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

将军府外，马车静候在府门前。

随行侍从垂手而立，问着久立在门前的蓝苏：“无为姑娘，咱们该启程了。”

蓝苏叹：“将军真的不来？”

元宝笑道：“唉，将军八成是舍不得,估计是怕来了之后，那心里的不舍就藏不住咯，所以才躲着不敢来呢！”

“好吧...”

听完，蓝苏上了马车。

待蓝苏上车后，公孙信一从马车背后走出。

他今天的打扮并非锦衣，取而代之的是干净利落的侍卫服。

长发如墨倾泻，仅用一根素色发带随意束起。

黑色面罩遮住大半面容，只露一双邃眼，清清冷冷。

公孙信一长腿一跨，坐在了马车前。

一旁的元宝愣了愣。

那熟悉的身形、那独特的气质，哪怕只是一个侧影，元宝也一眼便认出了此人正是自家将军。

刚想出声，公孙信一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公孙信一轻咳了一声，微微压低了嗓音，还故意粗着嗓子：“姑娘，坐稳了~”

门后的珠春看众人走后，便提着裙子去了绣坊阁。

——

“你说什么？蓝苏进宫了！”蓝银气得站了起来。

珠春答：“嗯，今天一早便进的宫，东西都是收拾好的，估计是要一直在宫里待着了。”

蓝银走到珠春身边，斜眸问：“公孙信一去了？”

珠春摇头：“倒是没看到将军。”

“啪!”

蓝银将手中的玉折扇摔得粉碎，又气回了椅子上扶额：“她到底想干嘛！”

“不行，我得去宫里看看。”

珠春叫住了蓝银：“阁主，你是有什么把柄在她手里？”

“倒没什么把柄，但你不需要知道这些。”

珠春：“阁主要是现在去，不就暴露了？”

“？”蓝银不解。

“别急，咱们再看看吧。”

至少珠春看来，蓝苏总算是离开将军府了，这府上也终是少了一个竞争者。

此刻，珠春满脑子都在盘算着，该如何找个合适的机会，巧妙地接近公孙信一，从而成为那个能站在他身边的人。

至于蓝苏进宫之后会遭遇什么，她可一点都不想去关心，毕竟在珠春的心里，向来都是利己至上。

要是让蓝银跟蓝苏在宫里相遇，蓝苏便会问蓝银哪来的消息。

要知道，这件事除了公孙府的人知晓外，蓝银得到的消息却如此精确，这可就蹊跷了。

除非公孙府上有内鬼。

若是查到珠春身上，那不就完了？

——

前往皇宫的一路，蓝苏是忐忑的。

毕竟做女官可是要经身份审核的，以证实自己是良家女子。

车内，蓝苏扣着手指询问着车外的元宝：“元宝，待会我是不是要出示证明文书啊？我...曾经是淮天的人...”

公孙信一咳嗽了一声。

元宝答道：“无为，淮天的蓝苏已经死了啊，你现在是无为，是我们公孙府的蓝无为。”

“将军已经安排好了，你要相信他，待会啊会有宫里派来的女官接你去登记。”

蓝苏忐忑：“那...登记时我填啥啊。”

公孙信一敲了一下脑袋【忘记跟她说了...】

“咳咳！”

公孙信一变声道：“姑娘这个我知道...”

“到时候你按着我说的写就行了，身份审核文书将军已经交给那些人了，所以你不用担心。”

蓝苏答：“嗯，麻烦你了。”

公孙信一：“姓名：蓝无为”

“年龄：二十”

“籍贯：淮天国人士，现居将军府所在都城”

“入宫职位：司衣司掌衣①，八品女官，主管织绣珍品制作。”

“下面是家庭背景...”

蓝苏听着：“哦好，我记着呢。”

公孙信一：“出身淮天国普通商户，家族经营绣坊，父母在业内小有名气，自幼研习刺绣。后淮天国变故，家道中落，父母双亡，流落街头，幸得公孙将军搭救，带回将军府。”

蓝苏听完：“.....”

“这么惨？我以为将军会给无为一个好点的身世呢...”

元宝捂嘴偷笑：“元宝也不知道将军怎么想的咯~”

....

霹雳吧啦一大堆后...

“好了，就是这些了，记住了？”

蓝苏点头：“嗯...”

元宝笑道：“无为，我们到咯，快下车吧~”

当蓝苏正要下车时，公孙信一又躲在了马车身后。

他站在那，目送着蓝苏，直到蓝苏进了那宫门。

宫门外，之前来公孙府的婢女向前了几步，走到马车边问：“将军来了？”

公孙信一摘下黑色面纱：“在这。”

婢女躬身问：“将军是又有什么事要吩咐给云心？”

公孙望向宫门：“之前，你让本将军提防的那姑娘，刚才已经进了宫，不久后便是司衣司八品掌衣。”

“她初入这宫廷，本将军实在是放心不下。”

“云心，我要你盯紧她，之后回将军府向我汇报。”

“不管什么事，哪怕是受了委屈也必须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云心莞尔一笑：“是，那云心先回宫了。”

言罢，她再次欠身行礼，转身离去，渐渐消失在宫门之内。

元宝打了个哈欠，望向宫门：“将军，你真舍得啊？如今无为这一去，咱这将军府怕是又要恢复往日冷冷清清的模样了。”

“往后再路过那间屋子，都听不到她弹小曲儿了。”

公孙信一转身，叹息：“舍不得，怎么可能舍得呢，才明了她的心意...”

公孙信一低眸，话锋一转：“但...本将军不愿将她视为囚中鸟。”

蓝苏曾为公孙信一制作的绣衣中，绣口中都会有一只鹰，当初皇上赐下来的那方锦绣中，也有鹰。

阿淼也曾在公孙信一身边唠嗑过说：“将军，您知道吗？皇上赐给您的那一方锦绣，可是无为姐姐最喜欢的！”

“她说，那鹰象征着一往无前，所以她喜欢。”

“而且啊，无为姐姐早就听闻过将军您的名号。”

“在淮天国时，她就经常听百姓们议论，说您是纵横沙场的大将军，每次出征都威风凛凛，战无不胜。”

“当时，她在绣那无名单的时候，便听到了那些人的议论。”

“从那时起，无为姐姐就将将军视为了鹰，所以，她干脆就在绣衣的衣袖中绣了鹰。”

“她也没想到，这无名单竟然就是将军的，您说巧不巧？”

阿淼双手合十，一脸陶醉，“阿淼看啊，这就是缘分～将军跟无为姐姐的缘分，从一开始就紧紧牵在一起了。”

公孙信一拿出之前被自己丢在湖中的那一方锦绣，他看了良久，最后轻轻吻了吻绣上的鹰。

那方锦绣本来是在蓝苏那的，但是被阿淼偷偷拿走给了公孙信一。

为什么会偷偷拿，因为就是公孙信一吩咐的。

——

一旁的宫女领着蓝苏，还没走远，五十米处便看见一位女官。

凑近一看，盘辫包头，包头之上缠着一条月白色发带，发带正前方缀着一多金色牡丹，花蕊处有一颗鸽血红宝石。

那颗宝石便是她身份的象征。

往下一看，浅青色锦缎长袍，领口与袖口处，以白色丝线勾勒出回纹。

蓝苏在绣坊阁时，便对各类服饰见多识广，三国的服饰她更是了如指掌，自然一眼便认出这服饰的门道。

在这花荣之地，区分女官阶品的关键便是发饰宝石的颜色。

正一至八品分别对应着七彩、蓝、白、绿、金褐、红、紫、黄②

...

宫女指着说：“这是尚宫局的司闱大人，丁大人~”

蓝苏躬身行礼：“无为见过大人。”

丁玲上下打量着蓝苏：“你就是将军府派来的那个无为？”

蓝苏回：“是大人...”

丁玲一哼转身：“跟我来吧。”

就在丁玲转身的那一刻，蓝苏捕捉到她不屑地瞥视了自己一眼，那一眼中的鄙夷，仿佛在看一个凭借不正当手段上位的人。

丁玲是从一个小宫女一步步混到了六品。

她看着蓝苏轻轻松松走关系一来便是八品，心中怎能不泛起不满，自然是看不顺眼，连多看一眼都觉得厌烦。

蓝苏跟在丁玲身后。

丁玲扫向蓝苏，还是忍不住问：“能得将军举荐入宫，想来你绝非泛泛之辈，定是身怀某种过人本事。”

话锋一转，“一来便获八品之位，还免去宫女见习，如此殊遇，本官倒是着实好奇。”

“既授你掌衣之职，这宫廷礼仪之道，你究竟知晓几分，是否名副其实，可让本官考校一番？”

蓝苏吞咽着口水：“大人经管问吧。”

丁玲：“既掌织绣，便需明晰其中的规矩，什么该绣，什么不该绣，又当如何区分。”

“若稍有差池，织绣有误，送至各宫娘娘处，那可是弥天大罪。”

蓝苏淡定答：“以大人为例，大人乃是尚宫局司闱，大人的官服，以及头上那枚红宝石，已然明示大人为正六品之阶。”

她顿了顿，见丁玲专注，便继续说道：“若为大人织绣官服，通常应以淡青色为主色，此色在宫廷服色规制中，恰合六品之位。”

“领口、袖口处，常以银灰色镶边装饰。”

“至于官服主体绣纹，当以双鹤为饰。鹤与宝石一同，皆为突显大人正六品的地位。”

“再者，在材质的选用上，也有严格区分。如无为这般低阶女官，所用不过普通丝绸，而大人身为正六品司闱，当用上等绫罗。”

丁玲听闻，不禁微微一笑：“倒是未曾想到，你竟知晓如此多。这宫中，司闱之位，除六品之外，还有五品。”

“初入宫闱，便能如此明辨，看来，本官倒是小觑你了。”

“你此番入宫，莫不是早有准备？”

蓝苏福身：“多谢大人夸奖，无为不过是略知一二，实不敢当大人谬赞。”

“入宫之前，无为确曾听闻些宫廷规制，故略有所知。” 言罢，蓝苏微微叹了口气，似有感慨。

不多时，二人已至尚宫局。

蓝苏填好了各项信息，丁玲凑近看了一眼，微微挑眉：“你是淮天的人？”

蓝苏心中一凛，故作镇定地回答道：“是……”

丁玲微微颔首，恍然大悟，轻叹一声道：“怪不得公孙将军有意荐你去司衣司，原来你家本就从事此事。只可惜……”

话未说完，她便摆了摆手，“罢了，跟我来吧，我带你去你的居所。”

蓝苏跟在丁玲身后，二人穿过几条曲折回廊，一会，便来到一处偏僻的院落。

丁玲伸手推开院门。

院内，几株墨兰正开得盛，紫花缀茎，幽香袭人。

丁玲抬手指了指其中一间屋子，道：“以后你便住在此处，此地名为栖兰阁。”

她微微转头，看向蓝苏，“这儿离司衣司近，也清净，对你而言，倒也合适。”

蓝苏踏入房间，屋内布置简单，一张床榻，一张桌椅，还有一个小小的衣柜，虽不奢华，却也实用。

她转身，恭敬地对丁玲福了福身，言辞恳切地说道：“多谢大人关照，无为感激不尽。”

丁玲斜倚在门前：“既已安置妥当，你就快把衣服换了吧。时辰也不早了，该去各司报备了，司衣司那边，如今也总算是盼来新人了~”

①本文朝代架空，女官体系主要参照古代宫廷中 “六尚二十四司” 的架构进行创作。

②文章所有女官服饰皆私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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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蓝苏入宫，栖兰初定