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淇，我说过把我朋友介绍给你认识，你不是很好奇嘛，来我家。”谢泽君逗弄着他的猫，想着关于猫的这些个苦活累活可不能全落自己身上了。关键是陆淇照顾它们照顾得多好，他不想放她走。

从奶奶家回来，他们才两天没见。

“我不好奇，不来。”

“你不来我家，我去你家。”

“你别来，要说话手机上可以说，就不劳烦你跑一趟了，我也懒得招待你。”

“躺着呢？腿没好？”

“没。”

“我已经放弃张小予了，可以追追你。”

“心变得贼快，没人敢信。”

“我可以来照顾你，顺便把我朋友的事跟你好好说一说，跟抢你手机有关系的，要不要听一听？”

这倒是值得一听。“我家有监控，我妈说了不能带陌生人进来，这样吧，你来我家楼下。”

陆淇坐在池塘边的长凳上等。

一见面，谢泽君说:“你说我们俩隔这么近，又是同学，多难得，就应该多来往。

“挑要紧的说，我不能出来太久。”

“怎么啦，你家里还有别的什么人？”谢泽君往旁边坐下，透过叶子的缝隙，点点阳光洒在他身上。

“没有。”

“呐，给你看，我朋友。”谢泽君从手机上翻出照片。

“我以为你会带个人来，算了，下次见人的时候再说，你就说说你抢我手机跟他有什么关系。”

“唉！我这哥们看上你了。”

“看上我就要看我手机，他指使你干的。”

“没有他指使，我自己干的。”

陆淇别扭地说：“你还是不要把陌生人介绍给我，尤其还是看上我的。”

“那是你喜欢的类型吗？”

“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什么么类型。”

“其实你跟他有很多相似，你们都很喜欢猫，那些猫原本是他的，有些迫不得已的原因，我才把它们全给接了过来，你应该明白，像我这种人不可能帮谁养猫的，但汪亮不是一般的朋友。”

“能跟你这种人做朋友的都不是一般人。”

“你说对了，我想你对他开始有兴趣了。”

“随你怎么说吧。”

“哼！你这个人。”谢泽君接着说:“他喜欢拍照，拍了很多猫的照片。”

“也许他喜欢的是拍照，不是猫。”

这话可有点醍醐灌顶，谢泽以前没想过这方面的问题，他禁不住点点头。

“他喜欢拍人的照片吗？因为拍不到，所以也抢过别人的手机，近墨者黑，说不定他跟你一样的？”她询问的眼神望着谢泽君。

谢泽君没感觉到冒犯。“不一样的，他从不做坏事，好得很啦，你们女生大概就喜欢那种人，不瞒你说，不少女生喜欢他呢，可他这人眼光独特呢，别的女生通通拒绝，就独独对你有意思。”

怎么都觉得他在编，从小到大，为什么她从没感受到过自己对于别人是独特的。她要是当真了，绝对引来他一阵笑。她想得到他心里想的话：想不到你还真当真啦。

“你从哪里看出来，还是他跟你说的。”

“他没跟我说，他拍过你的一张照片。”

“偷拍？你还说他从不做坏事。”

“可能在摄影师眼里，不算偷拍，不小心拍猫的时候拍到的，你想啊，本来他好好拍着路边的一只流浪猫呢，突然一个女孩闯入镜头，这种情况是有的。”

“那你把那张照片给我看一下，我看一下到底是不是那种情况。”

“你要看也可以，不过现在我手上没有。”

“那你今天来这一趟什么意思，人证物证啥都没有，我要回家了，有什么说的，下次再聊。”陆淇没有起身，说了就走，总归不礼貌，她这么说服自己，其实不是，并非想走。

谢泽君瞟了眼池塘里的鱼，问 ：“你家有没有鱼网。”

“怎么？”

“我想捞两条回去用来逗猫。”

“这不能捞。”

“怎么不能捞？”

“你想要，市场上买得到，干嘛偏要这儿的。”

“干嘛道德那么高尚，捞了人家也看不见，看见了也不一定会说。”

“这不叫道德高尚，就是你不能这么做。”

“看来你就算是有，也不会给我，好吧，我过两天再来。

“你千万别来。”

“我真过来捞，你能把我怎么办。”

“那我就告诉保安。”

“好，那我就试试看。”

“你不用试，我会的。”

“那要不你买了送我，你送我我就不干这坏事。”

“行。”

“这么爽快答应？我要求太低了点，你亲自送到我家，顺便帮我照料照料我的猫。你不用天天来，隔两天来，我养鱼也没经验，我怕我又养死了。”

“不行。”

“又是你妈让你不行的？”

“不是。”

“你要做自己的主人，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么就什么，你不觉得自己很可怜？小小年纪就没有了自由。”

“你也没自由，也不是想去哪去哪，想做什么做什么。”

“说你呢，你不要把话扯我身上。”

“说你吧，不要说我。”

“好好好，说我，那我该怎么办，你才能答应我？”

“除非你能搞定我妈。”

谢泽君犯难。“你妈，什么性格，好说话吗？”

“我瞎说的，你别当真，你要是真跟她说上话，我觉得我的麻烦就来了。”

“你怕什么，全都交给我，有麻烦我帮你一起扛。”

“说差不多了，也该回家了。”这回她是真的走了，她可不信有谁能搞定她妈。

“我失恋了，你不应该多安慰我一下。”

失恋不存在的，一直是他单恋，然后决定放弃单恋，陆淇不屑去挑明。“我上楼去拿点吃的喝的，先安慰好你的肚子，再安慰你的心。”

我可以追追你这句话即使是真心的，也很敷衍。他放弃张小予，她也放弃他了。现在的她对他没有一丝幻想，只想以朋友的名义相处。谢泽君是一个缺点太多的人，她不是恋爱脑，她有一定的理性，他在她眼里有的再多的光芒也盖不住他多得很多的缺点。有些缺点，她没法接受。可就是很奇怪，纵使被中伤过，仍然乐于同对方坐在一起说话，好像之前的不愉快从未发生过。

她拿了一袋炒过的花生摆在两人中间，还有两个瓶装的，甜白酒和牛奶调和在一起的饮料，谁都没有吃，谁都没有喝。

“我还是想再跟你讲讲我朋友的事，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自杀？我以为是失恋？但现在我明白不是的，从没拥有过的失恋并没有那么痛苦。”为讲这，他酝酿好久。

自杀？死了吗？他还说要介绍给我认识，应该是没死才对。他跟她讲这些，她都没见过人，他为什么要讲，仅仅因为他认定那个男生喜欢她。听在关于自己的事，就好像在听自己的事，快别说了吧，好奇怪，不自在。她摸着自己后脖颈的手长时间没歇着，摩梭着皮肤，却感受不到那触感，脑子里清醒地想像着那个男生的故事。但说到自杀，她想到了谢泽君那出闹剧。“那你又为什么那时候想自杀。”

谢泽君明白她说的是哪件事。“我从没有跟人说过我的真实意图，你是第一个。一个很滥俗的理由让我去做那件事，我就想知道我爸我妈有多在乎我。我会去做那件事，也跟汪亮有关，我觉得他死以后家里人并没有那么悲伤，关于他的东西几乎什么都没留下，我觉得太可悲了，为什么会这样？他们几乎不可能再去怀念他了，他就这么不存在了。我以为我们的父母大抵是一样的，我爸常年不回家，我妈一到假期就跑外地跟我爸，留我一个人在家，我大概是不重要的，我就想刺激一下他们。我妈可吓坏了，因为这事儿，她查出来有高血压，身体没以前好了，我后悔了，我干嘛要吓她。后来我明白我在很多人眼里不重要的，不重要就不重要吧，你不能左右任何人。你也不能要求你的同学们对你的生死看得很重，这简直痴心妄想。一开始，我的确有些怨恨，为什么有些我相处了三年的同学，他们不关心我的生死，难以接受。现在，不存在了，必须学会接受被漠视。”他没说的是他做过些报复。可恨汪亮喜欢的为什么是陆淇这种人，所以抢她手机，对她说那么多难听的话。他做过的报复，还有扔张小予的手机，到现在还欠着她1500块，没打算还，对方没再追究，他就当了了。

陆淇没想到汪亮是个已经死了的人，不免惊讶。必须学会被漠视这话像是她的自我嘲讽，她是那个漠视的人。她并没想漠视，她把这件事跟妈妈讲了，妈妈死活不同意她去。不管怎样，她没有一颗漠视的心，但她做了漠视的行为，她始终认为自己有错，即使最后这件事被定性为一出闹剧。因为伤害到他人了。

“你会记住这个人吧，我希望你记住，他叫汪亮，我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你知道，我这种人没什么朋友，他对于我有多么珍贵。很可惜，我还是不够了解他，直到现在，我弄不清楚他为什么要自杀，有些人的死永远是个迷。”他嘬了一口饮料，从来没有喝过的味道，沁人心脾地舒畅。他接着说：“他就是那个你看起来像坏人的人，也许你不记得了，我猜他会永远记得，因为这是他第一次鼓起勇气跟你搭讪。我现在理解你，一个被过度关心的人，你妈妈大概跟你说了不要轻易理会陌生人的搭讪，尤其他又说了一句令人起警惕心的话。你记得那句话吗？”他想起汪亮失意的样子，他说着一句话：她什么都没说，躲开了。

她不记得，可说不记得一定让他失望，也显得无情。“我记得。”

“是什么？”

“我还是不说了，我就是记得，你说了这么多，我都想起来了。”她喝饮料来掩饰自己脸上写的谎言二字。

谢泽君知道答案了，她不记得，说记得是出于她的善意，不能责怪。“你如果对汪亮的故事感兴趣，什么时候我们再约时间。”

“好。”这个字，她张着嘴，半天才出来，好得艰难。好是不恰当的，不好是不能说的，不说是不行的，好吧，选不恰当的。

“我顺便提醒一下，我跟你讲汪亮跟你讲我的事，已经是推心置腹了，你不要又觉得我在耍你，追你是认真的。”

被呛到了，她说：“这种事以后再说。”

“以后是多久？”

“我不知道，也不知道有没有以后，你可能再一次失恋了。”她无比认真地说。

“没什么大不了，又不是永远不见了。”他剥着花生壳，一粒一粒放进嘴里，像是放进去一粒一粒的勇气和激情。“也许你认为我这个人想一出是一出，不能轻易相信，不过我就种性格，不能说这种性格的人就不靠谱，我会让你相信靠谱的人还是有，我就是。”他自信地对上她满是质疑的眼神，眼神之间发生了一场小小的战斗。

陆淇想如果他能改掉身上那么多坏毛病也不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