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期而逢

我还记得那是个不太明媚的上午。

天阴沉沉的,风也染上了几分萧瑟凉薄的味道。

也是这样一个阵法,在我修炼出差错,正心下难安不知何解的时候,突然运转了起来。

那阵纹恍若一个庞大繁复的六芒星,纹路呈暗血色,却又在阵沿透出极亮的血光来,其下还重叠了一个微缩的锁元阵。

虽然那六芒星般的阵法颇为邪气,但只要及时脱离阵眼所在,然后迅速毁去六个边沿阵点,也就无大碍了。

然而锁元阵尚在。

锁元阵破碎的那一刹那,六芒星周边光点大亮。

阵,成了。

我始终记得,阵成之后,那因为运功出岔子导致衣摆上余存的几滴血陡然漂浮起来的形状,记得我喉管之中的血气翻涌,记得我的灵脉骤然倒转,记得头脑在阵气激荡之时仿佛要炸开一般的疼,记得……

记得后来还能依稀听得到的海浪拍打岸礁的声音,记得轻快畅意的脚步声渐渐远离的声音,记得凛冽刺骨的寒风撕扯我衣袍的声音。

而后,便记不得了。

擎灵聚阳阵。

之前下山也遇见过几处桓景天山结擎灵聚阴阵惹出的乱子,受害者为普通民众则大多寿元有损,为一般修士则体质变差,难寻恢复之法,只能竭力调和修养。

是以正派大多都遇之难容。

但世人皆知擎灵聚阴,却无人知晓擎灵聚阳。

思及之前那狱卒所言,想必,这便是擎灵聚阳的第二次问世了吧。

祭台之上,两个天元境仿佛长老地位的老者在不断对一些戴着面具的黑袍人指挥下令。趁人不防,我抹了眼灵视,清晰地看见几台中央已然形成的三个阵图。

左右两个擎灵聚阴,中间一个,比曾经见过的,大一倍的擎灵聚阳。

这是要干什么?同时给三个人提升资质或修为?

不待得出什么结论,在打量周围时,我看见了落霞阁的宫绦。

一名衣衫有些凌乱的青衣女子晕在我左侧不远处。

祁萱?我动了动手指,散出一抹灵识。

紧接着,仿佛祭台上的准备工作已然完毕,那些黑袍人开始抬着一些普通修士或是寻常百姓的人分批前往祭台,将人摆放在聚阴阵的阵点处。

我心底沉了沉,悄悄捏符在原地放出一道气息相似的假身,站起身来,见隐身下来的关陌靠近,传声问道:“可有收获?”

关陌的脸色绷紧,眼底冷寒地盯着不远处的两位老者:“他们打算以聚阴阵提升两位长老,然后以两位长老之力,以十二位修士为祭,改换他们口中的少主的资质。”

“可知少主是谁?”

“他们唤作‘常瑜’。”

我脸上最后一丝无畏笑意敛去。沉吟半息,“你能帮我吗?”

“何解?”

“毁掉阵法,一人一个。”

关陌眼神疑惑。

一道清丽女声在传音阵内响起:“还有我。”

二十二名被莫名圈禁的人全部都摆放在他们规定的位置,一名朱红色长袍的少年走至祭台中央,两位天元境长老随侍身侧。待少年位定后,分别走向左右两个阳极阵眼,结印。

阴阵瞬发,同时,黑鼎上铭刻的联合阵纹逐渐亮起,正要呼应二十二人所在的三个阵法时,左右突然从天而降十个光点,势如破竹般点在阴阵边沿阵点处,置换走了十个无辜者。

此时阳阵刚被触发,我手中提起劲气,一把将少年打晕踢出阵法范围,托起除了我和祁萱已然消散的假身之外的十名修士,然后左手捏符点在少年之前所站的位置。

两位天元境长老扶住少年,大怒:“什么人敢在此撒野!”

关陌现身,一身天元境的修为展露无遗:“你爷爷我!”

我和祁萱也露出身形。

受到刚刚阵法瞬间破坏逆转的能量波及,祭台已然有些摇摇欲坠,些许靠得近的玄元境黑衣人受伤也有十之七八。

天元境长老直接逼身上前。

祁萱放出信号,同我与关陌直接开始周旋于场上战局。

然而有句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这个小宗门受击实力稍减,可胜在人数众多,且还有两名天元境高手。不过数息,我便已有力有不逮之态。

放眼己方,也就关陌一个天元境,祁萱刚从昏迷中醒来,玄元境实力还要略打折扣,剩余十个修士能战的也在少数。

试图撑到落霞阁或晨曦寺的援军赶到,恐难了。

我挡开周身的威胁,变幻手势。

须臾,一道惊怒和一道愕然的声音同时响起:

“怎么还有天元境?”

“你是天元境?”

无暇解释,我苦笑,“暂时的,先解决眼下。”

好在我骤然提升的境界竟能压下这俩老头。

没打两招,经脉便开始叫嚣着造反。关陌一心一意对抗其一,我咬紧下唇,竭力甩符布阵拖住其二。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这个破宗门的战力慢慢地只剩下俩老头和三个玄元境了。

我已快到极限,冷汗爬上额头,脑中昏沉。那二老头趁我露出破绽,一击即中。

我的反应已经不足够迅速驭符,于是只能放任自己的身体摔出数丈。

闭眼前,我的眼前仿佛闪过了赤黑色的海青居士服,和两道橙金色持剑的身影。

昏昏沉沉之际,仿佛一直能感受到一个熟悉的气息,以及手腕上时不时的触碰。

……

“为何还不醒?”

“他经脉曾经便经历严重受伤,后得机缘封印,如今贸然打开,伤势反复,又遇重创,能维持目前都已经算是天命眷顾了。现在,只能寄希望于等。”

“以前为何受伤?”

“这我哪知道?”仿佛听到师父吹胡子瞪眼的声音,在我头痛欲裂时让我有了点清晰的意识。

……

“如果让我看到那个叫‘常瑜’的家伙,我一定把他揍得生活不能自理!”

“你这三脚猫的功夫,怕也就能欺负欺负人小公子了。”

“弧棘!”

“停停!都住嘴!简安还没醒呢,在这大吵大闹像什么样子。”

“早醒了。我说陆老头,你现在的功力可是越来越退步了。”

“嘿——”

“简…安?”

“师兄?”

“徒弟?”

我艰难睁眼,眼皮恍若重如千钧,嗓子也疼的厉害。轻轻转了转眼珠,慢慢扯出一个笑来。

“师兄!你吓死我了!”

师父走近,探了探我的手腕,然后又搁回被子里:“勉强稳住了。好在我曾经和洛老头探讨过一招——”

他话音一转,“这七天你就待在房间别动了,好生修养。弧棘,你把桃花露拿一瓶出来,简宁去山庄库里按照我的单子拿些灵药来。”

我艰难开口:“师父,我暂时死不了,库里就别动了,都是我一点点塞进去的东西,有多少用处我心里清楚。”

师父正欲抬起眉头驳我,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陆庄主,师弟好些了么?”

怎么说呢,算上我,师父,弧棘,简宁,关陌,再加上离渡,我这小小的弟子卧房里,已经可以凑出两桌斗地主了。

只是地界有些拥挤。

我替这间弟子房感到羞愧。

嗯,绝对不是替山庄太穷师父摆烂而羞愧的。

离渡拾步而入,朝师父施了一礼,而后微笑略关切地:“陆师弟可好些了?”见我缓慢点了点头,又道:“刚走至门口时仿佛听你们在讨论灵药,若是缓和修复温养经脉一类的,琰舟这里倒有一些。”

“我也有。”自我醒来仿佛一直当背景板的关陌突然出声。

离渡也不恼,温声:“那更好,经脉不是小问题,灵药多多益善。”

于是我道谢,维持着不甚清明的脑壳,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排好了未来七天我的被迫无法自理的药罐子生活。(任由摆弄.jpg)

也好。我想,至少不用当七天的老妈子呢。

……

又迷迷糊糊睡了一阵。

醒来是被窗外桃树上的不知名鸟叫声唤醒的。

不太妙的是,房间里还有一个人。

此时经脉还在隐隐作痛,仿佛在提醒我之前在他眼前骤然拔高境界的事。

毕竟,我曾说我自己资质中庸来着。

但关陌仿佛并没有半分兴师问罪的模样。

见我醒了,用灵力将准备好的灵药催开,滴入几滴桃花露,扶我靠坐在床沿后,递给了我。

我小口小口地喝完,盘坐内化掉药力之后,终于感觉到经脉造反的余孽短期时间内偃息旗鼓了。

他又把盛了灵药的碗收拾走,挥手给房间下了个禁制。

我:“你……”

“想报仇吗?”

“……”

他不等我回答,却又转了个话题:“桓景天山里有那阴阳阵的籍册,过段时间送给你。”

“……”

“他们为了资质和功力,费了不少功夫,也曾搜集过不少灵药,适合你的届时一并送来。”

“……”

他又转眼过来看着我,“桓无念气数已尽。”

我闭了闭眼。

他没再出声。我长舒一口气,睁眼,开口:“山庄需要的幽灵芝尚未取回。”

回复仿佛不经意此事,又仿佛风牛马不相及:“天意冥冥,定数难逃。”

“我知道了。”我听着自己的声音冷静地开口,“你先回去吧。桓景天山此刻无主易乱,回去……小心提防。”

桓景天山少主,景漠,此刻终于点点头,垂下的左手动了动,仿佛终究没忍住,轻轻抱了抱靠坐在床上的我。

我垂下双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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