新娘子，还没给干服吗？”

男人言语粗鄙不堪，竟将女子当货物似得对待，引得曲沈二人极大的生理不适，二人皆是攥紧拳头，气愤不已。

“救命啊！救命！”帐里的女人听见人声，扯着嗓子呼救。

然而这山岭之上哪里还有怜香惜玉的人，曹将军只严厉道：“小心点，不要惊扰别人休息。”

“是、是。”

黑衣人离开，男人立即冲回营帐，对女人拳打脚踢，传出不小的动静，女人的哭喊声越来越大，但很快便彻底没了声音。

曲霜姿气得浑身发抖，还不容易等到黑衣人的身影完全不见，她再也按耐不住，提剑冲进营帐，沈霁明紧随其后。

少女身法极快，帐里的男人没来得及惊呼，就被用剑抵住动弹不得。

前朝遗军的最大特点，便是能将弓箭和马匹利用得神乎其技，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残留的后人照猫画虎，反而太依赖他们的弓箭和马匹，近战能力十分有限。

“闭嘴！”曲霜姿恶狠狠道，“你胆敢多说一个字，我就割开你的喉咙！”

帐里的女子显然被吓坏了，她瑟缩在床上小声呜咽，沈霁明手足无措地安慰：“我们是盛京来的官员，听闻你们被拐上山，特地来救你们。”

“你们的首领是谁？你们在这山上做什么？为什么要把大量的年轻男女骗上山来，之前失踪的官员都去哪了？你们在此扎据，破坏奉州百姓的正常生活，是何居心！？”

小兵吓得腿都软了，他无助地举起双手，“我说、我全都说，你不要杀我。”

“我没见过我们老大，据说是前朝皇室的人，我认识的最高的首领就是吴将军、曹将军。”

“我们每天就是练武练剑、操练新兵。”

“那将军们负责什么？”曲霜姿继续逼问。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是个下等士兵，那些厉害人物都住在其他地方，平日里只有吴将军和曹将军过来巡逻，对我们发号施令。”

“继续说！”

“至于年轻的男子，就挑选好的充兵，女子……就留下了寻欢作乐，为我们繁衍后代。”他说话有些底气不足，眼神飘忽不定，根本不敢直视曲霜姿的眼睛。

“这些人被关在哪里？”

“不在我们这边，我不知道、不知道。”男人几乎要被吓得屁滚尿流，只会一个劲儿地重复自己不知道，“你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都说，什么都说！”

“从前的官员，愿意留下的就留下，不愿意的就杀了。其余的我是真的不知道啊！”他绝望地溢出哭腔，声音不由自主地拔高。

曲霜姿急忙伸手捂住他的嘴，“你若是引来别人，就断不可能从我手上活着离开。”

男人慌张地拼命点头，从喉间挤出细碎的声音，“绝对不会、绝对不会！”

少女贴近他耳边，厉声质问：“你既然什么都不知道，又为什么到这山上来，跟着他们为非作歹？”

“我……我……”小兵支支吾吾不肯言说。

剑陷入他皮肉三分，疼得他冷汗直流，终于说了实话，他哭声凄惨，似乎蒙受了天大的冤屈，“我们这些小兵，只是想过好日子，想过好日子！”

是了，在这诡山之上，无需劳作就能获得粮食，无需聘礼就能随意挑选美人。

丰衣足食、享乐无边——下等士兵尚且如此，何人不艳羡这样的好日子呢？

曲霜姿扯起一抹冷笑，手起刀落，飞快地了结他的性命。

任何理由，都不是伤害别人的借口。

天已经泛起了微弱的光，要不了多久就该天亮了。

风吹起一帘营帐，曲霜姿透过缝隙看到了外头浑圆却了无生机、形同枯槁的太阳，也许是因为林荫遮挡、也许是因为山间雾气腾腾，太阳发出昏黄惨淡的光。

曲霜姿的眼睛闪过一道诡谲的光。

少女心知肚明，这样一个荒唐的地方，注定成不了任何气候。

有士兵陆陆续续地从营帐里出来，曲霜姿环顾四周，冷声道：“沈霁明，把这姑娘带回去。”

“那你呢？”沈霁明没想到曲霜姿如此杀伐决断，有些惊疑不定。

“我假扮成这个士兵，留在这里探查敌情。”

沈霁明的身量假扮成一个下等士兵太过惹眼奇怪，帐外人声越来越多，如果再不走的话就走不了了。

“好，你等我，我会在暗中保护你。”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这个篇章应该用不了多久就结束啦，之后霜姿会重返荨州，相信这次以不同的身份在民间的历练，能让她成长很多[捂脸偷看]评论依旧有红包宝宝们，周末两天都更新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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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成不了气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