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穆生火急火燎下楼去看，拖鞋都险些掉落一只。
天还太早，偌大一个大堂里开着吸顶灯，只见他大姨正和刘导拉拉扯扯打太极，欲说还休，已然不知到底第几回合。
中年女人是一种组成复杂的生物。
她们有胆量——人到中年已成长辈，小辈不得反驳。
有阅历——半辈子经历使得她们通常有一口能颠倒黑白的伶牙俐齿。
尤其是陆穆生的大姨。
800块钱的白玉吊坠，他大姨砍价成两百，卖玉的还兴高采烈如捡了天大便宜。
在他家简直是传奇一般的角色。
他陆家谈判的二把手，一是陆穆生。不夸他大姨第一 那是怕他大姨骄傲。
“你们剧组还不放人？”他大姨眉毛一挑，有了怒气。
“小陆要是离开娱乐圈，是整个娱乐圈的损失！难道你不想看到你的大外甥在电影大屏幕上出现？不想自己也扬眉吐气？”
“你看看你大外甥多高兴啊，笑得多开心啊。”
“我不信陆穆生会笑。”他大姨一身碎花红绿外衣，身着金身镶钻裤，“别扯这些，我给钱，你们放人。”
“他真笑了，还露出一口牙，笑得阳光灿烂。”刘导出言反驳，“笑得简直像个纯白无暇的孩子！”
“你大外甥今年都二十六岁了，他那脸还能保持多少年？等到他也成我这样一个老头，说什么都晚了。”
“我要记录下他年轻的时刻，人家也高兴。你绑小陆回去不就是为了挣钱？就知道捞钱，孩子都被你逼成什么样了？”
“什么样？”大姨两手叉腰，“我你说说。”
“逼得孩子都得了…”刘导支支吾吾，有些编不下去。
“得了什么？”
“得了过敏性鼻炎。”刘导憋出这么一句，“一天用掉整整两大包纸巾！眼眶都红着！”
陆穆生咳嗽两声。
他都不知自己几时患上了过敏性鼻炎。
“我叫他回去，那是给业城的经济复苏做贡献，拉高经济增长。”他大姨有理有条，“这些钱，总够你们去找个更好的演员吧。”
“不至于总要
缠着我家小陆，死缠烂打的，有这必要么？没这必要吧。你也年纪不小了，还分不清孰轻孰重么？”
陆穆生站在楼梯口。
他不说话。
主要他不敢说什么。
他不想和他大姨正面交锋。
和他大姨吵架，他得提前收集资料拉个Excel表…虽说也不一定能赢。
陆穆生又不是什么巧舌如簧的人。
“他拍电影，这是在为文化事业添砖加瓦。别把钱看太重了。你就想压榨人家孩子，天天帮你谈生意，能不能给孩子点自由发展的空间？”
“文化事业不是事业？搞什么？”刘导扯着嗓子，“别乱贬低了。”
陆穆生的称呼都变成孩子喽。
陆穆生是块砖。
需要的时候是老陆，必要的时候还能变成小陆那孩子。
“什么叫压榨孩子？你要孩子跟你们去又唱又跳，拍什么…什么最后一幕？我说这最后一幕挺垃圾的。”
“挣几个钱？能给多少人提供就业？”
陆穆生感到不妙。
他不喜这样的攻击。
两个人看着就要打起来了，他姨妈拿着那张1000万的支票乱甩刘导则噼里啪啦用嘴一段输出，然他大姨压根儿不听。
陆穆生心想那可不是支票，那是陆穆生的血汗钱。
陆穆生脱落的头发，陆穆生熬过的夜。辛苦他陆穆生，为公司做牛做马。
劳模。
“你们别吵了。刘导演，您是个极负责的导演。大姨，您是个很好的长辈。”陆穆生开了口。
他才堪堪将两碗水端平。
“小孩子可别掺和，一边去。”大姨打断他。
“你个孩子就别打扰我们长辈说话。快到一边去看看剧本，去找几个前辈陪你对对戏。没事干的时候，你就登上你的微博小号，看看哪个缺德玩意儿又在刘导的微博底下乱骂，都一个一个帮我骂回去。”
陆穆生还想插两句嘴进去，却被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堵得严严实实。
他站在楼梯口，略微有些尴尬。
于是稍作调整，换了个更有格调的姿势。
刘导和他大姨。
绝配。
就像葱花配上老干妈，唇齿留香。
“我就说这孩子演戏好。你敢说演戏不赚钱？几个月他总能拍完一部电影吧，一部电影多少片酬？”刘导有些面红耳赤。
“你这不是长久的，要是老了，他还是得靠着自家公司挣钱养他老。公司又不会因他老了，就不要他的。公司还恨不得小陆他加班到老。”
“他不高兴吗？他私底下就是个这么变态的人，他就喜欢算计别人，还喜欢戏弄别人。每天大把大把钱从他手里过，他没了钱的保养，喝水都不痛快。”
“他高兴得不得了，半夜起来看公司财报，他爸都以为公司进贼了。”
“而且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孩子不吃苦，要他怎么以后？前有狼后有虎，没了陆穆生这公司怎么办？”
“闭嘴吧你。”刘导大喊，“没远见的东西！”
“你没远见！你全剧组都没远见！”
“没品！陆穆生也是我剧组成员！别骂来骂去的！素质！”
这时候，先前陆穆生在车上见过的那前辈终于走了过来。
他像是终看不下去这等争吵，一手接过那张1000万的支票，一手力拉开的刘总说：“你们这样吵架是没有结果的，去练舞房吵吧。”
刘导和陆家大姨一人伸来一只手，在半空发生撞击，甚至闷响一声。
“磕到了。”这前辈说。
“磕到脑子了吗？”刘导愈发愤怒。
“不，你们两个磕到了我的后腰。或许肿了。”
他将1000万细细地端详了一下，扶着自己的腰部：“这样吧，我说你们也别吵，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什么大的问题。”
“你是不是陆穆生回去处理公司事务？是不是想他回去挣钱？你是不是想陆穆生好好演戏？又不是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你们又没什么仇人。”
“陆穆生一天不是有24个小时的嘛。他一天的时间分两半，一边12个小时给刘导好好拍戏，一边12个小时去酒店远程处理公司事务，这不挺好？”
陆穆生这个资本家扪心自问，还是他不够格。
他也没如此逼手下员工加班。
他还怕被底下的员工揭竿起义一棒子打死。
更重要的是：员工加班陆穆生也得加，而陆穆生也不是这么喜欢工作。
“可以可以，我看小陆反正年轻嘛，经历充沛，多吃苦可以的。”刘导接受了这提议，顿时和颜悦色起来，“小陆他大姨，我们握手言和。”
“我今日一见，与你那是一个英雄所见略同，相见恨晚。”他和陆穆生大姨握起了手，“来来来，中午在剧组吃饭？我们叫几个好菜，也算是熟络一下感情。”
他大姨也高兴：“方才啊，刘导演多有冒犯。您的气度让我打心眼里折服，我对您是一见如故。”
也不知是哪门子的一见如故。
见面三分钟开始互扯头花的一见如故么？
陆穆生叹了口气。
“小陆啊，你也辛苦了。”刘导满脸堆笑，“还是老金会想，你这是又能休闲又能赚钱，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嘛。”
“就是嘛。”
陆穆生或许不该做总经理的。
这个位子他应当送给金前辈。
“上午去和梁安对对剧本哈，下午导演帮你笔记本找来，劳逸结合。”
好一个劳逸结合。
陆总:公司的牛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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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劳逸结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