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陆穆生第一次化妆。
他早饭还没吃完，便被刘导连扯带塞弄进了车里，开了几分钟下车，又把他塞进化妆间。
化妆师与嘴含油条面不改色的陆穆生面面相觑。
“How are you？”化妆师小声问。
“他很fine，谢谢。”刘导接过话。
“给小陆好好化妆，这可是我们的男二号。”刘导和门神一样杵在门口，“别让我失望啊。”
陆穆生将油条一口咽了下去。
其实他嘴里含着块枣核，但他被扯着送上了化妆椅，也不好中途下来吐枣核。
垃圾篓在化妆桌旁两米处。
“行。”他有些噎。
化妆间里好几面镜子对着他，就他和一个年轻的戴口罩小伙儿。
小伙便是化妆师了。
黑西装被从身上扒了下去，给他套了件红袍子，陆穆生好不适应。
读书穿校服，一穿穿几年。工作穿西装，一穿又是好几年，他都不记得自己上次换西装和睡衣以外的衣服是多少年前。
“这衣服还是刘导问哪个非遗技艺传承人借的。”化妆师见他不说话，便找了个话题，为他将腰带整理好，“不错啊，挺好的。”
假发再往头上一套，化妆师又是刷刷两下，他还没回过神，头上就一沉，假发从他肩头垂落下来。
像是魔法。
镜子里的陆穆生都是有些不像自己了，有点儿仙风道骨那味。
哦豁。
再给他画个眼影，对着眼尾扫了一笔，好像眼睛就多了几分神采，连目光也柔和许多。他原本目光过于凛冽，看人时，总有那么百分之三十的漫不经心。
更添了一种上位者的游刃有余。
“你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我看你底子不错。就是熬夜熬得多了，可能有些过度劳累，要关心一下自己的皮肤状态啊。”
“没事多敷敷面膜啊，实在没时间就抹点精华乳什么的。”
陆穆生看了几眼镜子里的自己，低下头去在手机上清合作信息。
这信息看得他脸上掉粉。他家公司内部亲戚争权夺利，闹得好不热闹。
“我啊，大学毕业之后在家里的公司工作，做点儿小本生意。”他说。
“我就说刘导最后不会让六十多的老头演嘛。舆论说风是风，说雨是雨的，你就挺好的。”化妆师凑近了，“你的牙挺整齐。”
“嗯。”陆穆生将手机关上了。
他的眼角有些瘙痒，小刷子顺着鼻梁一路刷下去，陆穆生还适应不来。
“过去多少年了，刘导终于学会用舆论来炒热度了。”化妆师捏着个粉扑，“我说还得是刘导的眼光好，别人挑不来。你这小伙子，一看就是富贵之家出来的。”
陆穆生姑且将这句话当恭维了。
他含着的枣核都要软了。
“眼睛好看。随便糊两下都好看。”化妆师有些满意，后退几步看他，“我当了十几年的化妆师。你算的上是第一次化妆就上得比较好的。”
陆穆生还是头一次化妆照镜子。
化妆师的手艺挺好。他的天生优势尽被凸显出来，尤其是那点散漫。
新造型看上去有点屑。
“你要多笑笑。”化妆师拍拍他肩，“做生意就是得多笑笑，你多笑笑指不定人家会心甘情愿送钱给你。”
陆穆生将枣核往嘴里顶了顶：“谢谢老师。”
化得挺贴原角色，原著里的角色也总这么游刃有余，眼睛里藏着算计的。
老狐狸精。
陆穆生不老，所以只能是狐狸精。
“快去找刘导他们吧。”化妆师转过身去收拾那些化妆品。
单是给陆穆生一个人化妆，桌子上就被他摆满了瓶瓶罐罐。
陆穆生趁着他没回头的功夫，对着化妆台前那垃圾篓一吐，枣核形成了一道微妙的抛物线，啪嗒一下完美落进目的地。
不枉他化妆时，一直在蓄力和算计路线。
“什么东西飞过去了？”化妆师挠了挠头。
陆穆生从椅子上起身：“是苍蝇。”
红衣裳下摆长，他得两只手拉着，才不让下摆拖地。
“这只苍蝇还挺响的。”化妆师说，“你去找刘导去，他估计等不及了。”
“谢谢。”
“有什么好谢的。”化妆师有些诧异，“你小子还挺有礼貌。不过我这是拿钱办事。”
“给你化妆我还总有点压力，你这人适合拍那种上世纪商战港片里黑西装黑皮鞋打领结的黑/道大哥，嘴里还叼根烟那种。”
“你要真想谢谢我，刘导说你有六块腹肌，让我…”
“人呢？”
这几天都是大晴天。
冷空气过境，暂时稳定下来。未来一段时间都不会下雨。
他刚走出去的时候，刘导还在和梁安说话，看着陆穆生有些发愣。
旋即刘导眼神一变。
陆穆生不知为什么，觉得刘导的眼睛在发绿光，活脱脱一只看见肉的狼。
“厉害呀，挖到一块宝贝了。”小胡子也说，“越看越像，瞧着不耐烦又不愿骂人的小眼神。”
陆穆生照旧挂着他的营业表情，问：“如何？”
“我知道他很贴，但没想到可以这么贴。一模一样，不错。”刘导一把拽过他手腕，“来拍照片，我们俩合照发微博。”
“看看那些骂你的，见了你照片还不喊你老公？”
“喊老婆也可能。爱喊什么喊什么，反正他们逃不出你陆穆生的手掌心。”刘导边说边笑，“小陆啊，不错不错。”
他这小孩子气的举动有些好笑。
陆穆生也就由他去了。谈生意的长辈总笑里藏刀，合同里十个字九个坑，刘导就显得格外单纯。
单纯得他都想夸上句年轻真好。虽说陆穆生要比刘导年轻得多。
他任刘导一面手挽手，就差蹦蹦跳跳，和他一块儿一直走到摄影棚这来。
“谁呀？”摄影师见到他，也有些吃惊，“男二？这和剧本里走出来的一样？”
“老刘的眼光可以。我们小陆进剧组可是上天安排的缘分。谁知道在加油站坐车就捡了块宝贝。”演女主的前辈也说，“不错不错。”
“之后跟着我们，给小陆你写个本子都行。你瞧瞧这么艳的颜色全叠他身上，还挺好看。”
“给他拍个霸道总裁剧，我愿意演女主。”女主角坐在一边，“梁安呢？男一号怎么还没来？”
“梁安那小子在后面。走得慢悠悠的，烦人。”
“不像我们小陆…”
“还是别夸了。”陆穆生都有些不好意思，“等梁安前辈来，拍照吧。”
“很像吗？”梁安在后面问了句。
他这一句话，教场上的气氛都冷了下来。
“你们都挡着，我也没看上一眼。”他说着走上前来。
“是挺像的。”梁安说。
“不过演技怎么样，还不知道。”梁安又说，“先拍定妆照。”
“年轻真好。”陆穆生看着他冷着脸。
看见梁安像是看到多少年前刚去谈生意的他爹。年轻气盛，好像自己一谈就是下一个比尔盖茨横空出世似的。
“你说什么？”42岁的梁安，眉头紧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