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昏暗，太阳失去生机，颓颓然垂向地底。跟着少女一同追着的几人已经跟丢，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曲霜姿就看着远处曹志隐隐约约的影子，不依不饶地紧追不舍，不肯有半分松懈。她再提起一口气加速追去，她深知，若等到夜幕彻底降临就难行事了。

二人距离逐渐拉近，曲霜姿一面提速、一面尝试抬臂拉弓射箭。然而箭矢屡屡落空，曲霜姿气不打一处来，眼看着曹志又跑得更远些，少女暗骂自己一声，心中已然不报希望。

她转头看向另一处，那处火光冉冉，在暮色四合的山间醒目极了。她感觉那火是烧在了自己心头，滚烫炙热、又如同万蚁啃食。

身后传来马蹄声，曲霜姿下意识回头查看，来人正是沈霁明。她余光轻扫，见身后不远处还有几个人在林间轻跃，应该是大皇子新派来的。

“怎么样？”沈霁明扬起马鞭加快速度，努力在这狭窄小道上跟上曲霜姿。

“他太快了。”少女懊恼不已。

“前面路开阔些，咱们骑马追他，速度定比他快，想来他也不可能不落地。”沈霁明出主意道。

“好！”曲霜姿欣然答应，调整角度就要往下跳，吓得沈霁明冷汗直出，甚至都要从马上站起来接她。

扑通一声。

沈霁明将人拉到自己身前，这才松了口气，“小心些。”

“这不是着急吗？”曲霜姿讪讪一笑，随即伸手指了个方向，她正色道，“快追，他定会往这边。”

沈霁明得了令，立刻大喝一声，马儿的速度瞬间提快。风就在两人耳边呼啸，曲霜姿本就有些松散的头发彻底被吹散，险些挡了男人的眼。

她发丝飘在沈霁明脸上，似乎还带着一股幽香。那瞬间，男人下意识地想起那句古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馨香扑鼻，自己却从未在其他女子身上闻到过，怎么倒能从泥里打滚的这丫头身上传来。

未避免头发再次遮挡他的视线，他调整下姿势，将头发及曲霜姿本人都牢牢的箍在怀抱里。

距离陡然拉近，他莫名感到脸上滚烫，磕磕绊绊道：“见谅。”

曲霜姿没听清他说了什么，脑海里全是一会儿该如何行动，只下意识发出啊的声音。

沈霁明私心杂念更起，他想要把少女抱得更紧，要是永远不分开才好。

可是……他轻轻松松臂膀，想到自己本不该是站在曲霜姿身边的人。

余千帆也好，温孤嘉宥也罢，都对曲霜姿殷勤至极，他沈霁明何德何能？连自己的名字都无法争取，只能被套牢在无逆这个名字当中，哪儿能同那些真正风光霁月之人相比。

又有什么资格站在曲霜姿身边。

他收回心思，只卑微地享受这一时的满足。沈霁明暴喝一声，马鞭在空中响得犹如雷电，速度提得更快。

“快，他落地了！”曲霜姿敏锐地捕捉到曹志的身影，立即飞身追去。

曹志紧皱眉头，又绕到了树木丛生之地，二人你追我逃，很快身影就消失不见，沈霁明在原地自惭形秽，一咬牙也弃马而上，窜入林间。

“已成败局，你何故还要垂死挣扎？如若山火大起，这奉州百姓的安危该如何，就算一时得以幸免，往后生计又该如何？”

“你们口口声声说大安残害百姓，说温孤皇室不配为人君，那你们这行为岂不是更加可笑？”

曲霜姿的质问句句直逼人心，他们已经快与大部队汇合，耳边隐约传来火箭发射的声音，还有火炮爆炸之声、士兵怒吼之声。

想来火势逐渐凶猛，都快到了火光冲天的地步。

男人顿在原地，未有回头看曲霜姿，只淡然地吐出几个字：“这实非我所愿。”

“那你所愿何？倘若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必然帮你完成心愿。”听到男人的话，曲霜姿立刻出言询问，希望能挽回事态。

曹志终于舍得分给她眼神，但却是绝望地摇了摇头，随后立刻迈开步伐，不给曲霜姿反应的机会。

少女只得气喘吁吁地追在身后。

山林间雾还未来得及起，浓重的烟雾便裹挟着腐叶与泥土的气息萦绕在人的口鼻间。

曲霜姿随着曹志跑出山林，面前豁然开朗，却令人胆战心惊。

“杀！”在火光与烟气交织间，曲霜姿看着士兵们如黑色潮水般涌动、碰撞，眼花缭乱，让人分不清是敌是友。

士兵们脚下步伐急促，面上表情歇斯底里，带起层层落叶，口中呼喊着口号，他们自知失了人数优势，想来要横死在这山间了，于是更加拼命，个个一副想要拉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的架势。

从后方断断续续射出火箭，发出火炮，轰炸声此起彼伏。金属交击声、喊杀声、战马嘶鸣声交织成一片，曲霜姿都要听不清自己的声音。

她追着曹志，冲着他怒吼，“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场景嘛？”

眼前触目都是红，不知是鲜血染红了山路，还是火焰吞噬了草木。曲霜姿咬牙切齿，趁着前方混乱一把拉住了曹志，男人狠狠甩开她，似乎是想要往高处去。

大皇子派来的轻功高手也迅速赶到，几人扑上前来就要包围住曹志。

曹志目光坚毅，眼中毫无退却的意思，他提剑而上，剑闪着寒光，与弥漫的烟雾相映衬着，随着嗖嗖发出的箭羽发出铮鸣。

然而这几人并非是只有身法快，他们不留半丝情面，出手狠毒、招招致命。转眼，曹志的身上脸上都挂了彩，连同兜帽和遮挡口鼻的面罩都被横削了去。

但曹志却不知为何还不肯低头，仍旧一味向往高处冲。

终于，他抓住时机突破阻碍，眼看就要踏风而去。

一人即刻追上，朝着曹志的后背劈去。本如飞鸟般轻盈的人重重落地，背后伤口鲜血直涌，很快就透过了衣袍渗漏出来。

曲霜姿透过鲜血淋漓，看到那伤口的狰狞可怖，当即倒吸一口凉气。

曹志狼狈地翻滚几下，然而这几人还不肯放过他，就要立即取他性命。

“慢着！”少女忙出声阻拦，“留活口。”

然而这话就像是即刻散在了烟尘中，几人的行动没有丝毫停顿，像是根本没有听见她的话。刀剑无眼，划得空气都不住尖鸣，这刀下去，曹志必死无疑。

曲霜姿咬牙骂了一声，连忙移动脚步，举剑回挡。

这一击震得她虎口发麻，连剑都差一点脱手，少女没忍住痛哼，却还是赶紧换上副笑颜，好脾气地冲着几人笑道：“几位大侠，留活口。”

她正说着，曹志却在她垂在身后的左手上一笔一画地写字。

曲霜姿呼吸一滞，很快反应过来他写了什么——“要事”。

他有还未完成的要事。

曹志以为她没懂，于是更加拼命地挣扎，想要爬起来。见曹志反抗，几人飞快跃过曲霜姿，像是要连曲霜姿项上人头一并砍下似的。

“哎哎哎，几位大哥，他不跑，我看着。他都这样了还能做什么，不如咱们回去好好审问审问，还得带回京去面圣呢。”

几位高手相视一眼，终于停了手。

曲霜姿松了口气，她俯下身来对着曹志惋惜道：“你又是何苦呢？”

“什么事儿能有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细密的汗珠从他额处、鬓角处涌出，很快汇聚成一股，顺着他脸颊滚落。曹志面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唯有一双眼睛还亮得出奇。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然而疼痛还是肆虐蔓延到四肢百骸，甚至每呼吸一次，这疼痛都会加剧几分。

曹志的呼吸变得沉重，他不甘地看向眼前交战的场面，随后痛苦地合上双眼。士兵们看见最后一位主将被擒，于是乎更加不要命地厮杀起来。

曲霜姿抬眼，看火舌快要将这里包围，如果再持续下去，那么不光山会毁、山上的所有人都别想活命。

她愤恨捶地，却忽然看到躺在地上的男人动了动双唇，他虚弱无力，像是要说什么。曲霜姿立即将耳朵贴了过去，那几位高手目光也仍旧黏在他们身上。

“比命还重要的事情。”他颤颤巍巍道。

“到底何事？”曲霜姿焦急问。

可是男人像是没听见，他没头没脑地开口：“你知道我是怎么认出你的吗？”

“少说话。”曲霜姿觉得此时不是闲谈的时候，想要开口打断，曹志却仍旧兀自说着，“你娘是不是与你说过，那样握弓会更舒服、省力一点。”

曲霜姿双眼圆睁，不可思议地看向曹志。

曲婧确实同自己讲过。

那时她初学射箭，她阿娘就在一旁看着余肃教她，可只余肃辛苦，她心里也不是滋味，所以有时会分享一些她自己的小妙招给曲霜姿。

余肃也没说过什么。

但这两种握法虽然看似差不多，但如若手握重弓，曲霜姿现在的握法就会产生一定的偏差。从前她用轻弓，故而这弊端也不会太过明显，可握重弓、用重弓射箭则会更吃力，偏差也会更大些。

简言意赅，其实还是正确的握法更加顺手，方便。只是曲霜姿习惯了母亲的教法，也便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男人粗糙的大手附了上来，调整着少女手的姿势。

他沙哑的声音在曲霜姿耳边轻轻响起，“你娘曾救了我，对我有大恩。”

“今日，你能不能也答应我一件事？”

下章让别人帮我传的，结果传错了，不好意思宝们，现在可以重新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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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比命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